第十八章 親子遊園會（2）

    三個沙發上分坐着兩批人馬。一家之主公孫策坐於單人沙發正中，面上掛着高級商場服務員般體貼的營業用笑容；一旁的秦芊柏專注地望着電視櫃上的古董花瓶，似是想從300年前的金銀器中參悟宇宙大道的奧妙；艾蘭迪婭在膝蓋上拘謹地握着雙手，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便索性和秦芊柏一塊看花瓶。

    公孫老媽酷似古代捉賊的捕頭，眼神在三人之中來迴轉着不知一轉中腦內閃過多少念頭。時雨君與大哥見勢不妙很沒義氣地跑到庭院中裝死，此刻家中寂靜無聲，生生出現一絲肅殺之氣，好似內部肅查清算叛徒的現場。

    公孫老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悠悠道：“阿策，不要着急，也不要緊張。我和你媽這次是專程來看你的，我們都很樂意聽你講自己的近況……”

    “你胡扯！你聽聽你自己講話的語氣你是來聊家常的嗎？你的口氣活像警察勸犯人回頭是岸！”公孫策據理力爭。

    艾蘭迪婭皺眉：“策，你不應對自己的父母大聲講話……”

    “艾蘭迪婭小姐我親爹媽已經在場了求你別再說教了好嗎？”公孫策欲哭無淚。艾蘭迪婭略有些尷尬，想到之前的事情不由得低下頭來。

    嚴格來說這事真不能怪艾蘭迪婭，前幾天那照片還是公孫策親自選的角度就爲了給未來岳父岳母留個好印象。但誰知道千里迢迢從王國搬來帝國的赫萊森夫婦就和公孫夫婦住一個城市一棟樓甚至同一層呢？哪怕心思敏捷如公孫策也不會逮着自家爹媽查戶口一般問樓裏鄰居姓甚名誰啊！

    然而巧合就這樣發生了，帶來了對雙方都同樣震驚的後果。公孫策到了今天才知道爹媽經常叨叨的“老外家的社會精英女兒”就是親愛的騎士小姐，公孫爹媽震驚於自己的親兒子似乎大概很可能和這位赫萊森之女屬於同一層次的“精英階級”。眼下雙方在震驚之餘都面臨着一個同樣難以解答的困惑：

    這個艾蘭迪婭·赫萊森的家，怎麼和某人的新家是一棟房子呢？

    “都是誤會！”公孫策破罐子破摔，“我跟你們講這是純誤會，這房子其實——”

    公孫老媽握着兒子的手，溫柔賢惠的笑容中含着十足壓迫力：“阿策啊，爸爸媽媽從小就知道你這孩子聰明，向來不把你當傻瓜看。可如果你要拿‘語言不通’，‘溝通障礙’來說事，我們就要考慮收回這個評價了……”

    “怎怎怎怎麼會呢！”公孫策頂着老媽的注視差點咬着舌頭，“這個事其實是有很複雜的那個，工作原因在！是現在工作任務的多方面綜合因素考量才導致了當前的問題！這方面艾蘭迪婭小姐是專家她很樂意和你們講講！”

    艾蘭迪婭茫然收回視線，因這突如其來的傳球而措手不及。秦芊柏緊抓花瓶參悟路線不放手，似乎已從那花瓶中研究出了一種全新的武學思想。得不到支援的騎士小姐只好實話實說：“事實上，我是一名爲王國政府服務的官方人士，在之前的一段時間內，我和策在各國聯合主導的一個跨國機密項目中密切合作……”

    公孫策暗暗竊喜，心說拂曉騎士不愧是官方專家在打太極上是一把好手，“官方”“機密”“跨國”這三個大詞砸出來當場就能擾亂局勢渾水摸魚，再隨便扯扯什麼能力研究短期合作一類的藉口這事明顯有能瞞過去的可能！

    “……因此我們目前正處於同居狀態。”艾蘭迪婭說。

    “對對對——啊不對你給我等等！！”公孫策差點跳起來，“密切合作之後怎麼就同居了？前因後果呢？詳細過程呢？艾蘭迪婭小姐你看看這個邏輯鏈條你對得起自己那頂帽子嗎？！”

    艾蘭迪婭小聲說：“官方機密不便透露……”

    這萬金油通用句式倒是甩得恰到好處，但騎士小姐拜託你看看自己現在的表情好嗎！你都尷尬成這樣了再說通用句式有什麼用啊！

    “阿策，不要爲難你的朋友幫你說謊……”公孫老爹皺眉。

    “我不是我沒有……”公孫策一拍腦門心想拜託艾蘭迪婭說謊當真是他近期最臭的一步棋，但此時此刻他再說任何一句都會迎來爹媽的白眼由他自己交代已經沒用了。情急之下他望向自己堅實的後盾與戰友，情真意切地喊道：“大小姐你來！”（幫我解釋艾蘭迪婭的事！）

    “唔。”

    秦芊柏悠悠回神，方纔她見狀況實在尷尬至極索性神遊天外讓阿策自行處理，屋裏的話愣是一句也沒聽進去。恰在此時公孫老媽向艾蘭迪婭拋出問題，話說得那叫一個語重心長：“姑娘你別緊張好好和我說。你和阿策真在同居嗎？”

    秦芊柏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心想阿策的處理果真效率十足，這麼快就解決了艾蘭迪婭的困境輪到我作答了！

    她乖巧地點點頭：“嗯，我和阿策現在住在一起呢。”

    不是讓你答這個啊啊啊啊！！！！

    公孫策的下巴長到了近乎脫臼的位置，樣貌悽慘如厲鬼哀嚎。公孫老媽目光如電緊抓着兒子胳膊不放：“阿策你到底怎麼回事？你老實跟我交代你到底跟誰住一起？！”

    秦芊柏繼續扮乖巧：“都……”

    “大小姐你先不要說了！”公孫策哀嚎。

    “哦。”秦芊柏趕緊安靜繼續看花瓶。

    艾蘭迪婭開始看地板，公孫老爹的眼神已經從“看你還有什麼騷話”變爲“看你還有什麼遺言”，公孫策身陷老媽的鐵爪之中，在心裏不斷狂呼亂喊：（時雨君！時雨憐一你丫在嗎！他媽的給我回來再不想想辦法哥們今日就要死了！！）

    （……在的！我和莫垣凱正爲你緊急調整計劃！）時雨君的支援姍姍來遲，（事到如今你的平凡大學生人設不說是天崩地裂也算是分崩離析，我們一合計索性廢除原計劃直接轉臨場發揮，趁着今日的遊園會展現你身爲蒼都精英大學生的一面讓叔叔阿姨大開眼界先把場子撐過去再說！）

    （好想法！好謀略！但你們這計劃對當下的我又有什麼幫助了？！）

    （我用心靈感應通知零姐姐和綺羅他們調整計劃，之後到現場會有人接應你，現在暫且先結束通話。不要急，莫垣凱已去救你了！）

    說時遲那時快，先前在庭院裏裝模作樣修剪雜草的莫垣凱舉着手機跑進大廳，開頭便是感情極爲豐富的一嗓子：“阿策！卡爾黛西亞那邊的場子今日中午全場半價哦！”

    大哥你的轉折還能更生硬一點嗎！！！

    公孫策趕緊配合地起身滿臉堆笑：“哎哎我想起來卡爾黛西亞她一直很期待這次的遊園會我們一塊整了幾個活動搞得蠻好的……要不咱們先去看看遊園會等回來再細說這事？”

    “不行！你必須先把這事說清楚！”公孫老媽瞪眼。

    公孫老爹一手按住自家太太，笑得和善：“卡爾黛西亞一番好意我們也不好讓人家失望，正好現在也快到飯點了，我們就先去看看你們學校的活動……婉清你也不要着急，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肯定會好好把事兒說清楚的。”

    公孫策長出了一口大氣，一擡眼迎上老爹似笑非笑的臉。

    “你也最好能把這事說明白，阿策。”

    “……老爹你真想多了，絕對的都是誤會！”公孫策訕笑，“我怎麼還能騙你呢！”

    艾蘭迪婭聽了這話默默搖頭，心說策今天大抵是要很難熬了。

    ·

    中部聯合大學上空滿是放飛的氣球，各種奇妙動物的影像穿梭其中，隨遊人的吆喝聲而轉變動作。大道上的生化·馬車連隊神氣十足，一輛輛車廂上載着今早剛空運來的各國新銳藝術品，無需額外花費就能免費合照。校園裏滿是結伴而行的學生與家長，各種攤位與活動場間不時有互助會安排的小節目引來遊人一笑。難得的親子遊園會人人都想讓自己家人開心，因而校園裏的大家夥情緒都很高昂，一片闔家團圓的熱鬧氣象。

    在這片歡騰氛圍中面色僵硬的公孫策顯得很有些格格不入，像是特意來學校慶典砸場子的不良青年。爲避免父母逼問口供時雨君和大哥送人過來就藉口“各有任務”先走一步，艾蘭迪婭留在了家裏，只剩秦芊柏和他一起陪着逛園子。光開車過來這幾分鐘公孫老媽已經換着花樣旁敲側擊問了秦芊柏不下十個問題，要不是公孫策邊開車邊支招只怕突破最終境界後想什麼說什麼的姑娘早早就把真相漏了個一清二楚。

    “老爹老媽你們稍等一下哈我找找搞活動的同學……”

    眼下公孫策正焦急地尋找着時雨憐一信誓旦旦的所謂“接頭對象”，卻愣是沒遇見一個眼熟的互助會員。正頭疼時一個戴鴨舌帽的夥計鬼鬼祟祟地跑來，弓着腰朝他招手那模樣突出一個做賊心虛心裏有鬼。

    “魔人哥魔人哥這邊來！”鴨舌帽壓着嗓子說，“實在抱歉會裏的弟兄們都陪家裏人玩去了一時支不開人手，我抽籤抽……啊不是，臨危受命替您帶路。學長吩咐過了必定隱祕行動，保證不露馬腳！”

    公孫策一臉黑線：“謝謝了甭隱祕行動了正常說話就行……你再這樣我怕我爹媽誤會我在搞不正當交易……”

    鴨舌帽腰板一直明顯鬆了口氣，說話時一口帝國北方方言：“哎謝謝您嘞！不瞞您說我平時是負責搞社團聯絡的，隱祕行動這塊真不擅長。您這邊走去操場跟大家接頭，會裏關照過了絕對沒人提您談戀愛的事兒，保證氣氛和諧向上。”

    公孫策一面招呼爹媽跟上一面和鴨舌帽竊竊私語：“我倒是不擔心大家夥……我主要擔心卡爾黛西亞。她們這次整了什麼活動？別搞什麼生化雜交產物展覽一類的糊逼東西吧？”

    “嗨，她敢提會裏的弟兄們也沒膽批呀。那邊的活動叫北大陸西部風情街，其實就是合衆風情小吃攤。按計劃綺羅姐會在那邊跟您匯合，身份是您上大學後認識的隔壁班好閨蜜千萬別露餡咯。”鴨舌帽娓娓道來。

    公孫策聞言心中一定，心想賣點零食怎麼也出不了毛病。他和鴨舌帽道了聲謝，轉頭和爹媽說道：“老爹老媽這邊走！卡爾黛西亞說今兒是她的場子，她來請客！”

    “卡爾黛西亞能組織好活動嗎？”公孫老媽懷疑，“上次她搞那煙花博覽會把一棟樓都給炸了，這次別引發火災吧……”

    “有時雨看着，總不至於出事。”公孫老爹服下定心丸，“再說那孩子做菜手藝一直挺好的，賣點小吃總做得來。”

    “我廚藝也很好。”秦芊柏不甘示弱。

    “你別在這時候表現競爭心理好嗎……”公孫策嘆氣，“走走走讓着點馬車，前面就到了！”

    載着罐裝汽水與午餐肉罐頭的生化·馬車正在操場跑道上悠哉漫步，爲操場上的小攤們運來新一批食材。綠蔭道下自制小推車一溜排開，叫賣着新鮮出爐的漢堡，炸雞與熱狗。不知哪個很有創意的學生帶了一批摺疊凳與小木桌供食客使用，往草地上一鋪活像合衆郊外的野餐場。一幫做西部牛仔打扮的哥們晃着手裏的木頭槍玩具，嚷嚷着糊逼意味十足的宣傳口號：“炸雞A餐送免罪符一把~漢堡B餐送小十字架~一次性消費百元以上附贈隨機浩變精摺紙，光顧既得聖者保佑~”

    “還挺有特色。我十年前出差去合衆考察就是這一套。”公孫老爹看了一樂。

    公孫策心說地道就對了，這兒不少弟兄都是黑羽保安公司的員工，前不久剛去火風之州親身取材，別的不說生活經驗是一大把。

    他拜託秦芊柏先帶爹媽找座，自己走去先幫忙買點現成的吃食。路過熱狗攤時他發現了一抹熟悉的紫色，女大學生店主邊煎烤腸邊夾麪包，手上忙活着嘴上不忘吆喝，幹得不亦樂乎。

    “合衆熱狗十元一個各式配料另加五元~”攤主見了他打了聲招呼，“哦呀哦呀，來個熱狗嗎公孫先生？”

    “來兩份多加番茄醬少加芥末醬的。雲瓔琅你這一天下來到底打了幾份工啊？”

    塵爆小姐今日居然沒穿女僕裝，她換了深紫色的寬鬆上衣與肥大的長褲，配上棒球帽好似合衆街頭的嘻哈樂手。雲瓔琅一手接錢一手遞熱狗：“融入攤位氛圍嘛，合衆小攤還穿女僕裝有點違和……而且約翰前輩說什麼也不讓我穿女僕裝去護衛！很奇怪吧明明他戰鬥能力那麼菜還好意思對我指手畫腳，我都不知道他那優越感來自哪裏！”

    “我不需要護衛。”約翰聲音低沉。

    他剛從隔壁的三明治店出來，手裏拿着個公司三明治，原本打算無視熱狗攤後的雲瓔琅但到底是沒頂住那句嗲聲嗲氣的“約翰前輩”。雲瓔琅得意地笑了一聲，公孫策朝她比了個大拇指，轉身立馬變了副居委會大媽般語重心長的嘴臉：“哎呀，我說加西亞啊，咱們做人不能這麼不通情達理，要懂得接受人家姑娘家的好意嘛！你說這世道如此危險，生活中處處都是危機，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獨自行走在校園裏，大家怎能放心呢？”

    “就是就是！”雲瓔琅起鬨。

    養氣功夫一向不太好的約翰額頭已可見青筋了，此時他的兩名原護衛像從地裏鑽出來一樣出現在他的身後。時雨麟五唱着歡快的小調：“你的幫手軟弱無能你的機遇就要跑掉”

    “麟五兄長，我覺得我有能力保護約翰先生的安全。”時雨終一一板一眼。

    約翰被這幫活寶吵得頭昏腦漲，他總感覺從能力替換後自己身邊就成了什麼詭異的二貨聚集地。他眼見魔人還準備湊熱鬧趕緊打斷：“斯賓塞爾剛去找你父母聊天了，你確定自己還要耗在這裏？”

    “哦該死的希望她管住嘴！”

    魔人面色大變，把熱狗往袋子裏一塞急匆匆趕回自家桌前，看見一身西部牛仔打扮的卡爾黛西亞端着個服務生盤子，正和自家爹媽聊得火熱，

    “卡爾黛西亞你和時雨那邊的父母見過了嗎？”

    “見過了見過了！”

    “還順利嗎？零島那邊的老一輩都比較保守吧？”公孫老媽習慣性開始替別人操心。

    卡爾黛西亞瞎掰時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嗨時雨他老爹挺新潮的，一把年紀還聽搖滾樂呢！我10月份剛和他見了一面，人家對我可滿意了，說和自家兒子顯得特別般配！”

    “哎呦，那可真好……”

    公孫策悄悄旁聽了一陣發覺事態的發展還算平穩。話題主要集中在最近的學習成績方面和他最擔心的事情沒一點關係。秦芊柏小聲提醒：“別擔心，時雨君在控場。”

    一旁負責bbq烤肉的時雨憐一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公孫策雙手合十快速在心中開始交流：（卡爾黛西亞沒說漏嘴吧？）

    （卡爾黛西亞這邊有我在提供臺詞所以還撐得過去，不過你父母一直在旁敲側擊關於你情感狀況的問題，我建議你先舒緩下氛圍看準機會再讓綺羅出場。）

    （我的媽啊這輩子沒逛過這麼緊張的遊園會。）公孫策無力，（綺羅出場的信號是？）

    （她這次是你的好閨蜜兼職服務員，需要上場招呼上菜就行。）

    公孫策掛斷通訊迴歸現實，卡爾黛西亞仍在左支右擋。她這次着實講兄弟義氣，在公孫爹媽一衆問題轟炸前愣是生生支持住了場面，堪稱忠肝義膽鐵漢柔情。

    “卡爾黛西亞你們最近學習任務重不重啊？”公孫老爹開始學校話題。

    “還好，我基本上都抄憐一作業所以很簡單~”卡爾黛西亞笑。

    公孫老媽操心得不行：“哎呦你這孩子，怎麼上大學了還抄作業。你說你這樣你能順利畢業嗎……”

    “您放心絕對沒問題。我們幾個跟校長關係都鐵，他怎麼說得給我發畢業證書！”卡爾黛西亞豪言壯語。

    ……雖然問到中途話題已經微妙轉移到了“卡爾黛西亞能否順利畢業”這一問題上，但這不要緊！在轉移注意力的方面效果絕佳，幹得好啊卡爾黛西亞！

    “奧諾威爾校長是個正經人啊，他能看你這麼……這麼……欠缺主觀能動性，能讓你順利畢業嗎？”公孫老爹有點懷疑。

    “您有所不知，我幫了他可多忙呢，都是重要學術課題攻關。”卡爾黛西亞繼續吹，“您聽我爸媽說過火風之州那次了吧，當時我們就跟着勘探當地地質呢。”

    “哦……”公孫老爹隨口問道，“流星城那次該也幫了很大忙吧？”

    “那是，流星城我們第一批就……嗷！”

    卡爾黛西亞的得意表情刷一下消失，看向公孫策的無辜眼神中寫滿了“哥們不好意思這次恐怕大事不妙了”，秦芊柏吧唧一下把手蓋在臉上表示無言之絕望，公孫策當場一拍桌子起來熱誠呼喊：“嗨！同學們！有同學來上菜嗎！卡爾黛西亞同學餓極了都開始說胡話了我們大家也都很餓快來點吃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