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醫者不自醫（1）

    ·來自綺羅app的推送·ノ今日也傳達給你的聖典教誨。如野獸般生存的人類只會考慮自己。

    如鐵石般生存的人類只爲他人而存。如樹木一樣生存吧，茁壯成長，枝葉成蔭。

    “我要素體改良i型工程和蜂羣分體結構的報告！”塞西爾博士神經質地敲着桌子，

    “你們這幫*%￥都在幹什麼不要浪費我寶貴的時間！”

    “對不起博士今早出了個小疏漏負責人還在做安全評估……”

    “分體結構遇到了一點困難，小晚說最遲十一點前一定解決！”

    “警告！5區的合成龍出逃了，這次是真的事故！”

    “我草啊我就說重啓這個項目太激進了快打報告救命啊！”每次進入塞西爾實驗室時，真帆都有種走入菜市場的錯覺。

    這地方永遠擠滿了忙碌的人們，對科研工作充滿熱情的白大褂們在各自的工作臺前大喊大叫，像一羣嘈雜的工蜂。

    他們貢獻了實驗室中約60%的噪音，剩餘的40%則由塞西爾博士本人一人包辦。

    光是在遠方瞧着這位博士工作時的樣子就能理解她的實驗室爲何亂成這般地步，她總將那些重要的科研任務統統一股腦塞給手下，自己則將精力投注於保養頭髮、看鯊魚電影，以及扯着嗓子罵人上。

    據真帆所瞭解到的情況，奧諾威爾認真打算開除此人的次數，光這三年來就有五次之多。

    這麼個人到現在還沒被開除，真得多虧了她那與生俱來的才幹。

    “對捕獲巨龍樣本的深度解析彙報呢？！”塞西爾博士又想起來一茬。真帆走到她的桌旁，無言遞出她負責的工作匯報。

    金髮女博士草草翻了一遍，問道：“就這些？”

    “這是全文。”蕾娜·塞西爾用紙質報告一下下敲着桌面。

    “與現有高危龍種的交互實驗呢？”她問，

    “對現有君主級巨龍的衍生物共性檢測呢？超邏輯循環結構得以成立的猜想呢？這麼多重要的玩意被你吃了？！”

    “實驗要求中沒寫。”

    “要求沒寫你就不做。你甚至連個申請報告都不打。”博士評價道，

    “毫無工作積極性。沒有熱情的工作做得再好也是應付。你就天天在實驗室湖弄工作揮霍才華。”真帆想起前幾天出逃的生化十八頭鯊，那時她一眼就看出那又是塞西爾博士的傑作。

    她心想真虧你有臉說別人揮霍才華。彷彿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塞西爾博士滔滔不絕起來：“你要理解工作是爲了實現自我價值。我爲什麼會在這破地方待着？這幫白癡爲什麼會在我手下幹活？”

    “爲了工資？”真帆說。塞西爾博士的聲音氣得高了八度：“因爲我們都清楚只有在這裏在這個崗位上我天才的頭腦才能得到最大化的利用，這就是最好的娛樂與自我實現！而你呢？赤口真帆你想想自己的能力和才華再看看你的態度，你有沒有想過你是爲什麼站在這裏的！”

    “爲了工資。”真帆說。塞西爾博士將筆用力往桌上一摔，生動形象地展示了何爲氣急敗壞：“你他媽給我滾蛋！柏奧利·達達里昂那鼠目寸光的老太婆都比你像樣！”

    “再見，塞西爾博士。”真帆點頭。她完成了本日的工作記錄，從忙碌的白大褂們之間走出。

    平日相互間關係都蠻不錯的科研瘋子們見了她連個敢打招呼的都沒有，她的人緣之惡劣還是與之前一樣。

    真帆不想與同事有工作關係以外的交流，她認爲在自己的小圈子裏過得舒服就足夠了。

    十五分鍾後真帆坐在大學內的咖啡廳裏，桌對面是她常年的好閨蜜。卡爾黛西亞攪拌着她的凍開心果拿鐵，問道：“塞西爾那傻x女人又找你茬了？”

    “不完全算。”真帆說，

    “我的確對工作缺乏熱情。”卡爾黛西亞像貓咪那樣扭着頭，她眯着眼說：“學姐哎，我覺得你自從小綾音那次事件後就越來越缺乏power了。你現在看上去好像遲子敬一樣，滿臉寫着擺爛和摸魚。”

    “摸魚也很好。我攢了許多錢了，夠我與綾音花一輩子。”

    “那要不乾脆點辭職做自由職業者？”卡爾黛西亞興致勃勃，

    “我這兩天在想之後和憐一開個小食品店你可以來我這兒當私人醫生！”這個人全然忘了自己半年前還說想要自主創業當開豪車勾搭高中生的富婆大老闆。

    “聽上去不錯。”真帆有些心動，她知道學妹的主意一向變得很快，她此時是在認真考慮辭職的建議。

    有必要一直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嗎？她可以選擇一份更輕鬆的工作。這樣一來她會有更多時間陪綾音，陪公孫策，去處理自己的生活……她攪拌着熱咖啡，陷入了偶發的迷茫。

    她又想起了那天在天臺上與公孫策的對話，弟弟覺得有力量才能提供安心感，她被說服了覺得是無法逃避戰鬥。

    可在戰鬥之外的時候，去過平凡的人生也很好啊。·同一時刻，烏斯特斯合衆國。

    “哇哦~”公孫策感慨，

    “可謂是堪稱鉅變的畫風啊！”啓明星號剛剛經過焚雪之州與木械之州的分界線。

    不久前飛空艇還沐浴在從天而降的冰冷灰盡中，每片雪花飄落時都會帶起一簇簇幽藍色的鬼火，好似在地獄深層焚燒罪人的鍋爐內航行。

    而在五分鐘後的當下，衆人卻飛翔在一片望不見盡頭的原始叢林上方。

    比夏季樹葉的顏色更深的碧綠在大地上蔓延，無數粗壯的褐色枝幹在綠蔭中若隱若現，好似潛藏在樹海之中的一條條遊蛇。

    兩州之間的巨龍地貌涇渭分明到違反直覺的地步，彷彿有神明在土地上劃了一條不可視的

    “線”，線的一側是碧綠樹海，另一側則是幽藍寒地，兩側的力量絕不可越雷池一步。

    可焚雪之州的雪花還仍在甲板上靜靜燃燒，又像是在說明一切不過是人類的誤解，自然之中自有它們運轉的規則。

    “超熱！”綺羅正手忙腳亂地脫着冬裝。這地方的氣溫比荒原裏的彩石市還要更高，且有着超越帝國南方的潮溼度。

    公孫策一併脫下外套，問道：“還是先去本州首府看看？”

    “猜猜木械之州的首府叫什麼？”時雨零壞笑着問。絢磁之州那邊的大都市都用石頭命名，那麼木械之州這邊的城市也就和樹木分不了干係……光看她的笑法就知道順着這種慣性思維思考就大錯特錯了！

    關鍵點應該在於那個詭異的

    “械”字，這個州的都市核心應該是

    “機械”！

    “飛艇市。”秦芊柏搶答。

    “除草機市！”公孫策不甘落後。艾蘭迪亞正在旁邊看着大地圖，在感受到兩人期盼的眼神後，她擡頭說道：“正確答桉是百鳥市。”

    “太奇怪了……”

    “這算什麼啊！”猜測失敗的兩人失落地趴在欄杆上，綺羅好奇地問道：“這麼說，木械之州的浩變精是小鳥？”

    “怎麼可能，當然是植物啊。”時雨零的掌心藍光一閃，多出了一片樹葉。

    她在葉上隨便戳出幾個小孔，將其放在脣邊，當做葉笛吹奏起來。這粗糙的葉笛起初發不出成調的聲音，但在試吹幾下過後，那幾個孔洞竟自動出現了變化。

    它們微調大小，修改位置，於是笛聲變得悠揚清亮，綿長的音律得以奏響。

    公孫策側耳傾聽，在笛聲間捕獲到了一聲聲扇動翅膀般的雜音。

    “快看下面！”綺羅驚呼。他們一併向船下望去，有濃郁的碧綠色從林中升起，好似森林中的一部分聞笛聲欣喜，便乘着清風直上高空。

    那風中孕育着澎湃的生命力，每一抹碧綠都是一片樹葉，成千上百個自然的精靈正在空中飛舞，繞船而行。

    時雨零鬆開葉笛，令其融入到那碧綠的風中。

    “去百鳥城。”她吩咐道。葉片們聞言調轉了方向，化作一條浮在空中的繩索，引着飛空艇向森林深處行去。

    此時笛聲未斷，反而不絕如縷，公孫策發覺那些樹葉在接納新成員後紛紛自主變化，生長爲一片片略有不同的葉笛。

    於是風從成千上萬個孔洞中吹過，在森林上空演奏起全新的協奏曲。甲板之上嘆聲連連。

    秦芊柏遙望着這再難於別處尋得的奇景，雙眼明亮：“碧風百葉隨船渡，夏笛千音入林幽。”

    “大小姐詩興大發啊。”公孫策動筆抄寫，

    “我回頭表在客廳牆上。”

    “不許記！”公孫策笑嘻嘻地躲閃着女友的拍打，轉臉問道：“這就是木械之州名字的來源嗎？自主生長爲特殊結構的植物？”時雨零難得找到炫耀知識的機會，得意地向衆人解說：“說得沒錯，這地方的絕大多數植物都能被培育爲可利用的機械，當地人就用植物栽培出車子房子和飛船。就像絢磁之州的人們先學會實操再建立電磁學一樣，木械之州的人們是先從自然中模彷機械結構，再轉頭發展出機械設計相關知識的。”

    “這回可真成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他們安靜下來，靜靜觀賞着碧綠的葉風。

    葉笛們的協奏曲在行進的過程中越發響亮與歡快，一個難以忽視的奇觀逐漸浮現在衆人視野之中。

    那是聯通天空與大地的柱形黑影，被雲霧遮蔽而看不清晰。正當公孫策準備細看時，葉笛們在齊聲奏鳴後忽然散開。

    協奏曲在最終的強音後宣告結束，飛散的葉笛們帶走雲霧，令陰影的真容完全展露在衆人眼中。

    那是一顆通天徹地的大樹！它的樹冠立於雲霧之上，龐大寬廣猶如巨人的傘蓋；它的無數分支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出，分化成一座又一座由主幹延伸而出的碧綠色

    “孤島”；與現代都市無異的建築羣就建立在孤島上方，建立在主幹的坡度上，彷彿古樹上人爲編織的文明綵衣。

    數不清的光點在雲層間馳騁，帶着熟悉的文明氣息，那是一艘艘塗裝各異的飛空艇，它們沒入巨樹的樹冠之間，像是千百只飛鳥迴歸樹上的巢穴。

    時雨零吹了聲口哨：“歡迎來到百鳥市，古樹枝幹上的城邦！”·公孫策將啓明星號停在了百鳥市最上方的

    “主冠空港”上。他本以爲自己會拽着長長的藤條或者騎着大螞蟻下樹，但空港內部有着直通巨樹各層的電梯。

    空港工作人員告訴他這地方結構特殊，特別容易迷路。

    “你最好找個熟悉地形的本地導遊，哥們。在地上生活慣了的人遇到縱向都市容易蒙圈，他們連地圖都看不懂。”

    “如果我會飛呢？”公孫策開玩笑說。跟他聊天的工作人員名叫胡斯托·雷恩，有着兩條銀光閃閃的長鞭型義體。

    他聽了這話直笑，是那種聽見常識性錯誤的友善笑容。

    “單人飛行器會讓一切更糟，你從上面看下來壓根不知道哪片林子下是你要去的診所。”

    “這麼說我該找個導遊？”

    “你要是腰包闊綽就打個的士讓司機帶你，想省點錢就找個遊俠帶路。”胡斯托幫他指了條路，就忙活着去爲新船隻導引了。

    他的長鞭義體在說話時自主操縱着空港中的設備，看上去極爲便利，空港中的大半工作人員都有着與他相似的義體。

    公孫策琢磨了半天，說道：“女士們我們來分配一下工作。首先我們要調查本地是否存在異常氣候，其次我本人昨天領了個新任務，得去找一位名叫‘柏奧利·達達里昂’的博士聊聊——有誰想跟我去找博士的？”沒人踊躍應答，秦芊柏帶頭走到了另一側。

    “不是你們真忍心讓我一個人去找白大褂交涉嗎？”公孫策絕望道，

    “艾蘭迪亞你也不來？！”

    “你知道我不擅長交涉。”拂曉騎士說，

    “在騎士團裏我一般負責下最後通牒。”

    “再不同意我們就派拂曉騎士查你檔桉了是吧可惡我就知道！綺羅你呢！”綺羅剛想積極應和，在看到公孫策的眼神後明白過來。

    她撲到秦芊柏的背上，笑嘻嘻地揮手：“公孫策辦完工作記得來找我們玩哦，拜拜~”姑娘們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獨留公孫策一個人站在空港裏。

    他把誇張的表情收起，將手插進褲兜，悠哉地走向空港的東門。他很高興女士們理解了他的意圖，因爲木械之州與絢磁之州的狀況完全不一樣。

    教會勢力在此地相對弱勢，傳統家族的勢力則根深蒂固，幾近一手遮天。

    此地是七大始源家族之中達達里昂家族的大本營，木械之州的圖騰也必定掌握在他們手裏。

    這一家族的態度當下曖昧不明，如果他們在暗處選擇了與蓋烏斯同一陣營，那分散兵力就是不智之舉。

    公孫策從空港東門離開，順着指引走了五分鐘左右，就找到了工作人員所說的

    “遊俠公會”。這是棟顯眼的建築，遠遠看去像是一朵大紅色的蘑孤，打扮奇異的人士們在建築周邊來來往往。

    他們之中的相當一部分成員都戴着墨鏡，穿着有許多口袋的戰術背心與長褲，那股子嚴謹負責的專家範和他認識的某位遊俠完全不同。

    “我昨兒剛結了個大項目，一口氣賺了3萬。”

    “護衛任務？”

    “除草任務吧，要麼就幫公司採集樣本。”

    “我跟你說這幾天森林長勢兇勐，過不了兩週肯定有大單子……”公孫策聆聽着身旁遊俠們的交流，發覺他們的談吐並不像打扮一樣冰冷。

    他走上紅蘑孤前的階梯，想進去瞧瞧公會裏是否有rpg遊戲中的

    “任務板”一類的傳統設施。公會一樓的設計像是個開放式酒吧，遊俠們三五成羣，在桌前或沙發上聊天打屁。

    進門左手邊的長沙發上躺着個穿白色軍裝的女人，她似乎纔剛睡醒，正舒舒服服地伸着懶腰。

    暖色調的燈光在她胸口的肌膚上滑過，妖嬈的線條隨着動作伸展又收縮，像春天的山脈一般曼妙。

    “哈~”她打了個哈欠，隨後精神抖擻地跳下沙發，全然不在乎男人們投來的窺視。

    她的目光在半空中與公孫策相遇，這意想之外的邂後讓她驚訝地

    “啊”了一聲。

    “嘿，帥哥。”瑟薇絲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牙，

    “需要找嚮導嗎？看在熟人份上給你打九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