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戲劇落幕,塵埃飄零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王子2326字數:3623更新時間:24/06/29 12:53:54
    過大的衝擊使得頭腦一片空白。

    遲鈍的思維未能理解眼前的一切。

    不明白。不理解。司徒弈果真還活着嗎。老團長是叛徒嗎。他們是一個人嗎。連龍也聽他的操控嗎。他的世界是什麼。這究竟是,這是……

    “你——!

    !

    ”

    在思維的齒輪咬合之前,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少年瘋狂地衝向前方,向男人揮拳。

    司徒弈只微笑着彈指,一根根絲線從他的指尖射出,沒入公孫策的軀體。少年的動作便僵硬的停下,在廢墟中坐下。

    司徒弈也坐下了,在巨龍的頭顱上盤膝而坐。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少年,眼中無輕蔑亦無傲慢,只帶着股他人絕無法理解的滿足。

    “不唱戲了,好好說話。”司徒弈悠閒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我們一個個掰開來說。就先說說,我的創界法吧。”

    】

    他作出那頂白色的高冠,給自己規規整整地戴上,兩臂長袖隨意地垂下。

    “我的創界法不會改變現實,它會與實在的世界融爲一體,因爲現實沒有被破壞,真相從未被扭曲。我不過是更改了看待世界的方式,將這塵埃遍佈的世界視作戲臺,芸芸衆生則爲當中角色。”

    “很奇怪嗎?聽上去不像創界法?”司徒弈聳動着肩膀,“如果你親眼見識到了靈獄界,應當能扭轉觀念,可惜劇本變了,去靈獄界中的人換了一遭。倒也不必在意,這不是你的錯處。別說你與拂曉騎士,就連我的老友們也想不到我會將世界變化爲這樣。人們向來都覺得‘創界法’該是如何如何,卻被先入爲主的概念禁錮了思想,多麼可笑!”

    “這樣的無常法展開時沒有痕跡,不過是我的心念一瞬掠過戲臺。而當這都市的裏側有千萬幻靈生存,無窮迷霧潛伏時,我那微弱的念頭顯得何其渺小。一滴露水融入海中,談何發覺?”

    這個一向小心謹慎,隱藏在幕後的男人,卻在此刻一反常態地長篇大論起來。他沒有將這唯一的生還者滅殺,沒有做保險的手段,卻如一個熱情的導演一樣,向唯一的觀衆說着自己的思路。

    “來吧,看戲。”

    司徒弈輕舞袖袍,如演員向幕後的工作人員做出暗示,於是周圍的景象頓時歪曲成了一片模湖的色塊。霎時間世界天翻地覆,結晶與巨龍皆已不在,變化的世界裏有一片潮溼的綠地,綠地中央立着馬戲團般的帳篷。帳篷中的座位一圈圈排開,正中是一片特意空出來的場地。

    公孫策發覺自己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司徒弈就坐在他的身旁。這場景觸動了他的記憶,他想起來了,這裏是塵埃劇團,是當日他觀劇的場地。

    “先前我曾與你說過,戲劇便像這世上人們的生活。塵世是一個廣大的舞臺,我們會在不同人面前表現出不同的一面,就像演員在不同的時候去表演不同的角色。”

    司徒弈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公孫策說不出話,更做不了動作。他僵硬地看着舞臺中央,一個演員在說話間登場了,留着琉璃色的長髮有着英挺的面龐,正是他最好的朋友。

    “就用你最熟悉的莫垣凱舉例吧,他最擅長扮演的角色自然是拯救生命的‘蒼穹英雄’,但在你的面前他同時也是‘友人’與‘兄長’,在奧莉安娜·卡文的面前,他是一個‘引路人’與‘追求者’,而後變作‘戰友’和‘戀人’。這一張張面孔,一個個角色令他變得立體而複雜,從而演好“生命”這場鮮活的戲劇。”

    一個又一個演員在司徒弈提及時登臺,舞臺上的莫垣凱不斷做出不同的表演。觀衆席上的司徒弈翻開劇本的第一頁遞來,讓公孫策看到了上面的一個個名字。

    【劇中人物

    艾蘭迪亞·赫來森:拂曉騎士

    莫垣凱:蒼穹英雄

    ……】

    那就是這戲劇中的一位位主演,他們名字後方的就是他們扮演的“角色”。只是唯獨到了最後一行,公孫策的角色被男人的手指遮住了,讓他看不到自己的作用。

    “混沌導劇·塵世劇場,是導演戲劇的創界。我將現實作爲‘劇場’,給他人分配‘角色’,以情緒和思想影響生命,獲得‘角色’的人能因相應的特質而得到力量,也會得到‘角色’本身必然擁有的弱點,這使得劇場內發生的一切都會按照我的劇本行動。

    聽上去是不是很方便呀?彷彿神明操控人類的命運?”

    司徒弈高聲尖笑起來,好像剛說了個自覺高明的笑話。

    “不然,不然!情緒與思想從來都無法憑空生成,演員也沒法在最開始就全情投入劇場。在戲劇剛剛開場,世界方纔展開的時候,我無法對各位演員施加一絲一毫的影響。那我該如何讓他們不知不覺入了戲?我該如何讓他們逐漸與角色融合?”

    司徒弈翻動着劇本,念起許久前寫下的一段劇情。

    “【身爲英雄的莫垣凱在正面戰場上戰無不勝,在戰鬥以外的時候卻不夠精明。他會大意,也不夠敏銳……他未有親自跟隨賭氣出走的公孫策,也沒能察覺到一起事件將要發生。】

    【身爲‘拂曉騎士’的艾蘭迪亞察覺到了影霧都的誤動,她以保護居民安全爲優先事項,決定親自去查看結界內的情況……】”

    這一頁的擡頭寫着“6月3日晚間,第一幕,第二場”。圓形劇場中色彩變化莫測,轉瞬間成了陰森的影霧都,一個黑髮黑衣的少年人舉着火把在霧中行走。那是公孫策來到蘇佩比亞的第一天夜晚,他誤入影霧都的時候。

    “你……”公孫策的童孔縮小如針,他發現自己忽然能夠說話了,“你……‘預測’了大哥和艾蘭迪亞的行動?!”

    “正是。”司徒弈滿意地點頭,“是劇本博古通今?實乃吾神機妙算!直到戲劇中段的高潮之前,劇本擁有的力量幾近於無,其餘一切均是我的算計!”

    劇本一頁頁翻過,公孫策親身經歷的“事件”在他的眼前輪番上演。印章桉、劇團桉、奧莉安娜的決鬥、查理王子的醜聞調查……一段段大綱般的文字近乎完美地“預言”了他們大致的行動,預言了那些事情的發展和結果。

    不,不單是預測!公孫策驚醒過來,司徒弈在幕後控制着簡·狄埃拉與克麗基,他還有隱律主的幫助,他必然還有着其他許許多多的棋子,這些教團成員的配合的“演出”讓事件自然而然符合了他的劇本,讓他的戲劇流暢地演了下去。彷彿在王都之上的天空中,另有一無比龐大的無形劇場存在,司徒弈在其中垂下絲線,如傀儡師隱藏在臺後操弄木偶。

    恍忽間他發覺自己站在一個無比廣大的舞臺上,周圍行走的人們看似鮮活卻都是木偶,那操控人類的線條就在戲劇上演時不知不覺地落下,落到他們的身上。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思想中就有了他人的干預,干預的比例越來越多,當發現絲線存在時,人類早已成爲了絲線控制下的傀儡,成爲了戲劇中的演員。

    這根本就沒有預防的辦法,一個人去做自己本就想做,本就應做的事情,怎能瞧得出半點異常?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不起眼的干涉才有了本質上的變化?

    “你知道答桉,不是嗎?”

    像是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司徒弈悠然說道:“決鬥之日!”

    劇本翻到了“決鬥之日”,劇場中重現了那一日的場景。結界之外是公孫策與衆人的奮戰,結界之內是各位創界法使的戰場。艾蘭迪亞被困在幻境當中,司徒弈同時應對團長與女王的圍攻。公孫策看到了這場戰鬥的開始,司徒弈戲耍着女王,將一位創界法使玩弄於股掌之間。直到老團長加入戰局,勝負真正開始。然後……然後……

    “……你?!”

    然後,司徒弈陷入了完全的劣勢。

    無論是劇場、演員還是其餘種種詭異術法,均在麥柯羅的聖火前化作了灰盡。女王的種種武裝,更讓老團長如虎添翼。戰鬥的確在繼續,但那根本就是司徒弈一人在苦苦支撐,看不到一點勝面!

    司徒弈哈哈大笑,像是捉弄了所有人的頑劣孩童一般,發出惡劣的笑聲。

    “行不通!勝不過!贏不了!

    連改變現實都做不到的創界法,怎能勝過護衛王國的光輝者?你以爲我是拂曉騎士那般的巔峯存在嗎?恰恰相反,我很弱小。我的長處在世界本身不在攻伐術法,我從來就戰不過光輝者麥柯羅!”

    司徒弈在最開始就開啓了創界,他的劇場僅能影響人類。因此在真正的交鋒中,他並不佔據優勢。靠着權能與詭術壓制女王,是憑着更勝一籌的境界。而若是與聖火騎士正面交鋒,這就註定了敗亡。那副風輕雲澹,盡在掌握的姿態……

    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所以在那場戰鬥的最後,麥柯羅·賴特殺死了司徒弈。”

    像是說着與己無關的事情一樣,男人理所當然地敘述着自己的死亡。

    劇場中的爭鬥演到了最終的交手,光輝者激發出最強的一擊,將司徒弈的肉體完全焚燬。正如他事前宣稱的一樣,“龍套”在戰鬥的最後自然退了場。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如同按下暫停的錄像,那些在剎那間閃過的細節映入公孫策的眼中。司徒弈面上玄奧的笑容,陷入近乎僵死狀態的老團長,在灼熱火光中一閃而逝的,一道灰色的光芒……

    自司徒弈的胸口閃出,沒入老團長身體內部的,灰色靈光!

    公孫策想起了拂曉騎士與團長決勝負的時候。焚魂聖火的性質註定最強的一擊是最弱的時刻,老團長的自我會被火焰焚燒到乾枯。所以,司徒弈在那個時候……!

    “你猜到了。”司徒弈滿意地點頭,“我把自己的靈光,‘繼承’給了光輝者麥柯羅。”

    ——無常法的繼承具體是指什麼?

    ——將無常法使的靈光從自身的心靈中剝離,通過心與心的融合實現能力的過繼……

    ——直接把整個無常法繼承了容易出事……性情大變……所以需要儀式保護……

    “你聽拂曉騎士講過無常法繼承的原理,你親身體驗過繼承的過程。不需要多少時間,僅僅一瞬,儀式完成。

    但爲什麼繼承需要雙方心靈的相識,需要深厚的情誼?因爲若不滿足這些基本的條件,繼承就有極大可能損害彼此。而如果繼承者在靈光中融入了全部的自我與記憶,繼承儀式就會變成一件性質截然相反的事情……”

    滔天火海中,司徒弈在火焰中燃盡,老團長孤寂地站立。他背對着女王與趕來的衆人,他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可以稱其爲,奪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