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王都劇變（1）

    這一時刻，荒誕劇目在王都全城上演。東區的廣場上、藍教堂區的教堂前、白石區的凋像羣間……除了王宮周邊與遊行的主道外，幾乎每個人流擁擠處都能看到相同的畫面：莫頓戮友，奪劍稱王！

    這血腥的劇目讓民衆震驚不已，而也正在這戲劇演至高潮時，另一個變化出現在了城中。本應在上空拉出國旗彩雲的戰鬥機羣，卻拖出了一道道血色的煙幕。那煙氣在蘇佩比亞的中心集聚，在王宮上空成形，化作了一個長衣高帽的鬼影。

    “千年積恨不得昭雪，冤魂哀呼永無安寧。當今真相大白天下，有志之士揭竿而起。剷除惡逆，誅滅僞王！”

    血煙中的司徒弈高聲唱罷，拖着滾滾紅塵攜身飛下，正向王宮露臺上的女王飛去。同一時間，數道灰白霧氣在城中各處關鍵升起。騎士隊伍們隱於霧氣，不知所蹤！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讓人措手不及。上一秒舞臺上的演員們還在歌頌國王史詩，下一秒光輝的神話染上了污濁的腥臭。劇中的國王搖身一變成了背叛同伴的惡徒，舞臺下的慶典眨眼間成了混沌的戰場！

    ·

    內城區，伍德公園。

    臺上飾演莫頓的演員剛剛拿劍，臺下的觀衆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尤利亞的思維在驚愕導致的停滯後迅速運轉，他準備行動了，可身邊人的思維速度比他更快。

    “亮身份，扣帽子，先聲奪人！”公孫策用帝國語低吼一聲，隨即衝出人羣，以地道的王都腔高喊道：“天殺的戲子！何等無恥的卑劣之徒，竟敢在決鬥之日以胡編亂造的故事污衊聖王，你們愧對民衆的期許！”

    觀衆們剛被劇目驚了一下，空白的腦中聽了這一聲怒吼，思維立馬被引導起來。愛國情緒高漲的人們氣得漲紅了臉，紛紛喊道：“滾下臺！”“不要演了！”“誰請的破戲班子，滾啊！”

    可舞臺上的戲子們只不停笑着，笑得像機械一般。“莫頓統治自背叛而始，以反抗而終！”那“旁白”說出這話，身上的衣衫化作千百破片散去。他的戲服被撐破了，急速膨脹的肌肉上長出了青色的鱗片，異化的手掌化爲尖利的爪，膝關節猶如獵食動物般向着後方彎折，頭部以醜惡的方式扭曲前突，撕碎了帶着問號的面具，展露出披着細鱗的龍首。

    所有人的戲服與面具都碎了，臺上的二流戲班亮出了真身，變作一羣身高三米以上的猙獰龍獸！

    “有不法分子扮做劇團混入現場，各單位注意防護，聯繫最近的騎士或法師學徒！”

    臺下觀衆們的尖叫還未出口，匆匆發出警戒的騎士尤利亞已登上了舞臺。嗜血的怪物剛準備躍下舞臺就被藍髮的騎士一拳打翻在地。他拿出證件，轉身對臺下喝道：“我是莫頓王家騎士團所屬，權義騎士維薩·庫裏。現有不法分子意圖擾亂慶典，請各位在警官與騎士的保護下有序撤離！”

    一隊隊身穿黑衣的警察飛奔而來，以防爆盾牌擋在了平民們身前。舞臺上的戰鬥一刻未停，尤利亞說話時一隻龍人抽出雪亮的長刀向他腦後斬去，快得像一道銀光。這光芒在中途便離奇地轉折了，像是有無形的利刃從天而降將其斬裂，半個刀身打着旋兒飛起，反射的陽光刺向了龍人眼睛。“啊……！”念動力尖錐同時刺出，正中膝窩與跟腱。健壯的龍人在血中跪下，一隻黑手套接過空中的半片長刀，轉身兇狠地甩出，披風搖曳間又聞血聲如風，自左右圍攻而來的兩名龍人被此一刀擊潰。

    “還知道用假名嘿？維薩·庫裏是你的隨從？”

    公孫策轉身，站定，側頭躲避面具龍人手中抖出的黑光。他身後半跪的龍人將上半身扭轉180°，張口欲咬。“是騎士拉凱爾的隨從！”尤利亞單手擒住龍首，強大的握力直接捏碎了龍人突出的上顎。寒冰自龍口中侵入將其牢牢凍住。現場人多眼雜，他顧忌太多不敢全力動用無常法，只囑咐道：“體質古怪，不要留手！”

    “你催你x呢在打了！”公孫策無形拳連出，同時砸翻三隻龍人。他從衣兜中灑出一套撲克，念動力控制下的撲克牌鋒利如刀，專攻龍人們的身體要害，令其一時失力倒下。不到半秒的功夫將面具龍人的護衛們便嘶吼着倒了一片，僅餘手持黑布的“旁白”。他故技重施，如先前保護舞臺般以護盾保護本體。定製的心相武裝加上專精防禦的通神法，使得龍人自信怎樣都能將這兩人暫時拖住。

    可護盾碎了。

    騎士尤利亞矯健地躍起，右臂高舉，下噼之勢迅似飛鳥，重如山河。銀光劍典中的“破盾勢”，古時騎士以雙手劍破巨盾之技巧，被他以不加任何防護的肉體單臂使出。騎士下落之勢將木舞臺震得粉碎，“旁白”的護盾被手刀一瞬擊潰，尤利亞中途變刀爲拳，連擊“旁白”頭顱三下，擊打之聲震響如鍾！

    “嗚哦……！”龍人昏昏倒地，那片黑布脫手而出，只一瞬間就被撲克牌絞成破布。“保護平民，聯絡戰力！”公孫策囑咐一聲便拿出手機：“大哥你那邊如何？”

    兩人擊倒了所有演員，卻沒有休息的空餘。他們的精神緊繃到了極限，因爲空氣中起霧了……

    像是影霧都般的濃霧。

    ·

    “怪了……怎麼回事？”

    提爾洛斯叼着根沒點的香菸，心裏泛起滴咕。

    他們沒在景點旁邊搶到攤位，因此沒看到莫頓的戲劇。他也沒注意到內城區的異變，那聲音距離他太遠了聽不太清，只想着今年慶典還換了新型演出，一個大巫師冒出來又散掉還蠻有意思。

    引起他注意的是周圍的環境。明明半分鐘前還是晴朗的藍天，現在天空卻陰沉下來了。教堂頂上歇息的鴿子們呼啦啦展開翅膀飛走，像是在逃亡。他環顧四周，發覺街道上不知何時泛起了一絲絲霧氣。

    “謝謝您！聖王護佑您！”卡普洛又向外地遊客賣出倆假罐子，興奮地回頭：“大哥你說得真準！他們還真買這個哎。”

    “桀哈哈哈，我這就是商業頭腦。”提爾洛斯得意地擡擡下巴，“去隔壁攤借兩把傘去，我看這天要下雨。”

    “哦好。”

    卡普洛順着頭上的綠毛，離了攤往右邊走去。提爾洛斯眨了眨眼，忽然感覺不對。之前霧有這麼濃嗎？濃得連街對面都看不大清楚？

    】

    這事很怪啊。陰天才多久，怎麼就起了這麼大的霧……

    不知怎得他有點緊張了，吩咐道：“卡普洛。一會再買吧，先回來。”

    卡普洛站在原地沒動，聲音裏帶着點恐慌。

    “大，大哥？我，我好像踩到血了……”

    提爾洛斯快步走上前去，把小弟往後一拉。他蹲下身來，使勁揮手驅散霧氣，在澹了些許的灰白中看到了濃稠的暗紅色。卡普洛沒看錯，真是血液，有血從地裏冒出來了！

    “我草他媽的出事了。打電話報警！”提爾洛斯打了個寒顫，趕緊起身。“都別他媽亂走！卡普洛你趕緊點！”

    “大哥，有鬼！有鬼！

    ”卡普洛拿着手機的手止不住哆嗦，聽筒中傳來一陣陣尖笑聲。“嘶……！”提爾洛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當真慌了。他看到霧中鑽出來一個影子，附近賣熱飲的攤主驚恐地跑着，見到他們尖叫道：“快跑！

    ”

    跑？跑什麼？兩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一隻長毛的尖爪勐得伸出，攪亂了霧氣。倉促間他們看到了那駭人的身影，滿是長毛的身軀與非人的頭顱，野獸的黃色豎童在霧中閃亮。那野獸手中握着火把，火光在濃霧間劃過，讓數不清的豎童閃爍。

    “啊！

    ！”兩個混混尖叫一聲，撒腿就跑。但霧太大了，他們看不清腳下的路，提爾洛斯在附近的石臺上一絆摔倒了，連帶着卡普洛也一起倒下。他們哆嗦着轉身，只見骯髒的獸爪斬下。

    這就要死了？提爾洛斯心想。他此刻心裏還沒有絕望沒有悲傷，時間太短了他來不及產生什麼情緒，他大腦一片空白只就這麼呆轉着一個念頭。我這就要死了？我的錢還沒賺夠日子還沒過好，怎麼……

    怎麼突然就要死了？

    “——”

    他瞪大眼睛。腦中的所有念頭一瞬靜止。璀璨的金光猶如流星般劃過，將獸爪的寒光擊破。金光凝聚成天神般的男人立於他們面前，只一拳洞穿了野獸的肉體，將其擊潰成光！

    “英雄立場，展開！”

    無數野獸潮水般涌來，金髮男子只一揮手就將他們擊潰。他一拳錘向地面，半透明的多邊形力場自他的拳下延伸，以溫和的光芒將霧氣驅散，照亮王都！

    提爾洛斯傻了。卡普洛也傻了。熱飲攤的店主一屁股坐在地上。男人轉身走來，一一把他們扶起。“沒受傷吧？”他笑着說。

    “啊啊啊。哦。”

    混混胡亂答着，感到心中的恐慌散了。

    以前提爾洛斯看神話史詩說國王莫頓生來有王者之姿，衆人皆服齊心相助，他腹誹說全是統治者欺瞞屁民的瞎話。現在這種人真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這個長髮男人還很年輕，卻像是有着魔力。那股強大與自信像光一樣彰顯出來，神話傳說中的英雄豪傑也不過如此。

    “快跟騎士去避難。”

    “好，好！”

    一位未參與巡邏的騎士跑來亮明身份，提爾洛斯忙不迭拽着小弟跟他走去。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見到太陽般的英雄獨自立於霧中，鬼祟們自霧中躍出卻不得接近他分毫。

    莫垣凱深吸口氣，感到久違的緊張。他的身邊是一團融化的蠟泥，拉凱爾的蠟像在結界突變時便融化了，這證明王都裏外兩側的封鎖極爲嚴密，騎士無法像平時那樣遠程控制蠟像。他們失去了與裏側的溝通手段。

    “我在。”

    通訊模塊亮起，耳機中傳來阿策的聲音，飛快地向他說着現狀與猜測。莫垣凱一面驅散幻靈，一面回話。

    “阿策，我告訴你現在城中的局勢。分析情報，準備戰鬥！”

    ·

    “我在想我在想！尤利亞，有光源嗎！”

    公孫策與尤利亞在內城區的街道上飛奔，他的手中拿着一張王都地圖，是剛從禮品店順來的玩意。念動力在他的指引下延伸至極限範圍，支撐着倒塌的房屋，自幻靈與渴望獸手中救出市民。

    “用這個。”

    尤利亞撒給他一把騎士團制式的便攜光源，一個個種子般的物件在注入力量後便發出強光，公孫策操控着光芒飛向四面八方驅散黑暗，讓幻靈哀嚎着退去。兩人奔走之處可見一簇簇冰晶將野獸幻靈凍住，現如今不是什麼隱瞞神祕的時候，保護市民生命才是第一要務！

    公孫策的指尖飛快地在地圖上移動，說話時語速快而不亂：“這次敵人早有預謀，各位騎士的行列與創界法使所在之處都遭遇了重點打擊，結界內外的通訊也被隔絕了。

    司徒弈不像他表現得那麼勢單力薄，那些龍人不單恢復力強還有不少有超自然力量，要重點打擊。而他手下的創界級戰力恐怕在4個以上……至少都有3個創界級，一時半會別指望拂曉騎士他們來支援了。”

    尤利亞差點沒喘上氣來：“你在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有3個創界！”

    “這麼大計劃難道用顯現法使拖創界嗎？你當司徒弈跟你一樣傻逼啊！”公孫策的指尖點着王宮，“司徒弈親自去了王宮，他們的主要目標必然是女王。他們的手段……是了他們奪取了影霧都的控制權，把裏面的怪物放了出來，把拂曉騎士他們關進了裏側！”

    公孫策一拍地圖，吩咐道：“保護市民安全，奪回結界控制權，想辦法和裏側的騎士們建立聯絡。大哥，機神組件我發過去了，我跟你在王宮附近匯合，其他任務由騎士負責。”

    言談間右側的民房破碎，一隻被結晶侵佔了大半身軀的巨獸撲來，纔剛躍出就被念動力的刀鋒斬殺，在空中四分五裂。血液如雨般落下，卻未能分散少年人的注意力，他仍在地圖上寫寫畫畫。

    尤利亞一時間感到驚訝，這少年活像變了個人一樣。數分鍾前他還頹廢地坐在長椅上，如今的他身板筆直，雙眼靈動，身處戰陣中央卻毫無懼色，僅憑寥寥數語與一場戰鬥就將局勢把握清楚。這混亂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場海嘯，對他而言卻像是游魚進了水中。

    “尤利亞，現在高層還有誰在王都？”

    尤利亞沉聲道：“各位創界法使都聯繫不上，權限最高的就剩我了。”

    “真他媽操蛋，老傻逼沒參與活動都失聯那高層必然有內鬼……”

    公孫策似乎梳理完思路了，他將地圖收起，把一個耳機丟給尤利亞：“發號施令的工作交給你，我去找大哥匯合，保持聯絡。”

    “……好。”

    說話間一架形如鷹翼的飛行器劃過天際，公孫策加快奔跑的速度，掐着時間飛起，在飛行途中躍入駕駛艙內。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將一系列行動的順序都安排好了，在制定完計劃後就趕往戰場，沒有浪費一點時間。

    騎士遙望着遠去的少年，發覺自己想錯了。這少年從來就不是黑犬，而是一條安靜的孤狼。他在平和與安寧中頹廢地趴着，是因爲那環境不需要他展露爪牙。而現在混亂降臨，戰火燃起，狼便起身在夜中長嘯，帶着火焰般的凶煞奔向戰亂，如同長刀出鞘畢露鋒芒。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平庸之輩。他是蒼穹之都的詭言道化，是全世界最危險的超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