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啓程

    蒼穹英雄要求帶位幫手前去的消息經由奧莉安娜之口說了出去，從天上的蒼穹之都拐了幾個彎，跨越了半個地球，來到了位於南半球的阿爾比昂島。它隨着寒風飄進了蘇佩比亞的內城，飄入了峨平街1號三層的辦公室中。

    莫頓王國此時正當冬季，陰沉的天空中飄着細雪。騎士拉凱爾拍掉肩膀上的雪花，在進辦公室後第一時間給自己倒了杯酒。

    “早上好，二位。”拉凱爾向同事們舉杯，酒液中倒映着這位金髮騎士讓姑娘們尖叫的英俊面龐，“今日的新聞？”

    騎士加弗裏剛戴上他的老花鏡，正掃視着《蘇佩比亞時報》的本日頭條。

    “東區又發生了一場罷工；查理王子的私生活醜聞仍在被熱烈探討；好事之徒們爲下個月的御前決鬥開設賭局；騎士麥柯羅在記者招待會上的問答中犯了‘毫無生活常識的原則性錯誤’……最後，我們的拂曉騎士昨日又破獲了一起大桉。”

    加弗裏老先生把報紙放下，用他那標準的王都腔總結道：“從宏觀上看，我們的王國仍沿着大臣們規劃好的軌道穩定前進，在這過程中出現的一到兩起在極特殊情況下偶然發生的個別事件，已在官方的雷霆手腕下以穩妥的方式得到了最合適的處理。顯而易見，不可能有任何機構不犯錯誤，這些許小打小鬧的小偏差能爲我們的王國起到遠超損害的警醒作用，是一切正常運轉的最好證明。”

    “哦，啊，謝謝您……”騎士拉凱爾連連點頭，把酒喝乾，轉頭看向辦公桌旁的第三名同事，問道：“什麼？”

    騎士尤利亞簡言意駭：“混亂不堪，一片狼藉。”

    “多謝，尤利亞。我感覺親切多了。”拉凱爾坐到他自己的桌前，“順便一問，老團長昨天這份……他們怎麼說的……‘毫無生活常識’的問答稿是誰寫的？”

    加弗裏喝了口茶：“我。”

    這位老資歷的騎士年數五十有餘，髮際線已到了比較令人擔憂的位置，但麪皮仍堅硬厚實如同城牆，兩位同事異樣的注視對他而言如同清風拂面：“我是位騎士，先生們，麥柯羅也是。我們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在影霧都待着，又怎麼能知道王國上個月出口了多少雞蛋？”

    “問農業部。”尤利亞說。

    加弗裏兩手一攤：“農業大臣也不知道！”

    “真要命……”拉凱爾看了眼同事的表情，搖起頭來，“你還好嗎，尤利亞？你看上去比平日……更不高興。”

    “騎士尤利亞少有高興的時候。”加弗裏插了句嘴，“他永遠等待着大發雷霆的時機，只等披上一件髒外套就能搖身一變成爲罷工隊伍前列的先鋒兵。”

    拉凱爾覺得這話很貼切。騎士尤利亞的神態總像他那頭藍髮一樣冷硬，外表像一塊堅冰，內裏卻像凍着團雷火。這位好同事年紀比他還小三歲，明明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卻天天緊皺着眉頭，好像下一刻就要找人決鬥。

    尤利亞閉上眼睛，用鼻子出了口氣，他一見這模樣就知道對方該要“衝動”一下了。

    “很荒唐。”尤利亞說，“這一切都很荒唐。報紙上的新聞，還有我們正打算做的事。在如此關鍵的時間點邀請一位最高危險度的龍種來爲老團長維修鎧甲？恕我直言，王家法師們怎能厚顏提出如此不負責任之建議！”

    “是的，太荒唐了。”加弗裏點頭，“是各位法師與大臣能幹出來的事。”

    拉凱爾醞釀了一下感情，儘可能以不惹同事發飆的平和情緒說出新一個“好消息”。

    “事實上，兩位。騎士奧莉安娜五分鐘前傳來了此事的最新進展。”拉凱爾示意同事們稍安勿躁，“莫垣凱先生的態度呈現出令人欣喜的配合，他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

    “他希望帶上一位有助於修復工作的好助手……”拉凱爾裝模作樣地拿出一份紙質文件，“在這裏，很不錯的小夥子，叫做公孫策。”

    騎士尤利亞勐得站了起來，手指尖都氣得發抖。

    “兩個最高危險度龍種？在琉璃之災隨時有可能降臨的狀況下？！”

    “……嗯……或許……是的。”

    “荒唐！”尤利亞焦慮地走來走去，“誰能保證他們的安全？大環境如此，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清除龍種！”

    拉凱爾看了眼奧莉安娜附上的戰力評估：“我想他們不太需要保護。”

    “兩個隨時可能呼喚君主的種子留在王都，誰又能保證市民們的安全？”尤利亞立即反問道，“難不成我們要請求騎士艾蘭迪亞專門分心照看龍種們嗎？！”

    “……你知道嗎，尤利亞？我不得不說你也有靈光一閃的時候。”

    加弗裏咬着筆帽，慢慢地點着頭：“好主意。尤其對於騎士艾蘭迪亞現在的微妙處境，這着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加弗裏？”尤利亞瞪大了眼睛，“拜託，拉凱爾！”

    “很有建設性。別出心裁的點子。充滿了開闊性思維。”拉凱爾對答如流，“爲僵硬的局勢注入了創新的力量。”

    “很好！我們就這麼做吧。”加弗裏整理起文件，“我和團長半小時後去覲見女王陛下，尤利亞，和騎士艾蘭迪亞聊聊這事；薩拉今早應該有空去學院喝杯茶……讓我們現在就開始行動！假如一切順利，騎士拉凱爾就該準備準備和那兩人見一面了。”

    兩位年輕的騎士對視一眼，以截然不同的語氣說：

    “……是，副團長。”

    ·

    數小時後，蒼穹之都。

    莫垣凱這一下午比較忙碌，他先和虹翼卿聊了一陣，又親自和幾位老朋友見了一面，在（官方撐腰的）威逼利誘下達成了一致。當做完這些後時間快到傍晚，回到基地的他從奧莉安娜小姐那兒得到了好消息。

    “唉……”奧莉安娜以一聲悠長的嘆息作爲開頭，“蘇佩比亞方面給出了回覆，如果您的助手願意配合一定的安全監督，他就能與您一齊前往蘇佩比亞。”

    “多謝啦，奧莉安娜小姐。”莫垣凱扭頭喊道，“阿策！收拾好東西沒有，準備出發了！”

    “在在在！”

    公孫策揹着個大包，拖着個大行李箱跑了出來，他的右手上還戴着個赤紅色的機械拳套。公孫策擡起拳套，自滿地向騎士介紹道：“我認爲外出旅行有必要帶上護身的裝備，這是我親手設計的多功能機械拳套！”

    “這個，武器……”奧莉安娜深感疲憊，“對您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嗎？”

    莫垣凱把拳套拆了下來：“首先呢，奧莉安娜小姐沒必要這麼客氣用‘您’當稱呼，普通說話就好了。其次呢，這個東西一點用都沒有，念動力比它方便多啦。”

    “你不能這麼雙重標準好吧。這玩意帥啊還能當火箭飛拳用，念動力做得到嗎？”

    “打實戰還要什麼聲光效果。”莫垣凱招手，“走，去領真正的裝備。”

    ·

    真正的裝備就在中部聯合大學的實驗樓四層，在塞西爾實驗室的鋼鐵大門後。莫垣凱向奧莉安娜解說着這實驗室的光輝往事，公孫策則迫不及待地跑去門口，翹首以盼。

    門開了，醫生踩着高跟鞋從中走出，左手提着一隻小手提箱。

    公孫策熱情地張開雙手，撲了上去：“我就知道是你，真帆姐姐~~嘶！”

    醫生將指甲變成黑色的尖刀，抵在公孫策的脖子上。

    “請不要在實驗樓內大聲喧譁。”

    “……好的沒問題都聽你的。”公孫策連連退後，舉雙手投降，“所以我們的裝備是？”

    醫生將手提箱放在地上打開，白色藥瓶把箱子佔得滿滿當當。

    “口服抑制劑60支，一日一支，分三次服用。”醫生拿起藥瓶介紹道，“相較傳統型號削減了副作用，僅會讓你想要嘔吐。”

    “你忍心讓我喝這個？”公孫策呻吟道，“我天天喝抑制劑哪還有戰鬥力？”

    “你清楚它對你沒有本質影響。”醫生合上箱子，“6年前你天天注射抑制劑照樣將飛空船拆了乾淨。”

    “額……沒有其他的了？”公孫策轉了轉眼珠，“我想也是，畢竟有大哥在也不需要什麼其他裝備。不過看在我們這麼多年老客戶的份上，給句臨行前的道別好不好呀？”

    醫生收起指甲，留下箱子，冷澹地說：“再見。”

    公孫策感動地搓手：“你果然是愛我的！”

    “我不愛你，這是與莫垣凱說的。”

    “怎麼這樣！”

    真帆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實驗室，留下公孫策一個人在走廊發癲。莫垣凱無奈地笑笑，向醫生喊道：“多謝啊醫生，回來給你帶特產。”

    騎士奧莉安娜活像見了鬼一樣。她怎麼樣都沒法把這個油嘴滑舌的小鬼和列車上戲弄歹徒的超能力者聯繫起來。

    “莫先生，他……”奧莉安娜努力尋找着解釋，“他在追求那位女士？”

    “怎麼講呢？一方面他想要跟人家打好關係又不知道怎麼正常地表達情緒，另一方面他又很喜歡看別人不開心，最後他或許還真有點中意人家，就混合成了這番樣子。”莫垣凱聳了聳肩，“習慣就好。”

    奧莉安娜看向莫垣凱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理解，她忍不住說：“我想您真是這座城市中爲數不多的正常人了。”

    “——那你可想錯了，他是瘋得最厲害的一個。”

    這時一道年輕的女聲從後方傳來，奧莉安娜轉身，看見一位穿着校服，戴着禮帽的金髮女郎向他們走近。

    禮帽小姐撇着嘴說：“你管管他好不好？他天天這麼鬧下去學姐怕是連男朋友都難找了！”

    莫垣凱心想你學姐這輩子估計都要一心搞事業了，再說人家兩個人怎麼相處我怎麼好插嘴的？他只得轉移話題：“好久不見啊斯賓塞爾，我跟阿策要去王國出差了，這位是王國的……公務員，奧莉安娜小姐。”

    卡爾黛西亞驚呼道：“帶着這個白癡去禍害王國人？！你怎麼忍心的啊？！”

    奧莉安娜頓時覺得這位小姐親切起來，公孫策原地轉了個身，壓着嗓子說：“我和大哥就要去王國參加超級驚喜的神祕派對了，猜猜是誰沒有被邀請！”

    “好像我稀罕去一樣，之後發你個單子記得幫我稍化妝品回來。”

    “我他媽一個男子高中生去買化妝品真虧你說得出口啊。”

    “少來，你上個月才初中畢業現在還沒入學呢。”

    莫垣凱溫和地注視着兩位老朋友的拌嘴，等他們告一段落才發聲：“斯賓塞爾，我不知道這次要出去多久。治安方面的事情我有拜託子敬照看，但還是不太放心。如果你遇見暴走事故之類的，也拜託幫幫手啦。”

    “出去旅遊還惦記大監獄的事情，你說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卡爾黛西亞擺了擺手，轉身遠去，“行啊我要是遇見了幫你管管，拜拜。”

    公孫策壞笑道：“給你帶鯡魚味香水。”

    “真有記得幫我買啊，聽着挺有趣的。”

    超能力者們的告別結束了，奧莉安娜沒能插上什麼話。她旁觀着這些青少年們的交流，從中感受到了一絲隱藏在表面下的違和感……

    一個沒上高中的學生，怎麼會在大學校園裏偶然遇見他們呢？

    想到這裏奧莉安娜恍然大悟，明白了違和感的來源。這女孩肯定是專程來的呀……這些超能力者們好像都在隔着玻璃窗說話，大家都有想說的卻都有所保留，把真意藏在大量無意義的對話中。

    其實裝備不重要只是走前想和你說上一聲，其實聽到消息就趕來了卻把道別扮做偶遇。可沒人說得出坦誠的言語，只好給“保重身體”披上“記得帶紀念品”的外衣，把“一路順風”藏在一聲冷冰冰的”再見”裏。

    “怎麼了，奧莉安娜小姐？”

    “……抱歉！沒什麼！”

    她思索時莫垣凱和公孫策已走遠了，奧莉安娜趕忙跟上，卻覺得自己和這兩人間似乎也存在着一堵看不見的牆壁。

    她雖然站在近處，卻被這牆壁隔得很遠。

    ·

    出境的手續辦得很快，或者直白點說壓根就沒什麼出境手續。當大人物們需要時，一切繁文縟節都能像桌面上的廢文件般利索地掃進垃圾桶。

    不用一個小時，三人已到了蒼首區，坐在了官方爲他們準備的專機“音速羽蛾號”上。這架生化改造飛機有着綠油油的外觀和六對翅膀，活像只長着蝴蝶腦袋的大蒼蠅。它的身軀後方背負着數個臨時增加的運貨模塊，那是機神合體所需的核心部件。

    奧莉安娜面色發綠：“這，這是……飛機？”

    “這是一位熱愛昆蟲的研究員設計的。”莫垣凱笑呵呵地介紹，“他的目標是改良出一隻會飛的青蟲，這個應該是準備用於做退化試驗的試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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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飛時音速羽蛾號的六對翅膀一齊振動，聲音之震撼猶如萬千蚊羣自天空彼方降臨。奧莉安娜小姐當下就往衛生間跑去，公孫策聽着門關閉的響聲笑個不停。

    “可憐的奧莉安娜小姐。”公孫策從兜裏掏出一副紙牌，隨手洗起牌來，“她受到了一點小小的蒼都震撼。”

    “又說風涼話。之前都把人家女孩子都說哭了，之後找機會道個歉啊。”

    莫垣凱掏出個遙控器般的小裝置，指間金光一閃，以立場供能開啓了無形的隔音屏障。他往椅背上一靠，問道：“怎麼看，阿策？”

    公孫策將兩手豎起，一張張紙牌在他的掌間落下，像是白色的瀑布。他將雙手合攏，發出一聲輕響，隨即冷笑着說。

    “事出反常必有妖。解釋不通的怪事堆得像山一樣，這事裏面的貓膩可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