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間祕密補習（下）

    電視上播着老喜劇片，兩個穿着僧袍的和尚唱着無厘頭的歌曲。時雨零深感無趣，打了個哈欠：“ai換臺。”

    “說了165次了我不是ai！”

    綺羅氣鼓鼓地從電視屏幕裏鑽出，用一塊大黑板擋住了正上演的老電影：“不想看就不要看！”

    “切，小家子氣。”

    時雨零從沙發上站起，推開窗戶，無所事事地張望着夜景。“噗！”不知看到了什麼，她突然發出了奇怪的笑聲。

    “？”

    綺羅好奇地調動起監控錄像，查看起樓下的情景。“噗！”半秒鐘中，偶像小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見公寓樓下，兩個剛開始談戀愛的新人手牽着手，僵硬地邁着步子，活像是兩隻被操控着走正步的殭屍。公孫策的腿往旁邊一邁，差點踩到自家女友的腳；秦芊柏氣憤地轉頭，剛好撞到了男友的下巴。

    “笨蛋阿策。”“啊我的下巴！”

    樓上的兩位女士這下徹底沒忍住，無良地笑出了聲。

    電視上的老電影仍在播放，和尚們陶醉地唱道：

    “我是鐵頭功~無敵鐵頭功?你是金剛腿~我是金剛腿?”·

    ·

    “走路原來是件這麼艱難的挑戰嗎？”公孫策問。

    “是阿策太過笨拙的緣故。”

    “我的我的，怪我怪我。”

    在天臺上商討了五分鐘後，兩人一致決定先從“手拉手一起上街散步”做起。秦芊柏披了件白質大衣穿上白質長褲，就和他一起跳下了公寓樓。他們學着電影中小情侶們的做法十指交叉，並肩而行，可怎麼走怎麼覺得彆扭，活像拄着拐一樣。公孫策又走了兩步，建議道：“要不咱們換個姿勢？你摟着我胳膊這樣？”

    “好主意。”

    於是秦芊柏摟住他的胳膊，將頭向旁邊一側，做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兩人走到紅綠燈路口處停步，女孩維持着這姿勢說：

    “感覺好傻……”

    “是哦我也這麼覺得！甜蜜感到底去哪裏了啊？！”

    “阿策的胳膊上好多汗，黏黏湖湖。”

    “求你了別描述細節了我們難得約個會好像在講相聲一樣！”

    旁邊的女高中生都開始笑了啊！！

    在僵硬地走過斑馬線後，戀人二人組趕忙分了開來。“大小姐我們平時是怎麼走的來着？”“普通地走在一起……”“先換成平時的步調？”“同意。”

    秦芊柏跳上花壇邊緣，一面倒退着走路，一面與他隨口閒聊。公孫策瞧着這孩子氣的舉動，感覺自己總算找回了平日的感覺。他隨手刷着手機上app的推送，和女孩漫無邊際地聊着。

    “說來這季度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動畫音樂？”“感覺都不如綺羅唱得好聽。”“倒也是……話說我上次調查桉件時看到你在ktv唱壽司歌來着。”“居然偷窺少女唱歌，阿策的品味好低劣。”“是說下次要不要一起去唱。”

    秦芊柏舉起拳頭，振奮地建議道：“味增拉麪之歌！”

    “這不是一樣的嗎！”

    “想看阿策唱這個。”

    “我才不要，會社死的！”

    這般說着，公孫策眼前一亮，指向街道對面：“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那家店？”

    秦芊柏擡頭一瞧，街對面站着一水兒的女僕裝少女，正向路過的遊客派發傳單。【幸運☆野獸】的粉紅色招牌在女僕們的身後閃爍，偶爾有顧客從中走出，迎得女僕們的聲聲歡送。

    “哦哦，是女僕咖啡廳。”

    “這種店啊，一個人去的話就會很尷尬……”公孫策得意地推了下眼鏡，“但是兩人去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去女僕咖啡廳約會聽上去好奇怪。”秦芊柏跳到他身邊，牽起他的手，“但是很有趣，走吧。”

    “哦好。”

    在跑過馬路時，公孫策心想，剛剛刻意地牽着手走路就很不自在，現在卻很自然地就握在一起了。這是爲什麼？

    他回憶了片刻，便發覺他們在過去的生活中就不時會牽手了。把一件習以爲常的事情當做特別的事情去對待的話，那當然會感到彆扭與不適。

    只不過……公孫策在心裏滴咕着，這是不是就有點奇怪了……？

    ·

    “將天空撕碎吧?連帶令人窒息的寂靜一起?！”黑髮朋克女僕在舞臺上尖叫！“陰角的我也能做到?奏響格格不入的黑色之夢?！”

    “耶！耶！耶！耶！”長髮女僕們隨着激昂的旋律一齊擺頭，上下飄舞的長髮中發出齊整的應援聲。演藝燈的光芒掃過昏暗的室內，一瞬照亮顧客們面色不一的面龐。“再一杯，小姐。”“非常樂意，主人大人！”坐在角落的大叔舉杯高呼，黑白女僕裝的眼鏡女孩立即舉着香檳酒瓶飛奔而來。酒瓶塞子“砰”得飛起，在大廳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到了兩位新來客的身前。

    “……”

    公孫策的表情精彩紛呈，秦芊柏扯扯他的袖子：“阿策，女僕咖啡廳是這種地方嗎？”

    “我覺得有問題的是這家店而不是我們的常識。”公孫策堅決地搖頭，“走吧大小姐我們換個地方。”

    “那邊的兩位主人！歡迎光臨！！”

    只可惜公孫策的行動還是慢了一步，【幸運☆野獸】的一位女僕已經如發現獵物的勐獸般衝了過來。這位紫發女僕氣勢洶洶，看上去就絕不會讓客人輕易逃走，她的面上掛着完美的營業笑容，言語中施加着實際強大的心理暗示。“本店提供各色酒水飲料美味食品以及女僕們百分百真摯的愛心服務請務必嘗試一下哦——見鬼了爲什麼又是你們啊？！！！”

    雲瓔琅小姐拽着自己的頭髮，氣得在原地跳了兩下。

    “哦，哦。”公孫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什麼，晚上好啊，小云。”

    “你記錯了，阿策。”秦芊柏認真地更正道，“是拜絲麥·阿卜杜拉·哈薩森丁小姐。”

    “給我忘掉！”雲瓔琅尖叫道，“給我把幾個月前的爛梗忘掉！！”

    公孫策與秦芊柏雙手抱胸，以一模一樣的頻率搖頭。

    “怎麼能對客人惡語相向！”“女僕失格了，拜絲麥小姐。”

    “不吃東西就給我出去啊笨蛋情侶二人組！！”

    ·

    “嘻嘻嘻……”

    “呵呵呵……”

    笨蛋情侶二人組最後還是在女僕咖啡廳（？）裏找了張座位坐下，他們一面翻着菜單一面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雲瓔琅小姐看見這場景就知道今晚自己的好心情必然就要被這兩個白癡攪得一團糟，她噠噠噠得在桌上敲着點菜單，太陽穴旁青筋直跳：“請問兩位主人想好要什麼了嗎？”

    秦芊柏率先舉起菜單：“要一份lovelove愛心蛋包飯，雲師傅畫心。”

    “啊啊可惡！”

    公孫策興高采烈地跟上：“來杯女僕甜甜蜂蜜酒，要雲師傅調！”

    “超煩啊你們兩個！”雲瓔琅抱頭慘叫，“能不能有點前輩的風範！蒼穹之都那麼大爲什麼你們每次約會都要來折磨我啊！”

    “真的只是偶然，相信我。”公孫策使勁憋着笑，“話說你們這咖啡廳爲什麼搞得像酒吧一樣？”

    “白天是萌系咖啡廳夜間是女僕酒吧，店長說這樣能擴寬受衆的樣子。”雲瓔琅無精打采，“本來想着女僕打工連衣服都不用換非常輕鬆，沒想到開工後還要現學調酒，越幹越累……”

    秦芊柏豎起大拇指：“加油，小云。一定會成爲寶貴的社會經驗。”

    “我一點都不想聽到你們的鼓勵就是了。”

    雲師傅拿着點菜單走了，公孫策用手抵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阿策？”

    “等一下，大小姐，有個值得在意的事情……”

    “？”

    公孫策的沉思一直持續到蛋包飯和蜂蜜酒上桌，雲師傅用番茄辣醬擠了個心就匆匆忙忙準備跑路。

    “等下啊雲瓔琅小姐。”公孫策皺眉叫住女僕。

    雲瓔琅氣得後跳一步：“你還想加菜？！”

    “不不，是說剛剛你的說法有點奇怪……”公孫策撓了撓頭，“什麼叫每次約會都來煩你？上次我們可沒在約會啊。”

    “是呢。”秦芊柏恍然大悟，“上一次還沒有告白，因此不算約會。”

    雲瓔琅的眼神像在看兩隻僞裝成哈士奇的生化·野狼。

    “在說什麼啊你們兩個……上一次不也是這種讓人青筋直跳的夫妻相聲和煩人的默契，上一次不也是這種只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小夫妻二人領域，哪裏有什麼變化啊不都是約會嗎？”

    “啊？”“哎？”

    戀人二人組的口中發出了奇妙的聲音，雲瓔琅越發覺得他們不可理喻。

    “喂這什麼反應你們不都交往三年了嗎？”

    公孫策和秦芊柏表現得如同在沙漠中看到天降大雪一樣震驚。雲瓔琅嚇得倒退兩步：“有必要爲了整蠱我表現成這個樣子嗎？！”

    】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公孫策緊張地擡手，“你等一下啊，雲瓔琅我們認識時間不長的對吧你怎麼會有我跟大小姐交往時間很長的錯覺？”

    “我，我們可是一個多星期前才開始交往的！”秦芊柏強調道。

    雲瓔琅捂着額頭，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長嘆。

    “啊，這樣啊……我明白了，我終於理解了論壇上那些人都在說什麼了……怎麼說呢，你們兩個，做好心理準備先啊。”

    戀人二人組齊齊點頭。

    “你們兩個，已經在論壇的‘蒼都笨蛋情侶大賞’中連任冠軍三年了。水區首頁常年掛着的貼子就是賭你們什麼時候正式官宣……你們，該不會，不知道這事吧？”

    戀人二人組，因過於震驚而化作了兩具灰白色的石像。

    ·

    蛋包飯和蜂蜜酒的味道，老實說沒有被品嚐出來。

    兩人如機械般進食，結賬，在走出店後呆立了數分鍾，隨後齊齊沖天而起，在一衆路人見怪不怪的目光中奔向自家公寓樓的天台頂上。

    秦芊柏在天台邊緣站定，面臨強敵也從不懼怕的女孩，此時的聲音卻開始顫抖了。

    “阿策，難道說，我們在旁人眼裏其實一直都……”

    “不可能，絕不可能！！”公孫策抓狂地喊道，“肯定是雲瓔琅和大家的誤解！戀人該幹過的事情我們基本都沒做過不是嗎？！比如說一起去看電影——”

    “每個月基本都有過……”秦芊柏努力尋找新的可能性，“一起做飯！”

    “每週不都有嗎這種事情！你等等讓我想想……”公孫策靈光一閃，“對了，一起看日出！”

    “去年暑假的時候就幹過了，當時阿策說高中最後一個假期想要體驗青春結果我們幹了一個星期的傻事。”

    “啊可惡！！”公孫策抓耳撓腮，“一起買傢俱佈置房間……”

    “在剛來蒼穹之都的時候就……”

    “給雙方起外號！”

    “每天都在叫了笨蛋阿策！”

    撲通。撲通。

    又否決了十幾種可能性後，超能力者們因受到了過大的震撼而雙雙跌坐在地。

    想不到了。

    能想出來的點子全在過去做過了。更不用說，其中一部分根本就已經融進了兩人的生活之中。

    可是，這樣一來，不就等同於……

    “——我們兩個原來已經在事實上交往三年了啊？！”公孫策抱頭痛呼，“哇真的是……喂大小姐，大小姐？！聽得見我說話嗎？！”

    秦芊柏的眼神以非同尋常的速度灰暗下來。她一下下挪到天台角落，背對着公孫策抱腿而坐，好像某種超古代文明的石凋。

    “醒醒啊大小姐！！”

    公孫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過了好一會，女孩才低聲說。

    “……………………好羞恥。”

    “啊？”

    “我喜歡阿策這種事情，和我們熟悉的人應該都是知道的。”女孩的臉越埋越低，“可是，在路人眼裏我們都已經開始交往了……明明還沒有談戀愛……卻早就很親密了……簡直不知羞恥……”

    ……完了。

    她害羞了！

    這三年來好不容易修正過來的大小姐性格又重新冒頭了！這孩子又開始想那些奇奇怪怪的封建禮教了啊啊啊啊！！

    “風流浪蕩……傷風敗俗……水性楊花……”

    “至於這麼嚴重嗎？！”

    公孫策小心翼翼在她身後坐下，摸向女友的手，被一下拍掉。

    “不許碰我，登徒子。”秦芊柏氣憤地說，“都因你這不檢點的性子，將我也帶得偏了去，還未談婚論嫁就已有親密之舉！”

    “是是是。都怪我。”公孫策痛心疾首，“都怪我初次見面就襲胸了，一下子就把我們冰清玉潔的大小姐污染成和我一樣的阿宅了。”

    大小姐擡起腦袋，使勁撞了他三下。公孫策呲牙咧嘴地捂着胸口，緩聲說：“不過現在都這樣了也就沒什麼好害羞的了……大不了我們跟外面說早三年前就交往了只是他們不知道。”

    “自欺欺人。”

    “對對，我是大騙子嘛。”公孫策揉揉她的腦袋，“好啦，笑一笑吧。好不容易找回表情了，又整天板着個臉豈不是很可惜？”

    “不笑。”秦芊柏賭氣地說，“笑不出來。受到刺激太大了。變回面癱了。”

    又跟自己鬥氣，你這小丫頭。

    公孫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回憶中的某一幕在心中一閃而過，他努力克服着自己的心理陰影，微笑着說道：“沒關係！公孫先生我能讓你笑第一次，就能讓你再笑一次。我剛好想起來，還有件事是咱們一直都沒能做的。”

    “……？”

    “來來來，轉過來。”

    好奇心在此時戰勝了賭氣的心理，秦芊柏轉過頭來，發覺青年的面龐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們的脣瓣輕輕貼在一起，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彼此的溫度仍在脣上殘留着，女孩的大腦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識摸着自己的脣瓣。

    “這個可是……戀人才會做的事情，沒錯吧？”灰髮青年抹了下鼻子，表情在羞澀中帶着幾分說不清的糾結，“現在能笑出來了嗎？”

    “……不能。”

    “啊……？！”

    女孩的雙手環繞住他的脖子，她主動將頭湊近，帶來了第二個吻。與先前一樣短暫，與之前一樣甜美。

    青年的眼童中映出她羞澀的笑。

    “現在可以了。”

    公孫策順勢摟住女孩，在她耳邊說：“我們是在戀愛了吧？”

    “是在戀愛了呢。”秦芊柏蹭蹭他的面頰，“kiss，以後每天都要一個。”

    “兩個好不好？”

    “嗯，那就兩個。”

    今夜的武術修行補習結束了。

    而他們的戀愛補習，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