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間祕密補習（上）

    夜間8點，公寓樓頂。

    夜風帶着夏季的炎氣拂過，吹起少女的長髮。

    “準備好了嗎，阿策？”

    秦家的女兒一面套着露指護手，一面發問。

    今夜的秦芊柏穿着便於格鬥的黑色運動背心與緊身褲，肩膀與大腿的大片肌膚裸露在外，光滑可愛的小腹上可看到柔美的肌肉線條。她的動作落落大方，一舉一動均帶着女性的美好，更展現着強健的美感，讓灰髮青年難以移開目光。

    “……啊！好了，我已經好了！”

    要放在平時的時候，公孫策大概會找個好地方靜靜欣賞。但此時的他沒有這份餘力，他將重心略微偏向左腿，右腿略前一步，稍向內扣，雙手警惕地置於胸前，擺出基本架勢之一的“中式”。

    秦芊柏向他勾了勾手指，公孫策沉下心來，用念動力加速起自己的行動。在突破通神後進一步增長的念動力，其出力已到了堪稱恐怖的地步。如同被噴氣式飛機的引擎在身後推動一般，公孫策在瞬息間閃置武者身前，向她揮出一記直拳！

    啪！

    秦芊柏一腳踏出，後發先至地制住公孫策的左腿；左掌拍往公孫策的手腕；右手兩指閃電般探出，向公孫策的額頭輕輕一點。三個動作在同一時間完成，行雲流水間只聞一聲輕響，公孫策的攻擊就在比思想更快的剎那間被破去。

    “啊啊啊啊啊……”

    此時因高速行動而產生的烈風才開始呼嘯，而引發暴風的超能力者本人已經捂着額頭在地上打滾了。

    “大小姐你怎麼忍心下這麼重的手！”

    秦芊柏收起架勢：“一般是要戳眼睛的。”

    “多謝你手下留情……”

    秦芊柏蹲下身來，用指尖戳着男友的右腕與左腿：“另一只手呢？腿呢？爲什麼不用？”

    “反應不過來……”公孫策哭喪着臉說，“不是，就是我有反應了但是……”

    “但是，阿策習慣性想靠念動力解決對吧？”

    公孫策無奈地點了點頭。“咕哇！”秦芊柏用指尖戳向他的腹部。“就是因爲這樣，阿策才毫無習武的天賦。”

    “實在是無話可說……”

    爲什麼，超能力者要放棄自己平和的暑假和改裝得像模像樣的浴缸牀，而來到公寓樓的天臺上受苦呢。

    這就要追朔到赤法師戰結束後不久，超能力者與某位老前輩的談話了。

    ·

    “長話短說，公孫先生。我建議你去修行近戰格鬥技術。”

    特工威爾坐在自己的辦公室中，向公孫策給出了以上的建議。

    “……爲什麼啊？”公孫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威爾先生您知道我是怎樣戰鬥的。對我這個超能力者而言，拳腳格鬥的技巧沒太大必要啊。”

    在沒開通神法的常態下，公孫策的攻擊主要依靠念動力與白質。而在涅炎轉生後，他的輸出手段就以涅炎爲主體了。無論是哪種情況，公孫策擅長的都是中遠距離的攻擊。對這樣的他而言，拳腳功夫實在是沒有什麼意義。

    反正他沒有迴天術天賦，再怎麼練也沒可能強過自家女友的。

    “因爲你現有的戰鬥手段與迅速增長的實力並不匹配，這是一個你必須正視且密切關注的潛在危機。”

    特工威爾說話時的嚴肅神情活像是主治醫生宣佈“這位病人你已經命不久矣了”，這讓公孫策感到相當緊張。

    “您請說。”

    “你在前不久與創界法使赤口空亡進行了一場死鬥。”威爾並未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在戰鬥過程中遇到的最大難題是什麼，公孫先生？”

    公孫策想都不想就說：“打不出傷害。”

    有力使不出，這是公孫策在赤法師一戰中感受到的最爲憋屈的回饋。他可以隨手壓平一片街區，砸碎整棟大樓，卻拿那個高聲大笑的邪祟沒有一點辦法。哪怕是在突破通神後，涅炎對她造成的傷害也相當有限，以至於最後大家齊心協力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擊破赤法師的時機。

    “非常正確，這正是我想向你提示的一點。”特工威爾在本子上記了兩筆，“以力量總量而論，轉生狀態下的你已達到了創界的等級，但如何將這些力量集中，以最高效的方法打出有效的傷害，就是你急需補充的短板。”

    “我懂了，所以您建議我學武術就是爲了提高有效殺傷……開發點更厲害的招式？”

    “是的，在這方面我有許多經驗可以與你分享。我相信一週2~3次的一對一教學會對你有所幫助，不知你是否樂意？”

    開玩笑。創界法使開小竈哎，還是大名鼎鼎的斷罪之槍！什麼樂不樂意配合，換一般人恨不得抱着大腿求您多講兩句了好吧！

    公孫策受寵若驚：“我非常樂意！不過就是我還以爲您現在管蒼都了工作繁忙……”

    “比培養一位創界級戰力更重要的工作並不算多。”特工威爾難得笑了笑。

    在赤法師一戰結束的兩天後，帝國與合衆國就順利完成了權力交接。圓圓胖胖的劉忠武主任回帝國去了，高高壯壯的無名特工坐上了主管人的座位。

    這位特工的到來給蒼穹之都的局勢帶來了肉眼可見的變化，狠抓治安真正成了事實而非一句空話：特工威爾在上任後就立刻以雷霆之勢出手，任何敢於在城內作奸犯科違法亂紀的惡棍和生化產物都會得到一顆麻醉彈或者祕銀子彈，一週後官方在晚間新聞上信誓旦旦地公佈本市的犯罪率下降到了驚人的地步，近乎於零。

    公孫策認爲有這實力還親力親爲下場當義警的人着實不多，因而他對這位特工是抱有很大的敬意。

    “那謝謝您了。”公孫策感激地道謝，又回想了一陣，問道，“想問下您，我有沒有可能學着赤法師一樣開發點特殊的招式？”

    “循序漸進，公孫先生。”特工威爾戴上禮帽，“對於剛突破通神的你而言——”

    “穩定自己的精神狀態才是第一要務。”公孫策流利地接上下半句。

    特工滿意地點頭，與他握手。

    “而格鬥技的修行在這方面也有着顯着的輔助效果。盡己所能，但不要操之過急。”

    ·

    斷罪之槍的輔導一週兩次，而剩下的時間公孫策就需要去補他那可憐巴巴的基礎了。於是乎，公孫先生回到家就死皮賴臉地抓住女友的手說“大小姐啊我們現在是親親愛愛的戀人關係了可以每天固定時間來點肌膚相親的環節嗎？”

    大小姐用一記斷頭臺做出了親暱的迴應，每天夜間的武術補習就在公孫策的慘叫聲中開始了。

    “啊疼疼疼……”

    眼下，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一個小時。公孫策的衣衫被汗水浸透，正如虛脫般癱倒在天臺上，像只跟獵豹一起參加短跑比賽後的絕望哈巴狗。

    他的武術老師站在一旁，手中抓着一瓶能量飲料。與從水裏撈出來的公孫策相比，大小姐的狀態和開始教學前幾乎完全相同，額頭上連汗都不見一滴。

    秦芊柏把飲料瓶子放到一旁，低頭與地上的男友對視：“明白爲什麼說阿策沒有天賦了嗎？”

    “完全理解了……”公孫策有氣無力地說。

    實際在近身戰訓練開始的三天後，公孫策就發現了自己的問題。

    他的反應速度能和最頂級的武者相比，可他的身體協調能力簡直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做出一個動作時剩下的胳膊腿就不知道往哪擺了，等反應過來其他部位該動作時，那時間差夠秦芊柏對他打出一套連擊。公孫策自己都明白這問題從何而來——他在太久之前就習慣用念動力戰鬥了。

    “在長時間的戰鬥中，阿策的身體與心靈都養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比起自己的身體，阿策要更相信作爲‘工具’的念動力。”秦芊柏在他身邊坐下，“因此，嚴格意義上不能說阿策不會戰鬥，而是阿策將拳腳作爲念動力的配合了。”

    “我成念動力掛件了嘿。”

    “習慣是很難改變的，阿策身體也早就長開了。再加上本來身體協調能力就不佳，能學會迴天術才是怪事呢。”

    公孫策抹着頭上的汗水，感覺身心俱疲。

    “那我練這些招式到底有什麼用啊……”

    “重要的不是招式，而是在鍛鍊過程中感受‘力’的控制與流動。”大小姐做出波浪般的手勢，“即使是元素化的能量軀體中，也有着‘力量’的存在。學會了掌控肉體中的勁力，就能觸類旁通地在轉生狀態下掌控涅炎的力量，以此達成傷害的最大化。”

    “就像這樣。”秦芊柏揮出一記直拳作爲示範，“阿策爆破拳！”

    “我是什麼磁場強者嗎？！”

    “殺策霸拳。”

    “這是敵人拿來殺我的招數吧！”公孫策吐槽道，“話說我就不能拿把弓射涅炎箭嗎？”

    “可以啊，但是弓術比起基本的拳腳功夫需要更加刻苦的練習。連力量流動都未掌握的阿策，就先不要考慮開發招式了。”

    力量的流動嗎……

    雖說他的軀體還算強健，但要說其中有着什麼“力量”的話，那可真是連想象都想不出來。

    “秦老師，我感受不到。”

    “才練了一個星期多點，阿策能感受到力量才是怪事。”大小姐點點自己的鼻子，“像我前天教你的那樣，嘗試做一個深呼吸，感受氣在體內的流動。”

    公孫策依言照做，與女孩一起吸起氣來。

    “吸……呼……吸……呼。感受氣在身體內下沉，沉到腹部。”

    公孫策專注地瞧着女孩光潔的腹部。在肚臍之下的潔白肌膚，正隨着女孩的講解微微鼓起。

    “這裏，能感受到反壓力點的位置，就是我們常說的丹田。”

    “嗯嗯。”

    好，好想摸一摸！

    感覺手感會很棒的樣子！

    這個距離，感覺一伸手就能摸到肚子了……

    “人體……牽一髮而動全身……通過呼吸感受……”

    “嗯嗯嗯。”

    要不要嘗試一下……？按道理來說大小姐反應那麼迅速肯定碰不到但是現在都開始交往了說不定或許有可能網開一面……？

    但是大小姐現在可是在教學，一旦伸手去摸肯定會被打……可是還是好想摸，可惡！鼓起勇氣光明正大地問一問好了……！

    “阿策，被色慾支配後就完全沒在聽我說話吧。”

    公孫策被自家女友嫌棄的眼神喚醒，趕忙將面容一肅：“不不不我在想肚臍的事——啊不是，丹田！我在尋找丹田！！”

    大小姐修長的腿部一纏，以大腿限制住魔人的頭顱，使出了殘酷的地面技。

    “本來就已經很變態的阿策，在最近變得越來越得寸進尺了。”秦芊柏嫌棄地說，“通神之後的副作用是變成爛人嗎？”

    公孫策掙扎着說：“對不起你太可愛了我沒能抵擋住！”

    “真是渣滓一樣的發言，原諒你了。”

    秦芊柏放鬆了力道，公孫策順勢枕着女友的大腿倒了下來。他喘了好一陣粗氣，這才沮喪地說：“你說得對，大小姐……我最近變化有點大了。”

    秦芊柏拿出毛巾，幫他擦着臉上的汗。

    “以前的阿策即使有色色的念頭，也會在第一時間在內心之中加以否決，然後藉此機會責備自己。而現在則像是有了什麼念頭就會立刻實行一樣，本能的反應比理性的制御更快呢。”

    “是啊……過於苛責自己的要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可在自責這道防線變弱了之後，雜念與煩惱就一股腦地涌過來了。”公孫策苦笑道，“同時雜念也變得多了，因爲是無明印啊。”

    無需更多解釋，家學淵博的秦芊柏也能明白戀人的意思。

    無明，那是無法見到世間實相的困擾，是執念和貪嗔的根源，一切煩惱的總稱。其後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等因緣，皆因無明而起。將這一要素作爲自身轉生的根基，那在突破過往的同時也就必然會受到全新的影響。

    會貪婪，會好色，會執迷，會妄取。如此重重負面要素被涅炎一焚而盡，方實現涅槃。可在轉生之前，公孫策體內的負面要素則會不斷囤積，令他潛移默化地轉變……

    “很緊張吧，阿策。”

    “是有點。”公孫策嘆了口氣，“我這還是平和中正的通神法，就這樣還受到了不少影響。前兩天我跟師姐聊天時問過她的經驗，她說自己通神後足足有半年時間都幾近瘋魔地鍛鍊想變強，直到這段時間過去之後才慢慢穩定住了心境。”

    他倆這還是嚴契親自帶的徒弟。換成一般的通神法使，那更是容易走火入魔。

    涅炎轉生幫他抵禦住了來自靈相道路的惡性化危機，可是第一類惡性化的危險卻永遠都在，時時刻刻提醒着他要審視自己的心境，當心自己的所作所爲……

    公孫策想着這些念頭，卻不敢跟身邊人訴說，怕她擔心。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雄心壯志”，想起893號法條的事情，更是心亂如麻，最後只猶豫地說：“我有點害怕……害怕自己是一個不值得你去愛的人。”

    秦芊柏低頭注視着他的雙眼。女孩的眼神清澈無比，帶着她的關懷與愛意，讓他心中的不安逐漸平息。

    “現在呢？”

    公孫策釋然地說：“不怕了。”

    “這幅一天到晚找理由自責的神態，就像個笨蛋一樣。”大小姐一下下點着他的額頭，“安心吧，如果阿策走入歧途，就由我來把你打回來。”

    “有個把我四肢打斷也會說到做到的女友真讓人放心。”

    “哼哼~”

    但是這個得意洋洋的表情還是好來氣！

    公孫策戀戀不捨地離開女友的膝枕，拖着痠痛的身體坐起。

    “好！那麼，離睡覺的點還有兩個小時……讓我們做點戀人該做的事情，如何？”

    秦芊柏回以今夜最爲鄙夷的眼神。

    “看來，不得不把阿策的腿打斷的時候已經到了。”

    “不是啊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的意思是在臥室之外的一般的男女朋友在談戀愛時會做的事情！！”

    “……這樣啊。”

    怎麼感覺你還有點微妙的遺憾。

    說起來之前看動畫的時候也是，偶爾閒聊的時候也是……難不成大小姐其實對那方面的事情很感興趣……？

    不，是錯覺吧。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其實也蠻好色的這種事情說出來鬼才信啊。這可是現實生活，又不是什麼奇怪的小薄本，敢把這話說出來腿多半真會斷的。

    公孫策清了清嗓子，說道：“那麼，大小姐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沒有……”秦芊柏若有所思，“阿策，普通的戀人會怎樣度過時間呢？”

    “這個啊！當然是——”

    公孫策說到一半，才發覺自己卡了殼。

    無話可說。

    想不到該說什麼。

    大腦數據庫裏沒有可供調用的文件。

    “……那個，大小姐，談戀愛具體是該做什麼事啊？”

    “……？”

    公孫策和秦芊柏大眼瞪着小眼，在彼此的眼中發現了一模一樣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