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如夢初醒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王子2326字數:4077更新時間:24/06/29 12:53:54
    公孫策恍惚地看向天空。

    頭頂上的陽光越加熾熱,周邊的景象逐漸變得淡薄,一切彷彿都將在夏末的晴空中融化,唯有女孩手心裏的溫度清晰如舊。

    最後的明晰夢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

    於是,公孫策從夢境中甦醒。

    ·

    「……!」

    與每次從深層夢境中甦醒一樣,大腦深處傳來了熟悉的刺痛感。公孫策躺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腦袋,感覺像是有一顆炸彈在腦中引爆了一般混亂。

    「嘶……啊!」

    這個夢的信息量似乎大過頭了,腦中閃爍不止的畫面到現在還未停下。小巷中的殺人案……奧魯斯與虹翼卿的密謀……骸首與大哥見面……醫生與卡爾黛西亞的交談……互助會衆人的策劃……還有最後的那場大戰、出手的各方人馬、在人羣中旁觀的星璃、秦芊柏與巴德曼的死鬥、他的戰鬥……

    「我的天……」

    公孫策下意識感到有些不對頭,一時半會卻說不上來。他隱隱約約察覺到自己還在內心的世界中,腦中隨即出現了一個念頭。

    在靈照夢的最後,他看到了心靈深處的艾蘭迪婭。那在這明晰夢的最後,他會不會又一次……

    帶着一絲說不上來的情感,公孫策睜開了雙眼。

    他看到了一張電腦桌,一個亮着藍光的人形正在桌前敲打着鍵盤,不知在寫些什麼。似乎是察覺到了動靜,藍色人影在凳子上轉了一圈,露出一張他十分熟悉的臉來。

    「呦,夥計!你醒了?」藍先生活潑地說。

    公孫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爲什麼是你啊?!!」

    藍先生興高采烈的樣子如同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少年。

    「你以爲是拂曉騎士嗎?真遺憾,是我藍先生呀!」

    你給我滾啊!!!

    在公孫策的怒氣爆發之前,藍先生及時說道:「先別急,夥計。仔細想想,覺不覺得你做得這個明晰夢有那麼點不對頭?」

    公孫策咬牙切齒地靜下心來,琢磨了半秒鐘。剛甦醒時察覺到的違和感一下子就浮上了心頭。

    「這不是我的明晰夢嗎?!」公孫策驚愕道,「爲什麼我會看到那麼多……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這也太奇怪了。在做這個夢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奧魯斯在暗處的密謀內容……他甚至不知道虹翼卿是誰長什麼樣!至於秦芊柏與巴德曼的苦戰詳細,醫生和卡爾黛西亞在私下的交談,綺羅那時在看着他的戰鬥,乃至大哥、會長、校長、骸首他們的行動……這更是他此前從未瞭解過的事件。

    藍先生似笑非笑,公孫策狐疑地說:「你動了我的夢?」

    「當然,夥計!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裏與你聊天?」藍先生愉快地笑着,「別擔心,一切畫面都是真實的,不帶有任何的藝術加工——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可不喜歡玩那種「透露片面真實」的把戲,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才不瞭解你的性格。

    我可沒傲慢到能自以爲理解對你這樣能輕而易舉毀滅世界的生物。

    公孫策深感疑慮重重:「你從哪知道的這些……算了當我沒問。你知道什麼我都不奇怪。」

    「其實我沒你想象得那麼全知全能,只不過你這次明晰夢的內容我恰好……湊巧……運氣不錯……特別瞭解。所以我就想,爲什麼不順手幫你一把呢?」

    公孫策第一時間問道:「老實交代你有何居心!」

    藍先生兩手一攤:「我發誓我一開始沒什麼壞心思,僅僅是因爲我非常討厭奧魯斯·奧提密斯,這自以爲是的小子和梵相的傢伙在某些方面一模

    一樣。奧魯斯之前做了密謀,但你這被算計的人卻不清楚經過!這可一點都不公平,我就往你的夢里加了點料。」

    公孫策沒仔細琢磨後面那一大堆廢話,他緊抓着第一句不放:「你,一開始,沒有壞心思。那之後呢?」

    「一如既往敏銳啊我的朋友!」藍先生打了個響指,「按照嚴契最開始的設計,你在做完明晰夢之後就該順理成章地找你最喜歡的銀髮大姐姐聊些有關未來人生規劃的私密話題了……」

    公孫策抓狂道:「別把修行通神法說得這麼曖昧!!!」

    「不過,嚴契那廝不識好歹,竟敢壞我好事!」藍先生掐了個蘭花指,捏着嗓子說道,「有來有回才算公平,灑家便就也來報復他一番,將你這夢境提前結了去,待你自己心血來潮再修通神吧~」

    公孫策無言捂着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吐槽天極神通廣大到能和藍先生結仇、還是該噴某人小肚雞腸到跟師傅結了樑子過來找徒弟報復。

    偏偏這報復手法還是往他的夢里加了一堆猛料……讓他難以對着這嬉皮笑臉的傢伙生起氣來。

    「我徹底放棄理解你的邏輯了,我服氣了。」公孫策擺了擺手,「那您該忙活的都忙完了勞煩麻利點回去行嗎?公孫先生我就算不修通神法也該回現實看看了。」

    「別啊夥計,你可以跟我多聊會天啊。」藍先生唉聲嘆氣,「道路裏面很無聊的!偶爾來幾個人說上幾句就瘋掉,像你這樣能平等交流的對象是真不多。」

    聽到這裏,公孫策心中一動,想起了兩人上一次交流的內容。

    「哎,不是,你等會。你還好意思說你不撒謊?」公孫策冷笑着說,「上次你還跟我說空亡不是惡性法使,這你都能睜着眼說瞎話。」

    藍先生點了點鼠標,在電腦上調出一張美豔女子的照片。魅惑的女體生在可怖的龍身之上,正是公孫策在零島所見的邪祟樣貌。

    他指向照片,疑惑地說:「空亡修得不挺好的麼,她怎麼就惡性了?」

    公孫策目瞪口呆:「赤法師是全球聞名的惡性法使!」

    「啊~~那我就該說了,你們對惡性化的定義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問題。」

    藍先生意味深長地笑着。

    「一個人沒有受到他人的影響,隨着自己的心意創造着己身渴求的世界,這就是最正統的創界法。在我看來,空亡一直都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與其說她修得不對……不如說,真正異常的是你們所謂的「屠龍術」吧。」

    公孫策感覺這話隱含深意,可藍先生沒給他追問的機會。藍色的人形在鍵盤上敲下回車鍵,桌子和電腦就都不見了。他們回到了七條道路的,藍先生早已踏出路外,與他一起站在中央。

    「該告別了,夥計!」藍先生倒退着走向荒相的道路,「我近期有點事要處理,所以你會有一段時間見不到我了。」

    「多久?」公孫策下意識問。他隨即反思起提問的自己,這問題問得好像他很捨不得藍先生走人一樣。

    「用輕來舉例的話,差不多是一卷又近半吧。」

    「好長?!話說你這什麼口氣,好像能遇見未來一樣!」

    「當你手頭掌握的信息夠多時,未來會發生什麼就不是件難以預料的事情了。」藍先生在道路入口處停下,笑着說,「嘿,夥計!說到這裏我想起來了,介意幫我個忙嗎?」

    「介意。」公孫策警惕地答道。

    「不是什麼大事,有空幫我照看一下真帆和巴德曼。」藍先生語氣平常地說,「他們是我的種子。」

    「哦……啊?!」

    公孫策怎麼都沒法把這兩人聯繫到一起,他震驚地說:「他們兩個有哪怕一個

    共同點嗎?!而且爲什麼你有兩個種子?!」

    「他們都很弱小。而我一向是強者的敵人,弱者的夥伴。」藍先生惡趣味地笑着,「至於數量……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比你想象的還要厲害上那麼一點?」

    藍先生輕佻地吹了聲口哨,他此刻看上去活像個親切的損友。

    「下次見,夥計!戀愛之路要加油啊,下次見面時我等你的好消息。」

    公孫策氣急敗壞地說:「我的私生活關你屁事!」

    「你那彆扭的態度,讓我看着都爲你擔心啊!」藍先生誇張地嘆氣,「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一無所有。失去了一切的你,除了擁抱寂滅外還能有什麼結局?」

    「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別把身旁的幸福當成習以爲常的事情。」

    藍先生說話時用着他過去的外形,模仿着他過去的口氣。剎那間,公孫策險些以爲是三年前的自己從夢中鑽出,向現在的他說出了告誡。

    「有喜歡的女孩就要趕緊去追啊……不然總有一天,她們就會從你的生命中離去,再不回頭。」

    藍先生轉頭走進了祂的道路,在公孫策的視野中消失了。

    灰髮青年怔怔地望着前方,藍先生最後留下的那句話像是有什麼魔力一樣,在他的心頭縈繞,難以忘卻。

    她們總會從你的生命中離去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他自己從來就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這方面的念頭,那些女孩們再是美好動人,終究也只是他的朋友。

    可是,可是,不知是否是惡性化的影響仍未淡去,不知是否是明晰夢的殘音仍在迴響。他感覺那個16歲的少年人似乎還在自己的身體中嘶吼着,咆哮着,穿着傻氣的制服,說着愚蠢的話語。

    像是演員演的太過投入,以至於真將自己當成了角色本身,那種近似於年少輕狂的少年意氣好像又在他的身體裏復甦了,與現在的自己廝殺起來,要分出一個高下。

    19歲的公孫策認爲自己平平無奇,16歲的公孫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19歲的公孫策習慣了沉重的過往,16歲的公孫策險些在過去中沉淪。

    19歲的公孫策想要平淡地在城市裏度過人生,16歲的公孫策堅信自己能把整座蒼穹之都踩在腳下。

    19歲的公孫策覺得自己是個不適合談戀愛的陰沉的傢伙,16歲的公孫策又在想着些不一樣的念頭……在女孩面前說着自以爲是的狂言,在旁人眼中看上去活像個白癡,自己說話時卻無比自信……

    這三年以來,他,公孫策成長了。可在這成長的過程中,他是否也丟失了什麼東西……?

    患得患失的情感與近乎傲慢的狂氣,在青年的心中盤旋不止。道路的景象逐漸淡去,新的光芒出現了。帶着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感情,公孫策向着那光芒伸手——

    ·

    「!」

    明亮的光芒刺入眼中,讓公孫策險些流淚。

    他使勁眨着眼,勉強適應了久違的光源。一張精巧的面龐從光中浮現出來,如人偶般美好的面龐,雖說沒有感情的痕跡,看上去卻熟悉而令人安心。

    「大小姐……你在啊。」

    公孫策安下心來,那些狂亂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都平定了,癲狂的自我順從地安歇下來。逐漸恢復了狀態的他,真切感受到自己重新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

    但是,秦芊柏沒有說話。

    沒有他預想中的問候,沒有他想象中的關懷,也沒有他習以爲常的玩笑話。秦芊柏僅僅是沉默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神非常古怪,古怪得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怎麼了,大小姐?!蒼穹之都墜落了嗎?!」

    公孫策一下子緊張起來,難道說在他昏迷的這期間又出現了什麼意外事故?!他想要撐着身體爬起,在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舉了起來。

    身體忠實地復現着夢境最後的動作,手心處傳來了奇妙的觸感。摸起來像是襯衣一樣的柔軟布料,包裹着被剛好能讓手掌握起的弧度,指尖傳來的彈性令人聯想起少女的肌膚。

    公孫策以極慢的速度轉動眼珠。在心中發狂般祈禱自己猜錯了。

    然而,祈禱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向來就沒有一點作用。

    如他想象的一樣。

    三年前,與某個少女見面時的尷尬一幕,在如今以另一種方式重演了。

    「…………………………………………」

    瞬間,房中的空氣變得猶如極地般冷酷。

    噠噠噠,噠噠噠,公孫策的牙齒不停打戰。

    秦芊柏一點點將他的手移開,面無表情地說:

    「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