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機緣巧合(下)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王子2326字數:5968更新時間:24/06/29 12:53:54
    從少女沒有立刻發動攻擊來看,這句發言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公孫策回想着兩人初遇時的景象,越發確認了自己的看法。

    「殘骸上的傷痕是猶如野獸撕扯般的裂傷,和你那奇妙的技術可不是一個路子。你的身上和刀上連一滴血都沒有,以行兇者而言乾淨過頭了。你在見到我時的第一反應是擊昏而非殺人,這更不會是一個殺人狂會有的正常舉動。」公孫策一一做出分析,「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早就到了那地方,那些殘骸就不可能維持正常的形狀——你清楚我的意思。你的超能力會讓一切物質都呈現出怪異的模樣。」

    如果這個女孩早就抵達了小巷中開始了殺戮,那麼公孫策看到的肉塊與血液就會全部被她的能力歪曲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保持着基本的模樣。

    配合着她新人的身份,猜測整個過程就變得很簡單了。

    「你是誤入了那個地方吧?或者,是被某人誘導過去的?」公孫策確信地說,「你也纔剛到現場,所以你才會在第一時間向我發起攻擊,因爲無論我是路過的路人還是誘導你的某人的幫手,讓我昏迷都會有利無害——這可真是徹頭徹尾的新人。

    你在學校的學長老師沒教過嗎?遇到這種情況要第一時間聯繫老師或者報警,盲目開戰只會讓你自己越發深陷泥潭啊。」

    真是麻煩。

    從無表情的臉上完全觀察不到她此時的想法,想要進一步試探狀況只能看着她的雙眼,可那就太過於明顯了。姑且,先從一時休戰的狀況確認自己話語的效果吧。

    「就這樣,誤會解除了吧?公孫先生我和你一樣,也是被捲入的無辜者。你沒有與我開戰的必要,我……經歷了這麼一串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陰差陽錯之下,從己方有理變成了自己不佔理,也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再糾纏下去我就不得不動真格的了。沒意見的話就到此爲止?」

    「……」

    無言地,少女舉起空氣做成的弓與箭。公孫策立馬縮頭,漆黑的箭矢擦着他的耳朵飛過。

    「卑劣之徒,你毀了我的人生!」

    我,草。

    女孩挽弓的手都氣得發抖:「你使卑鄙手段污我清白,倘若不奪你性命,我有何顏面苟存於世!」

    公孫策欲哭無淚,他抱着腦袋喊道:「您是從哪個年代穿越來的?這是21世紀不是11世紀,你說聲非禮都我認了,要賠錢要打官司我都奉陪,這就活不下去了你不要這麼封建好嗎?!」

    「我女子之身——」

    「***,你女子之身被碰一下就沒臉活了?那普通談戀愛的不都有親密接觸,一旦分手了女方是不是都要自殺啊?」

    倘若推行這一新型戀愛標準,本市在一夜間就會變成屍山血海吧,而烏斯特斯大抵就要滅國了。

    女孩一愣,明顯遇到了沒想到的問題。她下意識說:「女子一生只能愛一個男人……」

    「您是不是真從洞天裏穿越來的?敢問今夕是何年啊?」公孫策哀嘆道,「現在初中生談戀愛都不稀奇了,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什麼三角戀多角戀乃至開放式關係多伴侶關係都不少見,你一個強調獨立自主的當代女性怎麼還這麼古板。我有個朋友是合衆出身的,她聽了你這話都罵死你……不,都不用找她,你在大街上隨便找個女孩問問人家都劈頭蓋臉給你做再教育。勞煩對自己好一點好嗎?」

    「三角、多角……開放式、多伴侶……?」

    少女機械地重複着這些詞彙,好像是第一次接觸一樣。

    ……她不會真的沒聽說過吧?

    「三角戀多角戀就是多人混亂戀愛。」公孫策貼心地解釋道,「開放式關係說直

    白點就是那種有肉體關係的親密友誼,多伴侶是多人自願結成的親密關係,我知道聽着很混亂但在合衆那邊還挺常見的……」

    「……」

    她像被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堪稱呆若木雞。

    雖說面上看不出變化,但眼神卻像是受到了精神攻擊一樣震撼。

    不至於吧?小學生也就算了你看着應該也都上高中了,爲什麼要露出這種世界觀崩塌一樣的眼神?!

    「嘿?你沒事吧?聽得見我說話嗎?」

    公孫策揮了揮手,沒得到任何有用的答覆,只聽見那女孩神經質地唸叨着。

    「禮崩樂壞……世風不古……傷風敗俗……」

    什麼人啊。

    公孫策趕忙合掌說道:「您這巴掌也扇了,追殺我也半個鐘頭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您也饒我一命吧。您還有什麼想做的我保證奉陪,沒啥事我走了行嗎?」

    公孫策沒聽見迴應聲,那個奇怪的女孩還站在原地嘟囔着什麼。他壯着膽子撤了防壁,又湊前問了幾句,均無答覆。

    這下他可真沒辦法了。無奈之下,公孫策用白質留了個手機號碼,用念動力從空中飄走了。

    真是有夠倒黴的一天。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

    與迷之少女的戰鬥讓他渾渾噩噩的腦袋徹底清醒了過來。不如說,這麼一通折騰下,他怎麼也回不到之前那副詭異的狀態了。

    在回家之前,公孫策特意繞路跑去了與她初次相遇的地方。

    在30分鐘前,那是猶如屠宰場般的可怖場所。而當他再度回來的當下,小巷的盡頭看不到一點血肉的殘留。就連被那女孩的能力破壞的牆壁與地面,也變回了以往的模樣。

    這應當是官方出手清理的結果。已經過了三十分鍾官方人員卻還沒聯繫到他,就說明這是一起「與他無關」的事件。

    那就沒必要多管閒事了。

    這事與他無關。

    換做大哥看到這些,必然會叫着他開始調查。然而,現在不同以往。

    大哥已經累了,他也一樣。

    他不能因爲一點好奇心,將現在的大哥捲入禍端之中。

    「……不關我事。」

    公孫策轉頭,走向自己的住所。他那略微好轉的心情,在此刻又低落下來。

    明天去找醫生開點藥吧,他心想。調理一下狀況……再找卡爾黛西亞聊聊……幹什麼都好……遠離危險,遠離禍端。

    他不是多管閒事的英雄。

    現在的公孫策,只是個連行頭都丟棄的,不合格的小丑。

    ·

    與那陌生女孩相遇的地點其實離他的住所不遠。

    之前走路的時候沒有看到燈光,就是步入了停電區域的證明。停電時是下午時分,現在已經到了深夜,到底是受到了怎樣的破壞才會大半天都沒恢復供電啊?

    這樣想着的時候,街邊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了。

    「起碼有空調了。」

    回去之後還要洗衣服。剛換上的服裝被血浸透了,走到小區裏會被大夥認爲又在幹架了。也沒錯。單方面的毆打,跟幹架也差不了多少。還好有白質護體,不然他怕是要受重傷。

    想到這裏,少年的心中又一次激起了強烈的自我厭惡。艾蘭迪婭抱着信任將能力交給了他,他卻在用白質做些什麼?當盾牌阻止陌生女孩的攻擊。他都不願想象騎士小姐會如何評價了,僅僅是幽幽地嘆着氣,在心中唸叨着,要是能將這能力還給她該多好。

    這實在不是他應當擁有的力量。可他無法歸還,也不能歸還。

    「不

    要想了。回家。任務完成了。」公孫策機械地唸叨着,「洗衣服。洗澡。睡覺。然後第二天起牀。一切都會變好的。」

    他習慣性地將手伸進兜裏,感受到一片粘液般的觸感。

    公孫策甩出長褲口袋,將不知曾經是水泥還是磚瓦的粘稠液體抖落。叮鈴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

    「?」

    公孫策拾起一塊小物件。那玩意是個金屬製的耳環,一道長長的彎弧側方連着另一道小弧線,咋一看像是個小型的彎月。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整體扭曲得相當嚴重。

    「搞什麼。那女孩掉的東西?還是路人或者受害者掉的?」

    公孫策隨手把這玩意塞回兜裏。

    無所謂,反正跟他沒關係。他會留下,只是因爲附近沒見到垃圾桶而已。

    「……事到如今還想着保護環境,我真是瘋了。」

    灰髮少年一邊自嘲着,一邊走進公寓樓中。

    「……」

    是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嗎。

    電梯的門變得像水泥牆一樣,牆壁溼溼嗒嗒地往下滑落,地面滑得像冰面。

    他那溫馨平凡的公寓樓,僅僅過了半天就顯得如同魔窟。

    「別吧……」

    公孫策的心中生起了不妙的預感。今天,就最近,他絕對在什麼地方看過類似的表現。

    灰髮少年咽了口吐沫,在心中不斷重複「是錯覺」「想多了」「與我無關」。他直接飛向了七樓,從走廊翻了進去。趕快回家睡一覺把這一切都忘掉就好了——!

    這樣的自我催眠,在翻進走廊的瞬間宣告破滅。

    果不其然,家門口也同樣變成了一地狼藉。在左手邊,一個看上去很有些眼熟的黑髮少女正站在706室的門口,她的手中拿着一把質地像果凍一樣的鑰匙。

    感知到氣流流動的少女正好在此刻轉身,眼神中的驚訝飛快地變成了羞惱與怒氣。

    「你——!」

    「事先聲明,我沒有刻意跟蹤你,也不是什麼喜歡捱揍的變態。」

    公孫策指向自己的家門,只有一牆之隔的707室。

    「這,是,我,家。」

    在說話的同時,早有準備的公孫策用念動力進行了快速移動。果不其然,那女孩在看到他的瞬間就開始了攻擊,手刀斬向了他方前所在的方位,速度過快的攻擊扯出殘影,撕扯着空氣發出爆炸般的轟響。

    蹭得一聲,公孫策的衣領裂開一道口子。

    ……好可怕。

    這什麼原理?將高速壓縮的空氣做成了刀鋒嗎,僅靠肉體的力量?一般人的身體用這樣的速度移動早就要不堪重負骨折了,這姑娘怕不是某個實驗室跑出來的人造人吧?

    陌生女孩的行動看上去比思考還要更快。在發動攻擊後,她明顯才開始思考起公孫策的話語,她的眼中再一次流露出那種呆若木雞的神色——就跟兩人分別時一樣。

    差不多把握到她的性格了。

    這孩子對於自己認知之外的事物與意料之外的發展會很沒轍……想到這裏,公孫策暗罵了自己一句。

    搞笑吧?爲什麼要用「這孩子」這麼柔軟的代稱,怎麼都該用「這無禮的女人」才對!

    但是一想到自己剛纔的失誤,他就怎樣也硬氣不起來了。

    「瞧好了。」公孫策從兜裏掏出鑰匙,在僵在原地的少女面前,打開了自己家的房門。

    「信了吧,這真是我家。」公孫策誠懇地說,「您要是接受不了事實,建議趕緊搬家。要是連一晚上都住不下去,就找個賓館住着。但公孫先生我早就住在這了,是不會因爲您怎樣想就改

    地方住的。還沒消氣不勞煩您動手了,我自個再扇兩下?」

    灰髮少年指着自己的臉頰,右臉上的手印至今還沒消腫。像是被他這無所顧忌的語氣嚇到了,又或許是從沒見過這樣古怪的人,女孩向後退了一步,聲音極輕地說:「不……」

    「行啊,那您慢慢折騰吧。再見。」

    公孫策閃身進了屋子,將房門關上。

    黑髮女孩獨自站在走廊裏,看着手裏像果凍一樣的鑰匙,默默無言。

    ·

    那個人很強。

    回過頭來整理戰鬥過程,就能輕易地發現這個事實。

    他用那詭異的能力化解了自己所有的攻擊。雖說自己沒有下生死戰時的殺手,但對方也沒有進行過真格的攻擊,只是一味地用能力防禦。

    這種事情是過去從未見過的。她從來沒遇到過能與自己戰鬥的同齡人,就連長輩們也早已不是她的對手。

    難道說,這個人是和秦暝同一級別的強者嗎?

    應當不可能,沒有感受到那類存在應有的氣質,相對的,卻有着難以忽視的違和感……

    她仔細思索着對方的表現,終於發現了違和感的來源。

    是眼睛。

    口中說笑的時候,他的眼裏卻沒有笑意;面上焦躁的時候,他的眼中卻依舊平靜。

    他針對外界發生的事件而做出對應的反應,卻像旁觀者一樣無感情地注視着他人與自己。這個灰髮的少年,就像躲在身體內部操控着自己的肉體行動,而非真正活着一樣。

    彷彿一具活着的屍體。

    她微微打了個寒戰。那種感覺很可怕。他最後說話時的神態,那副連自己的生命與尊嚴都視爲無關緊要之物的樣子,讓她感到寒冷無比。

    這樣活着的生命,還是人類嗎?

    「唉……」

    女孩低聲哀嘆。實際,雖然口中怒喝,她也沒有真想要奪走對方的性命,頂多是想要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沉重教訓。可到頭來,她卻是什麼目的都沒有達成。

    打了一整天的架。誤入了兇案現場。晚上被陌生的男人摸了胸部。想着回到屋裏暫歇,卻又是在那個男人的隔壁。

    這一天真是糟糕透了。

    倘若將秦暝離家的那一天排除,那今天無疑就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

    一秒鐘後,女孩學到了另一個道理:人一旦倒黴起來,就是沒有極限的。

    她手中的鑰匙又一次改變了性質,從膠體變成了流水般的液態。曾是鑰匙的液體從她的指縫間滑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攤銀白色的水珠。

    「……」

    索性,直接把門砸開好了。她正待將想法付諸實行,又注意到了自己周邊那宛如魔境的詭異環境。

    進了家門後要怎麼辦?

    這個能力會把身邊的一切都破壞殆盡,她一點都不知道該如何控制。牀、地板、牆壁、燈,所有的東西都會被她毀掉。

    她該怎樣讓自己安穩地休息?

    女孩低着頭站在門前,不知如何是好。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她過去絕沒能夠想到的。

    她滿心以爲自己將會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可實質上她只是不斷地製造麻煩,把一切都搞得一團糟。

    而這裏不是家中,她無法向任何人求助。

    也沒有人會幫助她。

    「……嗚。」

    心臟像是被擠壓一樣難受。自從超能力覺醒後就一直隱約浮現的苦痛,在這時一下子加強了,像是突破了心中的防線。既茫然,又煩悶,無處不在的壓抑感讓她難以呼吸。想要不爭氣地哭泣,咬牙忍住淚水,可心中的憋悶感卻

    更嚴重了。那陌生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從她的身體裏涌出,背離她的意志,將她拖入更深的泥潭裏。

    好難受。想要大吼。她從最開始就做錯了。想起了今天看到的訝異表情,所有人都覺得她很奇怪。與這個城市,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是她自己——

    「嗨?聽得見嗎?」

    聽到了有些耳熟的聲音。

    她迷茫地睜開眼睛,灰髮的少年,從自己的門前探出頭。

    「我知道自己多管閒事了。不過你是剛覺醒能力的初心者吧?能順利進門嗎?」

    「……」

    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尷尬地站着。

    「我就知道。」少年嘆氣,「往旁邊站站,我幫你一把。」

    她無言退後了兩步。灰髮的少年伸手在門鎖處一摸,用那堅硬的白色物質做出了一把鑰匙。

    「接着。」他把鑰匙拋來,「你的能力應該搞不壞這個,之後熟練控制能力了記得給自己家換把鎖。」

    她捧着鑰匙,小聲說:「……謝謝。」

    「你還知道道謝,公孫先生我好感動啊。」他揉着頭髮,如是說道。

    「公孫?」

    「對對,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公孫策,策是策略的策。你呢?」

    少年身上的非人感逐漸淡去,忽然間,他看着真像個普通的高中生了。

    「……秦芊柏。芊草的芊,柏樹的柏。」

    自我介紹的時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聽到這個名字的話,他就一定會意識到自己的出身了。那之後會有的反應,想想就讓她難堪。

    「不怎麼高興能認識你。」公孫策打了個哈欠,「晚安,我回去睡了。」

    秦芊柏驚訝地注視着灰髮的少年,下意識地說道:「……我姓秦。」

    「哦,我姓公孫。」

    ——他完全沒反應。

    難道說,和那驚人的實力不相符的是,他並不瞭解這些?

    公孫策對於她出身的家族,沒有一點認知嗎……?

    這個猜想,讓女孩感到了一絲欣喜。並非是作爲帝都秦氏的女兒,而是作爲秦芊柏這個人被認知,讓她感到有些開心。

    「謝謝你。」

    她低下頭來,認真地道謝,隨後打開了自己的家門。

    「——」

    秦芊柏停止了思考。

    沒有。

    什麼都沒有。

    看不到櫃子,看不到桌子,看不到沙發和凳子,看不到任何傢俱,等待着奔波了一天的她的,是一間如字面意思一樣的空屋子。

    「沒,有……?」

    公孫策側過頭來,瞄了眼她的屋子。少年努力憋着笑,結果到底是沒有忍住,發出了惡劣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事前都沒確認過住房合同嗎?你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新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