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衰哀老朽,酩酊買醉(中)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王子2326字數:4045更新時間:24/06/29 12:53:54
    年輕的控制者提前下了車,開車的司機換成了中年的狂火。

    過去在武會·軍鋒任職的時候,狂火一直爲醉眼開車。這是他身爲老忍者心腹的證明,能坐在這位置上的人需要的不只是能力,還有品性。而後者正是他與老人爭吵的原因。

    “您請。”後座上的醉眼接過弟子遞來的茶杯。狂火的車開得又快又穩,哪怕是不通空手道的外行也能在車上安心飲茶。

    “蒼穹之都的職場比起忍軍如何?想必見到了無數優秀的天才吧。”

    豪華轎車沿着貧民區的道路飛馳,吸引着路邊民衆的目光。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一點沒有被識破來意的尷尬。

    “如您所說。能在那座城市任職的都是各國精英中的精英。我起初過去時還心懷傲氣,心想要讓他們見識忍者的實力與毅力。幹久了之後才真正理解了您的教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狂火不自覺嘆息。

    “被我等視爲力量象徵的顯現強者,在那座城市僅被視爲拖延時間用的消耗品。年紀輕輕就擁有驚人實力的龍種們,與精英們進行着未曾停歇的明爭暗鬥。生化·事故與超能力暴走實際家常便飯,街區規模的推倒與重建也不算罕見……”

    忍者的語氣中的無奈與他年輕時一模一樣,必然是胃痛犯了。每個忍者都會有胃痛的時候,區別只在於年輕人會表現在臉上,而成熟者會將其壓制在平澹的笑容下。

    “呵呵。”老忍者抿了口茶水,“在地獄般的職場找到了生存價值嗎。”

    “只是工作。聽從命令,完成任務。除了要遵守的職場禮節少了之外,和在葦原時實際沒有太多變化……”狂火的話語平靜如水,“哪裏都有骯髒的工作,因此需要在暗中行動的人。如同巨大機械內部轉動的小小齒輪,穩定地發揮作用,也隨時可以更換。”

    “未必吧。”老忍者端詳着便宜酒的瓶子,標籤上的價碼比記憶中翻了一倍。“不只是齒輪了,你也憑藉自己的力量得到了信賴。否則他們不會派你來執行重要的間諜任務。”

    “……”經過嚴格訓練的狂火連微表情都沒有流露。但這瞞不過善於察覺情緒的忍者。

    “最初的目標應該是淤穢=san,趁他帶着老部下們去築紫島伏擊時接觸的。那天的任務報告很奇怪,原計劃的集羣圍攻因各種緣故變爲了零散的遭遇戰,他們運氣不佳。這是一個分別洽談的好時機,得到七曜神道協助,能判斷運勢的你,可以把握住這個機會。”

    淤穢對武會·軍鋒已失望透頂,他這次出動都是看在過往的情面上。老人沒有拒絕的理由。

    “再之後就沒那樣簡單了。櫻舞=san的態度曖昧,背景成謎,不好下手。粉碎=san不在乎零島與忍軍,只看我的意見,你通過大瀑布的戰鬥確認了這點。純淨=san是時雨大人的死忠,必須要排除掉才行。趁着那幾個年輕人招搖過市,奪人眼目時,你在葦原城繼續聯繫過去的下屬,並引導年輕人們與三村=san見面。”

    醉眼搖晃酒瓶,注視着旋轉不停的透明酒液。

    “終於,禍鬼忍者的存在浮上水面。由純淨=san本人暴露的這一事實格外具有說服力,機會來了。這次接觸是試探的前哨戰,之後是得知情況的老人們請求與我會面……最後是你再次出馬,帶着三大國的意志向我提出建議。大體的計劃是這樣吧。”

    交通信號燈的顏色變化,轎車在路口前停下。車內的師徒兩人一時無言,街頭留着髒辮的說唱歌手以歌唱的名義揮灑大分貝的污言穢語。

    “……瞞不過您。”狂火沉重地嘆氣。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醉眼的話語裏聽不出感情,“當做你的遺言,隨骨灰一起埋葬。”

    “有!”中年男人握緊了方向盤,他的聲音高昂,不像在暗地裏行動的忍者,卻像是領軍衝鋒的武士。“今年的禍神祭,也要在尹勢神峯舉行嗎?”

    “正是。”

    “那麼今年,我們也就還要給赤法師上供!”

    狂火狠踩油門,黑色轎車在信號燈變化的剎那衝出,它擠進了緩慢的車流,像一匹瘋狂的野馬衝入羊羣。

    “第一年它要了瓊戈島。第二年它要天真的孩童。第三年它要摯愛的戀人。第四年它要西部的土地與工廠……而今年呢?今年赤法師又要了什麼?”

    老人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背叛組織的忍者,你沒有資格過問國家大事。”

    狂火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喇叭聲激起路旁司機們的惱怒,在看到車輛華貴的外裝後又紛紛忍氣吞聲地低頭。

    “國家大事就是忍氣吞聲爲邪祟上供嗎,師傅!國家大事,就是讓邪祟吞噬市民們的生命嗎?!”

    醉眼的話語中帶着被深深壓抑的怒氣,“禍神祭必須要按時、正確地舉行,你難道不明白嗎?這個國家被絲線懸在深淵之上,那脆弱的線每年都有可能斷裂!”

    “即使今年的禍神祭平安舉辦了,我們又能供奉赤法師多少年……這個國家還能被它吞噬多久?!”

    “正因如此才會有時雨大人的實驗!”醉眼的怒氣無法抑制了,他怒發須張,像年輕人一樣怒吼道,“在你出走的那天,我是這樣告訴你的,現在我將這話再說一遍!”

    “爲了護國需要力量,爲了得到力量,就必須要有人犧牲!”

    狂火剎車了。車停的一點都不穩當,一般人會因這顛簸而劇烈搖晃吧。

    狂火低沉地說:“犧牲的應當是我們,而不是年輕的孩子。”

    剎那間,時雨研究所引發的慘狀在老人的眼前閃過。年紀輕輕就揹負了殘酷命運的孩子們,還有被進一步當做實驗體的忍者們。那都曾經是他教導出的弟子,被寄予厚望的年輕人,結果卻……那能稱之爲犧牲嗎?

    “爲什麼寧願採用時雨計劃,也不向大國求助?祕密戰爭的年代早已經過去了!”

    “你以爲大國是任你索取的好好先生嗎?它們是比赤法師更貪婪的狼!”醉眼怒吼,“那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那在國際政治上意味着什麼!零島的地位、局勢的變化,區區一個忍者的你怎能理解零島的利益!”

    “師傅,我就是不理解。”中年男人分毫不讓,“你們擔憂的究竟是零島的利益,還是武會·軍鋒的利益?!”

    “住口!只會說漂亮話有什麼用!”

    老人嘶啞的咆孝聲,像是在叱責過去的弟子,又像是在叱責虛僞的自己。

    轎車停在祕密道場的門前,狂火顯然已經有所覺悟。老忍者指着道場的入口。

    “看在過往的情面上,我給你空手道應酬的機會。”老人的聲音再度恢復到平時那無感情的狀態,“然後親手爲你介錯。”

    “……實際感謝。”

    狂火行禮後,沉默地走向道場。巨大的粉碎在門口站着,看着曾經的前輩走近,一言不發。控制者在下車後就回到了此處等候,他看到中年忍者過來後不由得驚訝,但理智讓他未曾詢問詳細。控制者行禮後上車。

    “醉眼=san,請問您要去哪?”

    “九十九·京塔。”

    “瞭解。”

    豪華轎車再次飛快地走了。再次經過街頭的說唱歌手。年輕的忍者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在心裏深深咒罵着沒公德的髒辮歌手,期望他能將聲音調小點。交通燈的顏色變化,控制者大大鬆了口氣,趕忙駛離這片街區。

    “之前,你在幹什麼。”後座的醉眼突然發問。年輕人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這是在說便利店旁的事情。

    “有市民被威脅了,所以就……”

    “蠢貨!”老忍者突然間的怒斥,讓控制者的手抖了起來。“你是警察嗎?你是忍者!”

    “是!是的!

    ”山田哆嗦着回覆,但醉眼沒有善罷甘休。

    “忍者只需要完成任務!得到了忍名後卻只有這點覺悟嗎!”山田的牙齒不由得上下打起架來,“回答我,你是因爲什麼才成爲忍者的!

    ”

    身後傳來的氛圍就像屍骸累積的古戰場般驚人,足以令任何善良市民失禁,發抖、神志不清、乃至暈眩。山田不由得將車停在了路邊,他爲數不多的理智告訴自己這個狀態下會出車禍。

    “是的!我是……”他絞盡腦汁想說些精妙的話,但偏偏這個時候,又只能下意識說出自己的想法了,“從小就很喜歡看忍者的動畫!想爲護國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醉眼一時無言,像是鼓起渾身力氣揮舞的鐵錘揮空了。山田沒能察覺,他膽怯地說着。“因爲動畫裏拯救大家的忍者很帥氣!才,才想成爲保護市民的忍者……!”

    一下子,老人的身體失去了力氣。古戰場般的殺伐氣勢散去了,忍軍首領疲憊地靠在座椅上。

    “……開車。”

    “是的!十分抱歉!”

    窗外的霓虹燈閃爍不停,葦原城永遠流光溢彩。

    醉眼閉上了雙眼。

    他什麼都不想看。

    ·

    “山崎大人,今天路過管轄區時看到了這個不詳的東西。我認爲其中有可能隱藏着深奧的祕密。”

    “這是……”老友仔細檢查着禍鬼忍者,非人的忍者。“說不準是尹勢的探子。”

    “您的意思是,赤法師的眼目?”

    “很有可能,憑它的力量輕而易舉。”山崎用匕首劃開忍者的肌膚,檢查內裏的結構。“裏面是人類。也有可能,是亙彌的祕密實驗。”

    “那麼,就向純淨=san……”

    山崎老人搖頭。

    “你還不知道吧,老朋友。純淨=san殉職了。”

    “什麼?!”忍者震驚地說着,“時雨靈寺沒有——”

    “占卜終究不是萬能的。電波干涉裝置反而遮蔽了我們的眼目。唉……粉碎=san還好嗎?”

    “巧合的是,三村=san在那一帶居住。似乎是被天真的敵人救了一命。”

    “萬幸,我們承受不起更多的損失了。”老上司的眼睛和他一樣渾濁,“該做決戰準備了。必要時……是啊,已經到了必要的時候……不成功便成仁。”

    “無路可退。”

    “零島興廢在此一舉。”山崎再一次強調着計劃的重要性,“都靠你了,老朋友。收縮兵力,固守葦原,依靠結界儘可能阻攔他們吧……”

    之後又說了些關於計劃的事情。然後醉眼走出會議室,黑鎧的武者在門外站着。

    “宗本院大人。”

    “醉眼。”鎧甲老者的聲音冷厲,“時雨憐一回到了零島。你明白吧,機會來了。我的復仇,時雨亙彌的願望,還有你們的理想,這個島嶼的一切,都寄託在這一次了。”

    黑色面甲的孔洞中亮着幽幽的鬼火。宗本院凜然地站着,如同視死如歸的武士,像一具自屍山血海中爬出的屍骸。

    “倘若身死,這個國家將爲我們陪葬。”

    “我明白。”

    醉眼行禮告退。他因爲老友事到如今的矇騙,與妖邪殘忍的話語而感到悲痛。但他是忍者。

    忍者是無血無淚的殺伐機器。

    ·

    空手道道場中漆黑一片,沒有亮燈。

    狂火正坐在黑暗空間的中央,感受到了不可思議的靜寂與禪意。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光線的刺激傳達到眼部,燈亮了。

    他睜開眼,尊敬的師傅無聲出現在前方。醉眼手中的酒瓶是空的,可狂火在對方的眼中看不到醉意,僅有無情的殺意。

    也無妨。計劃總會有備用的,齒輪少了一個也不礙事。但這裏就是他的,忍者狂火的最後了。

    忍者起身,合掌問候。

    “domo,醉眼=san!我是蒼穹都市的忍者,狂火!”

    他的對面,藍紫色裝束的忍者一絲不苟地回禮。

    “domo,狂火=san。我是武會·軍鋒的忍軍首領,醉眼。”

    “伊呀-!”“伊呀-!”

    迴旋的手裏劍在空中碰撞,激烈摩擦濺射出的火花擾亂了光線。忍者們的拳腳相撞,激起可怕的勁風。不帶一絲情感的空手道應酬開始了,直至其中一人的呼吸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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