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落幕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王子2326字數:4939更新時間:24/06/29 12:53:54
    夜間,中心區。

    米來斯從公交車上走下,打了個哈欠。

    可憐的初中生這幾天折騰壞了,他現在就想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覺。想到這幾天來的一連串事故,他微微打了個寒顫。

    他都這麼倒黴了,應該不會再遇上事了……吧?

    叮呤咣啷,伴隨着鐵鏈、撬棍和金屬拳套碰撞的聲音,不遠處傳來幾個青年的笑鬧。

    “史無前例的一球!”“吹吧你又用義體作弊了。”“我們挺幸運的不是嗎?球場沒被那幾位砸掉。”“去你X的吧我家被炸了。”“哇哦~塵爆正在望着你~!讓你半個腦袋被紫煙炸飛掉!”“讓塵爆吃XX的X去。”

    天啊!是六個剛從多功能球場回來的鼕鼕·無限制·籃球手!

    鼕鼕·無限制·籃球是一種運用鈍器擊打籃球,在不傷及球體的前提下令其進籃的新興運動。因不限制鈍器種類,鼓勵球手們自主研發輔助裝備而在蒼穹之都備受歡迎。

    這項運動的唯一缺點,是因過於自由的規則而常常引發鬥毆火併等意外。至今爲止還沒有一場球賽能夠以無意外發生的理想狀況完成,籃球手們也常被視爲危險的代名詞。

    幾個青年頭髮五顏六色,手持球賽中必備的鈍器,不少人身上露着高科技義體的金屬光澤,其中一人的半個腦袋都換成了鐵殼子,好可怕!

    “哈哈。”

    但米來斯卻笑了。是這孩子歷經波折後終於精神崩潰了嗎?鴨舌帽少年居然快步走向了籃球手們,向他們招手搭話道——

    “晚上好,學長。”

    籃球手們的表情無比精彩,簡直像校內的好學生們偷偷從黑網吧出來後偶遇了低年級的學弟。

    “我X!”“X的你在學弟面前罵人了。”“他X的我不是故意的!”“注意點形象不要再說髒話了你們這幫XX的混蛋!”

    爲首的鐵殼腦袋面色尷尬地說:“晚上好,小米來斯。你知道,我們剛打完球賽回來……情緒有點點激動。”

    學長們嬉皮笑臉地附和道。

    “是的是的別學我們講話。”“做個好孩子別學比利~”“嘿我上次排名前三十成績比你好。”“見鬼了你偷學!你竟然揹着我們偷偷學習!”“他背叛了!殺了他!

    ”

    混混打扮的學長們相互推揉起來,米來斯和鐵殼腦袋對此見怪不怪。

    “學長,這麼晚了還打球呀?”

    “球賽原定在今天下午,你也知道是因爲什麼延遲了。”鐵殼腦袋擰開綠不拉幾的運動飲料喝了一口,“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猜你今天被災厄們嚇着了?”

    是嚇着了。嚇了太多次已經麻木了。

    米來斯撓了撓臉,說:“我前兩天鬼迷心竅約了幾個同學一塊去……越獄了。”

    學長們轟然大笑。

    “每個新人的必經之路!”“我就知道他也有這麼一天。”“超能力者一生一定會經歷的三件事!”“你去哪了?機場?別告訴我你去機場了。”

    鴨舌帽少年不好意思地答道:“對。”

    “哈哈哈哈他真的去了機場!”

    又一陣大笑,這回連鐵皮腦殼也笑出聲來了。

    “然後呢?”

    “學長你真要聽?”

    老學長們紛紛吹口哨起鬨。

    米來斯接着說道:“然後我被捲進了一些……比較倒黴的事故中,涉及幾位你們科普過的超能力者,一個機密實驗項目,還有一些我不太明白的事。事情解決之後他們請我吃了頓飯。我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起碼活着回來了。”

    學長們的表情呈現出抽象派、寫實派與幼兒園繪畫派的疊加態,讓米來斯特別想笑。

    鐵殼腦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已經完全適應這座城市了。”

    米來斯驚喜地說:“真的嗎?”

    “毫無疑問,資深老市民。”

    學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像過去科普時一般說。

    “歡迎來到蒼穹之都。”

    ·

    蒼首區,重症急救室。

    恢復意識後的李峻第一眼看到的,是領導圓胖的臉。

    “主任……”

    劉忠武擡手虛壓:“歇歇吧,傷還沒好呢。”

    李峻沒再廢話。他知道主任還有功夫探病,就說明事情解決了。他只自責地說:“我能力不足。”

    劉忠武無奈地笑笑:“讓你們十個去拖時間,你還想打倒暝客不成?你們做的很好了,要是堅持時間短了,那瘋子指不定就沒有耐心了。”

    小李默默點頭,心中不甘。

    他想了又想,忍不住問道:“主任,我——”

    胖主任不容置疑地說:“不用考慮把自己也變成瘋子。那不會讓你更進一步,只會讓你離惡性法使越來越近。”

    黑眼圈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將頭低下,沒再多說。道理他當然明白,可親眼見識到了創界法使的力量與自身的無力後,任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心中也難免激盪。

    “主任,創界都要抵達他那般精神狀態才能做到嗎?”

    “難說啊!人人都有最適合自己的狀態,要將那狀態領悟,除了要將自己明白透徹,更需要暝客、天極那般絕頂的天賦才行。而就算你將這條件盡數集齊了,你也會難以下定突破的決心……因爲稍有不慎,就將墜入瘋狂。”

    劉忠武嘆道:“你看暝客自私無情,可他已是守住了一線,他人才有回旋餘地。若變成赤法師那樣人面獸心的怪物,則就真是人世間的龍災了。”

    龍災可怕,屠龍的無常法使們同樣難稱之爲善類。對於普通人而言,喜怒無常的強者與巨龍很難說有本質上的區別。

    李峻猶豫半晌,才壯着膽子說道:“主任,我看您很正常……”

    “所以我沒有他們厲害。”劉忠武澹然答道,“所以陛下才信任我。”

    小李臉色一肅。胖主任笑着說:“你爲什麼受重用啊?也是這個道理。這一場打完了,你得多想想……再過上些時日,咱們儀祭廳在蒼穹之都的工作就該換人主持了。”

    李峻有些吃驚:“主任,調令已經下了?”

    “還沒,算算時間快了。”

    “調走是好事呀,主任!”李峻說着如篡權副手的話,卻是發自內心的爲領導高興,“到時我們幾個可得給您開場餞別宴。”

    “說的什麼話!不準大張旗鼓。”

    劉忠武笑罵完了,又說:“你也不必憋着一口鬱悶氣。暝客胡作非爲完了,自然有人會去治他。這世上,可沒有全無代價的事。”

    ·

    棘刺區,瑪琳·本部公園。

    公園的看守大叔穿着一身藍衣服,拿着小設備,正在公園中巡邏。

    兩週前給那兩人開了一次去龍腹的後門可讓他後怕了半天,所幸上面過這麼久都沒提這事,那就說明自己做對了。

    這幾年城市安穩很多,他好久沒遇見類似的事了。直到今天下午中心區火光一片,看守才找到點剛工作時的感覺,和公園裏遛彎的大爺大媽們樂呵呵討論起來:又打啦,你說會不會殃及咱們這片啊,哎幼那我可得早點回安全屋藏着,小年輕們體力真好啊這麼多年還沒打膩味,我孫女今兒下午上學呢怕是得堵車晚回來了……

    中老年人們一個賽一個澹定,住了這麼多年早過了害怕驚慌的時段了。沒發緊急避難通知那就接着聊唄。到了晚間時刻一看,果真沒啥事,大家也就散了。

    “沒事就好。”看守大叔感嘆了一句,打算到椅子上坐下歇會,目光往長椅上一掃,不大不小嚇了一跳。

    長椅上坐着一個穿青衣服的長髮男人,他胸前一長一短交錯着兩道猙獰的刀傷,血液從傷口處流出,浸透了他的衣衫,讓他看上去彷若一位從數百年前的決鬥場中穿越來的劍士,又像是借屍還魂的恐怖惡鬼。

    看守大叔心裏一驚,心說莫非是組織鬥毆還沒完打到這兒來了?他趕緊摸向腰間的重型戰術手槍,打開統一配發的力場防護裝置,再給休息室待命的生化·三頭犬發了個信號。

    做完一套預備流程後,他才壯着膽子說:“幹嘛呢同學?!有病去醫院有話好好說啊,咱們這公共區域能不打儘量不打。現在政策改了,小型械鬥我們看見得阻止的,你也理解理解好不?”

    哈赤哈赤!長着三個腦袋的乖狗狗跑來蹲在看守身後,長髮男人看了覺得很有趣。

    “我現在不打架。”暝客搖搖頭,“我剛跟老朋友打完,要休息一下。”

    看守悄悄鬆口氣,看來是已經結束了。

    長髮男人附身逗弄小狗。生化·三頭犬發出可愛的叫聲。

    “它咬人嗎?”

    “嗨呀,一般不咬,平時可乖呢。阿黃打個滾!”

    三頭犬聽話地打起滾來。

    “哈哈!”

    暝客笑得跟個孩子一樣,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斬傷。

    ·

    喧鬧聲皆已平息。

    夜幕越加沉靜,辛勞的人們均去休息。高空中的巨龍城結束了略有波瀾的一天,並準備迎接下一個充滿活力的白日。

    這期牽扯衆多的事件,就到此了結……

    …………

    ……

    了?

    ·

    深夜,艾比諾斯山脈。

    一條黑線自結晶之山的深處延出,歸攏於一個在山坡上攀爬的孩童身下。

    他曾咒罵,曾求饒,曾哀呼,但如今,一切都已歸於平靜。某人的身體蜷縮在結晶山谷中,幾乎見不到一絲生氣。

    布袋中傳來一聲幽幽長嘆。

    “哀否,恨否,悲否,怨否?”

    “自入凶地,無路可逃。此番慘狀,咎由自取!”

    某人說不出話來,他只在想爲什麼。

    他怎會如此脆弱。他怎會被逼到如此地步。這沒道理,這是絕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縱使三人齊出手,他也不當如此落魄。

    因爲他是,他是……

    “莫驚,莫怪!”

    “扣七分記憶,奪六分術法,剝五分靈智,留十成傲氣。”

    “曾經隱律之主,今日可憐殘軀,不過跳樑小醜!”

    ——

    被咒毒侵蝕得不成樣的大腦,在剎那間忘卻了苦痛。

    靈智、術法、記憶……

    ……………………?

    他所缺失的只有記憶啊?

    他所忘卻的,僅僅是一部分的自我啊。

    那麼,那麼。話語中蘊藏的意味是,他的言下之意是——

    “……你算計我?”

    “無相,你算計我?!你算計我——!

    !”

    他終於知曉事情真相,那故做好意的勸阻,如老友般熟絡的交談,竟盡數出於這坑害自己的賊人之口。

    不甘狂吼,悲痛嚎叫!他高舉布袋,運起所剩無幾的力量,想要拼盡一切與這歹毒之人同歸於盡。

    可某人卻忘記了,他正身負陰毒詛咒。情緒激盪之下,咒法壓制稍弱,劉忠武的咒術暴起,再也無法抑制!

    “啊啊啊,啊啊啊啊——!

    ”

    咕嚕嚕,高舉的布袋滾落在地。

    就如在蒼穹之都的分體一樣,某人的身軀一點點融化爲黑水,再也看不出人的痕跡。

    自詡棋手,在幕後操控衆生的某人……

    竟就這般死了。

    “……”

    布袋順着斜坡,自黑水中滾向琉璃晶簇。

    包袱皮被鋒利的水晶邊緣破開,露出其中真容——一張蒼白的臉孔。

    這布袋中裝着的赫然是一個頭顱。

    一個男人的頭顱。

    黑水之中,隱約浮現兩股力量。其一通體澄澈,狀如琉璃,另有灰白晦暗,形似霧氣。這正是某人辛苦蒐集來的巨龍之力:蘇佩比亞的靈獄界,與蒼穹之都的空華界。

    無名頭顱張口一吸,兩股力量便被盡數吸入口中。蒼白面孔無風而起,頸下生出澄澈琉璃。晶體塑爲軀幹四肢,質地轉白,化作人形;霧氣凝爲寬袖大袍,罩於其上,成一白衣。眨眼之間,頭顱就不再是頭顱,而成了個八尺之高的消瘦男子!

    他高舉右臂,以大袖遮掩面龐,只見灰白霧氣凝爲一頂高帽,落在了這鬼影般的男人頭頂。

    噠!噠!

    腳跟踏向琉璃晶體,清脆聲響迴盪於山谷之中。

    他如舞臺上的戲子般小步挪移,瘦而高的身子平地轉了半圈,素白的長袖在空中舞成一片,露出慘白面龐上血般鮮紅的脣來。

    “棋手下場非棋手,看客入局真看客。”

    他在原地站定,反搭臂袖,長而婉轉地詠唱獨白。似一位練習許久的演員站上了夢想中的舞臺,縱使臺下無人聆聽,也迫不及待地唱起獨角戲來。

    “何者真,何者假?誰人忠,誰人奸?人生如戲,觀者自明!”

    他又一轉頭,瞧向穢臭黑水。大袖之下,十根指尖伸出無形的絲線,沒入水中。

    “身軀已失,殘留心意。意凝虛身,暫且應急。”

    “五成靈智,仍生反心。盡奪靈慧,渾噩如泥!”

    十指連動,如傀儡師控制牽絲木偶,黑水隨線升起,凝出一個黑袍人來。

    這黑袍人的眉目與先前幼童依稀相似,只是年齡卻比曾經要大上了數年有餘,像是個青年模樣。

    新生的某人雙眼一片暗澹,看不出一絲屬於活人的靈動。

    “如此,一出好戲唱罷,再看,又將誰人登場?”

    素白袍服下襬,燃起了一點黑紅火光。這顏色在十五天前曾佔據蒼穹之都的夜空,正是終末之劍的劍芒。

    黑劍的力量蹭得佔據了全部衣袍,眼看就要將這詭異男人焚盡,卻被主動回捲的灰白霧氣阻了四分。琉璃之身受到觸動,也似不情不願般的分出一點光芒來,聯手將劍芒的侵蝕阻至五成。

    如此,傀儡師的衣物上異色閃爍不停,猶如三股力量以其身爲戰場,鬥得煞是好看,殺個不死不休。

    這男人不怒不惱,只將衣襬一揚,笑道:“時候未到!”

    而新生的某人這才恢復了意識,口中訥訥說道:“我……出什麼事了……”

    “你已身死,爲我所救!”

    黑袍人木訥地擡手,想扶起高帽男子,卻摸了個空。

    身爲虛體的他已無法干涉實在的世界,就猶如初次與公孫策見面時的綺羅。

    高帽人將手往袖中一插,悠悠然隨着新生的某人走向山下。

    “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觀畢雙界,當探新王。”

    他的聲音帶着獨有的韻律,如歌唱般在深山中迴盪。

    “且去零島尋時雨,收得禍津直毗術!”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