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法王

    方知行推開窗戶。

    一大早的，外面霧氣濛濛。

    就見到安靜的街道上，走來一羣衣着襤褸的窮酸百姓。

    他們低頭走路，表情虔誠，口中唸唸有詞，招搖過市。

    “沼澤法王……”

    方知行眉頭微皺，掏出地圖看了看。

    小鎮西南方向，的確有一片巨大的沼澤，名爲“平蕪”。

    綿延八百裏，地形非常復雜，潮溼且惡臭，如同一個隱藏着無盡險惡的地獄。

    方知行目光一閃，發現，如果他繼續以直線方向趕往鶴鳴山的話，就必須得趟過這片危險的平蕪沼澤。

    當然，以他現在的實力，哪裏去不得？

    方知行思考一會，喚來了店小二，詢問道：“沼澤法王是你們這兒信奉的神祇，對吧？”

    店小二舔着臉笑道：“對的，沼澤法王掌管平蕪沼澤，是我們小鎮的守護神。”

    方知行好奇道：“哦，守護你們什麼？”

    店小二仔細解釋道：“平蕪沼澤裏棲息着很多可怕的異獸，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跑出來傷人、吃人，但只要我們信奉沼澤法王，祈求祂的庇佑，就會平安無事。

    另外，從我們鎮子出發有一條崎嶇的商貿路徑，大致方向恰好橫穿平蕪沼澤，路程差不多有一百六十裏。

    過了平蕪沼澤，盡頭便是‘落雁山’，再翻過那座山，就能抵達‘雁蕩城’。

    來往的商客、旅者，要想平安通過平蕪沼澤，少不得要前往‘法王廟’，祈求沼澤法王的庇護。”

    方知行瞭然，問道：“你們見過沼澤法王嗎？”

    店小二惶恐道：“神祇豈是我們這些卑賤的凡人想見就能見得到的？”

    方知行不禁反問：“那你們怎麼知道，是沼澤法王在庇佑你們？”

    店小二煞有介事道：“那些沒有祈求過沼澤法王庇護的人，必定會被異獸拖進沼澤深處，死無全屍。”

    然後，他補充了句，“另外，沼澤法王可不是普通的神祇，更不是邪神，祂是經過朝廷冊封的正神，一直守護着這方沼澤。”

    方知行明白了，玉靈母尊也提到她是朝廷冊封的。

    看樣子，正神和邪神之間的最大區別，應該就是有沒有編制了。

    未受封而淫祀的，一律是邪神，不入正統！

    念及此處，方知行愈發好奇了，起身走出客棧，一路穿街過巷，來到了店小二提到的“法王廟”。

    放眼望去，那座廟不是特別大，進入廟門，一擡頭，就能看到一尊花花綠綠的雕像，表面塗抹了厚重的油彩。

    雕像是人形輪廓，下半身的衣襬卻是流動的泥漿，像是一個人站在了沼澤之中。

    方知行仔細觀察了下雕像的面部，倒是格外俊朗，五官分明，鼻樑挺直，眼睛深邃，脣線分明，頰骨突出。

    觀察着雕像，方知行不動聲色，釋放出神魂感知，掃視周遭一切。

    然而，雕像只是一件死物而已。

    方知行看了半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這時候，一個信徒走上前來，直接跪下，點燃三支香捧在手裏，衝着石像拜了又拜，表情肅穆且虔誠，嘴裏唸叨着“保佑一路平安”之類的祈願。

    整個過程持續了幾分鐘，那個人完成祈禱之後，彷彿獲得了某種心靈上的安慰，愁眉舒展開來，笑着走出大門。

    見此情形，方知行一臉不可思議。

    於是他也買了三支香，點燃之後，衝雕像晃了晃。

    就在下一刻，虛空中驟然浮現一張人臉，模糊不清，懸停在方知行的頭頂。

    方知行豁然擡起頭，逼視那張人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咦？！”

    那張人臉突然凝固，眼眶瞪大一圈，直勾勾看着方知行。

    半晌，人臉驚疑不定的開口道：“尊駕是什麼人？”

    方知行仔細看了看那張人臉，對比了下雕像，頷首道：“沼澤法王是吧，鄙人是從外地來的，途徑貴寶地，特來打個招呼。”

    “打招呼……”

    人臉略默，遲疑道：“朋友既然來了，不知有何指教？”

    方知行應道：“實不相瞞，我對於道門中人的修行非常感興趣。

    嗯，我早就聽說陰神和陽神能夠吸收、煉化、提純凡人的氣運，卻一直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故而我來你這裏瞧一瞧。

    當然，若有不便之處，我也不會勉強，這就離去。”

    聽了這話，人臉之上浮現一抹怒氣，冷笑道：“我道門中人的修行祕法，豈是能夠隨意分享給外人的？”

    一股磅礴的威壓籠罩過來，周遭的空氣彷彿凝固，令人難以呼吸。

    但方知行雲淡風輕，視若無睹。

    他不緊不慢道：“法王息怒，其實我也不算是外人，我師父是五行宗的正式門人呢。”

    “五行宗！！”

    人臉吃了一驚，又沉聲道：“胡說八道，你若是五行宗門人，怎麼可能向我詢問修行之事？”

    方知行回道：“我是外門弟子，一直流浪在外，從未去過五行宗。

    另外，我師父只是一個九牛境，而我已是百牛境不死人。”

    人臉顫動了幾下，威壓迅速散去，恍悟道：“原來朋友是不死人，難怪我總感覺怪怪的。”

    他停頓了下，緩緩道：“道門修行之法千千萬萬，修陽神是一條路子，不死人也是一條路子。”

    說着，人臉落了下來，漸漸凝聚成人形，似虛似實，五官輪廓像極了雕像。

    沼澤法王無聲無息落在地上，站在方知行面前，拱手道：“認識一下，在下孫秉奇，曾是‘香溪門’的副門主，在參加圍剿‘黑煞教’的行動中，肉身不幸被毀，之後憑藉功勞，陰神被朝廷冊封爲沼澤法王。”

    方知行瞭然，還禮道：“鄙人張長戟，一介散修，流浪四方，居無定所。”

    沼澤法王笑道：“張道友深藏不露啊，你來到我的法王廟溜達了半天，我竟是絲毫沒有察覺。”

    他這是實話。

    百牛境強者雖然能夠隱匿自身的氣息，但在同階對手的神魂感知中，一個人的心跳、血液流速等，一直處於動態，是極難隱藏的。

    尤其是血液的流動，這是氣息外泄的最大源頭。

    然而，方知行能夠完美的掌控體內的血液，氣息一旦收斂起來，旁人很難察覺。

    這是他的天然優勢。

    方知行擺手笑道：“法王謬讚了，張某這點隱匿氣息的手段，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沼澤法王點了下頭，問道：“伱有什麼想瞭解的，儘管詢問，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方知行想了想，問道：“你是怎麼獲取凡人身上的氣運的？”

    沼澤法王轉過身，稍等一會，有一個信徒走進來，跪倒在了雕像前。

    見狀，他笑着說道：“信徒身上的氣運，你是看不到的，但我可以清楚的看到。

    嗯，你可以將信徒的氣運，想象成他們的頭髮，我可以割走他們的頭髮。”

    方知行挑眉道：“什麼意思，難道氣運被割走之後，還能重新長出來？”

    “那當然！”

    沼澤法王笑着解釋道：“氣運這種東西其實變幻莫測，難以描述，但可以肯定的是，氣運是具有生命力的。”

    方知行咂舌道：“像是韭菜一樣？”

    “嗯，這個比喻非常恰當！”

    沼澤法王連連點頭，“凡人身上的氣運能夠一茬接着一茬長出來，源源不斷。”

    方知行不禁問道：“你割走信徒的氣運之後，他們會怎麼樣？”

    沼澤法王連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其實，割走一點氣運對於凡人而言，幾乎沒有太大的影響。

    當然，很多邪神會瘋狂的榨乾信徒身上的氣運，導致他們黴運纏身，災厄不斷，下場悽慘。”

    方知行明白了，恰在這時，那名信徒開始點香了。

    他連忙問道：“點香有什麼用途嗎？”

    沼澤法王笑道：“香不但可以淨化氣運，凝聚氣運不散，還能讓人感到愉悅和舒適，同時也更加方便我們收割氣運。”

    “……”

    方知行頓時一陣無語。

    牛逼啊！

    殺豬之前，先讓豬自己洗乾淨身子！

    這才是最頂級的PUA！

    陰神和陽神，竟然如此掠奪百姓的氣運……

    “嗯，陰神和陽神一旦獲得朝廷冊封，便等同於獲得掠奪百姓氣運的許可證……”

    方知行情不自禁想起了帶英帝國發佈的那個臭名昭著的“私掠許可證”。

    剛想到這裏，突然，一束光芒投射出來。

    方知行低下頭，隨即看到左手上的黑色戒指在發光。

    【前往北方平蕪沼澤邊緣，距離你三十一裏，有一個五級禁區，請立即前往清理害蟲。】

    【此任務不可拒絕，否則會受到懲罰。】

    方知行撇了撇嘴，沒想到這時候自己會接到強制任務。

    “咦，這不是……”

    沼澤法王吃了一驚，訝異道：“怎麼，張道友你也有這種戒指嗎？”

    方知行反問：“哦，你曾見過?”

    沼澤法王點頭道：“我認識幾位天人的化身，他們手上都有這種戒指，偶爾，他們還會僱傭一些高手，協助他們做任務。”

    方知行心頭瞭然，應道：“那今天就聊到這，我先走了。”

    “且慢！”

    沼澤法王突然叫了聲，然後他擡手搓了搓手指，凝聚出一團污水，變成一顆珠寶，拋給了方知行。

    “這是？”方知行接在手裏，好奇道。

    沼澤法王連道：“平蕪沼澤中遍佈水鬼，帶上這枚珠子，水鬼就不會襲擊你了。”

    方知行心頭好笑。

    那些水鬼只怕全是沼澤法王的手下。

    不管是誰擅自闖入平蕪沼澤，若是沒有向沼澤法王祈禱，貢獻出一些氣運作爲過路費，只怕他們一定會遭到水鬼的襲擊。

    方知行身形一晃，從原地消失不見。

    “唉，哪來的高手，身上殺氣這麼重……”

    沼澤法王長鬆口氣，雖然他早就失去了肉身，但站在方知行面前，卻有種冒冷汗的錯覺。

    方知行先是返回客棧，安頓好珺瑤，然後帶上細狗一起外出。

    不消片刻後，一人一狗迅速穿過一片荒草地，抵達了沼澤地帶。

    放眼看去，前方遍地生長着高高的水草。

    一個個低窪水池，星羅棋佈，蔓延向視野的盡頭，恍若散落在大地上的珍珠一般。

    【向前走二十米，有一個水池，捧起一口水含在嘴裏。】

    方知行根據提示走了過去，來到水池邊上。

    水底有一個陰影，鬼鬼祟祟的潛入深處。

    “那是什麼東西，有股腐爛味……”

    細狗鼻子抽動，盯着水底，呲牙威嚇。

    方知行沒有在意，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送入嘴裏。

    【走向左後方那個水池，將嘴裏的水吐進去。】

    方知行依言照做。

    一口水吐出！

    嘩啦~

    水池隨之盪漾，波瀾起伏。

    不一會，波瀾逐漸擴大，極速旋轉，形成一個漩渦。

    【跳進漩渦。】

    方知行沒有任何遲疑，看向了細狗。

    “明白，我先跳。”

    細狗一頭扎了進去。

    方知行觀察了下，這才跳進漩渦。

    他眼前一花，只感覺天旋地轉，被大量的水裹挾着。

    不知過去多久……

    方知行破水而出，環顧一看，四面全是牆壁。

    頭頂有一團亮光。

    “這是水井嗎？”

    方知行縱身躍起，跳到了井口。

    細狗已經落在井邊，抖了抖身上的水，左看右看。

    四面高牆林立，近處是一座恢弘的豪宅。

    此間似乎是一座歐式城堡，風格偏向中世紀，瀰漫着古色古香的韻味。

    細狗聞了聞空氣，突然提醒道：“有血腥味，還有一個怪味，我似乎在哪裏聞到過。”

    方知行對於血腥味更加敏感，隨即邁步走向氣味飄來的方向。

    突然，咣咣咣~

    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拐角處，跑出來一個身穿銀色盔甲的人影，手裏拿着騎士大劍。

    那身裝備非常笨重，那個人跑得踉踉蹌蹌，極爲疲憊的樣子。

    緊接着，一頭黑色怪物竄了出來，體態龐大，七八米長，黑氣繚繞，飛快的撲向銀色盔甲。

    “又是……”

    方知行一眼認出來，黑色怪物赫然是巨型異形！

    他想也不想，一跺腳，身體好似一道閃電，迅疾無比的衝向異形。

    一掌鎮落！

    魔血金剛掌兇悍無比，碾壓在了異形身上。

    轟隆！

    地板上出現一個大手印。

    巨型異形趴在坑裏，全身被壓扁，血肉模糊。

    秒殺！

    上一次方知行和樊秋來兩個人攻擊異形，費了一番手腳才將其擊殺。

    但這次，方知行開光了，一掌擊斃，毫無難度。

    這會兒，銀色盔甲倒在地上，閉着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過了一會，他發現異形沒有撲來，這才睜開雙眼。

    一看！

    銀色盔甲震驚不已，他摘下了頭盔，露出了一張扭曲的長滿濃密毛髮的面孔。

    方知行心頭一凜，面前這個銀色盔甲，很難被視爲人類，他臉上的五官幾乎擰成一團，無比滲人。

    “你能聽懂我的話嗎？”方知行問道。

    銀色盔甲嘰裏咕嚕說了一陣。

    很可惜，方知行一個字都聽不懂，對方的語言非常陌生，聞所未聞。

    這時，銀色盔甲招了招手，指向一扇半開的鐵門。

    方知行點了下頭，跟隨銀色盔甲走了過去。

    他們穿過鐵門，進入了城堡內部。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開闊的大殿內，躺着七具屍體，從身材來看，全是女性。

    其中一個女人身上穿着精美的裙子，另外六個女子則穿着女僕裝。

    她們的死法一模一樣，被洞穿了腦袋而死。

    而且，她們的五官也是扭曲如麻，醜陋的讓人作嘔。

    方知行正看着，突然間，那個華貴女人的肚子鼓脹起來，一下撐破，血水噴濺。

    下個瞬間，一頭異形破膛而出，高高跳起。

    異形一開始只有西瓜那麼大，跳起來便迅速長大，落地時，已然有五米多長。

    “桀嗷~”

    異形尖叫嘶吼，一發現方知行，立刻撲了過來。

    “哼！”

    方知行不屑一顧，一掌拍死。

    同時，地上的屍體也被掌威碾壓成了肉泥。

    此情此景……

    銀色盔甲喜出望外，一邊指着樓梯，一邊走過去。

    “你帶路！”

    方知行亦步亦趨，拾階而上。

    來到了二樓。

    銀色盔甲停在一扇房門前，雙手比劃個不停，似乎在示意屋內有怪物。

    方知行一腳踹開了房門。

    呼呼！

    一股黑煙衝了出來。

    就見到一個渾身冒着黑煙的盔甲戰士，半跪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