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小獸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沈枝字數:2662更新時間:24/07/03 11:31:32
這把匕首,是蕭亦年給她的。
他說,有一天她若是想要他的命了,就用這把匕首殺了他便是。
桑桑傾注了所有的痛恨和悲傷,用這把匕首刺進蕭亦年的胸膛,鮮血濺上她的肌膚,灼熱又滾燙。
可此刻,她竟然,無恥的生出了後悔和害怕。
後悔殺他,害怕他會因這一刀死去。
這般無恥的心思,更令她感到驚悚,脊背發涼。
桑桑猛地鬆開手往後連連退縮,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那雙染血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我說了,我不會殺你。”
蕭亦年嘴角滲着血,疼出的冷汗已經遍佈全身,打溼了衣襟和額前的髮絲。
他對自己極狠,竟一股力生生將刀拔出胸膛。
他再次口吐鮮血,撐不住的單膝跪下去,刀尖在他手裏轉了個方向。
蕭亦年把刀柄遞給她。
“爲什麼……”
桑桑失了魂。
爲何她要殺他,他卻把刀柄要再次送到她手裏,她要他的命,他該是要殺她才對啊。
“桑桑,人心險惡,我不是什麼好人。爲了坐穩太子之位,我可以利用所有人,不論是柳書成,還是周敬山,誰都不能擋了我的路,否則,我會殺光所有人。”
蕭亦年把自己醜惡的一面,全都在她面前暴露無遺。
“這個世道,善良一詞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人人皆可善良,可善良背後,人人皆是惡魔,你若不狠一點,你便是被人撕皮拆骨,開膛破肚的下場。”
他冷笑,忽地氣口堵塞,捂住胸口處的傷口,止不住的咳血。
蕭亦年咳出一攤血,後面的話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我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越坐高位,就越是命掛懸崖,所有人都想把我拉下來踩死在腳底,他雖是給了我太子之位,卻不曾給我半分實權,他不僅縱容我肆意荒唐,甚至放任我那二弟在朝堂上,廣交百官,結黨營私,他就是要看着我們兄弟二人鬥個魚死網破,不死不休,這樣,他的位置才能坐的更加長久。”
他越往後說,那晦暗的聲音越悲涼。
“柳書成是二皇子的人,我必須那麼做,必須扳倒二皇子,否則,死的就會是我。至於你,一開始我確實利用你,可自我救下你,刺你一劍後,我就沒了試你殺你的心,不僅是因爲你於我有用,更是因爲你信我,我同樣信你。”
信任這種東西太奢侈了,誰都妄想擁有,可誰都不曾擁有過。
桑桑知道,蕭亦年是太子,高位誰都想要,爲了權力,人們如狼似虎,拼個頭破血流也想得到。
他若是不爭,就只能落得個被啃食殆盡的下場。
就算是她,也做不了那個對他說盡天下百善道理,問他一個惡人爲何殘忍的理由的人。
因爲,他同她一樣狠,爲了活着,不惜機關算盡,手上沾染了數十條人命。
所以,她也並不像他所說的那般,對他有完全的信任,人心難測,浮萍一生,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爲了自己能夠活下去罷了。
桑桑哭的眼淚乾涸,聲音沙啞的再也哭不出聲。
她清楚,柳書成本就是二皇子的人,蕭亦年爲了自保利用她和柳書成,也是在他與她並不相識之時,利用她也是爲了自己。
她悲恨,憤怒,也只不過是因爲自己錯殺了柳書成一家。
可歸根結底,是她不曾聽柳書成的話,被憤怒衝昏了頭,是她將殺人的罪名怪罪到了蕭亦年的頭上。
實際上,比起蕭亦年,是她真正的辜負了柳書成。
那一刀,發泄完了她滿腔的恨意。
“蕭亦年,你殺我一次,我刺你一刀,我們兩清了,如今我信你一次,可若是你騙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話說盡了,桑桑全身的力氣彷彿也隨着一口氣被抽盡了,身子癱軟的坐在地上。
她看向蕭亦年,眼裏逐漸冷靜下來,剛纔的悲憤和仇恨,恍若被一場大火燒盡了。
她用恨意傷痛之外的理智告訴自己,蕭亦年還不能死,在找到身世之前,她還需要靠他的庇護,躲開二皇子的追殺。
蕭亦年望着她,她那雙眼就算是有恨,也純的很,她的心思一覽無餘。
不過,她既然想要他護着她,那他便好生護着她,除了他,誰都不能傷她半分。
他用那只捂住傷口滿是血的手,去握住她的手,生死相契。
“你若想要,隨時來取。”
言語承諾,兩顆心如同海上浮游,隨着一浪又一浪的波濤,推至最高處,悄然靠近幾分時,可一陣浪花翻來,卻又各懷深沉。
這一夜,註定波濤洶涌,人心詭譎相伴着無眠。
……
他們回到客棧之後,蕭亦年自稱是與刺客交手受了傷,沈巍和白鶴連夜從牀上爬起來去給他上藥治傷。
桑桑那一刀,終究是沒狠下心來,雖是用盡了全力,卻故意偏了位,沒有傷及到心肺,並無性命之憂。
“殿下,血已止住。”
“下去。”
蕭亦年裸着上半身,沉聲下令。
胸膛用細布繞着臂膀包了一圈,傷口處滲出些許血絲,但並未大礙。
沈巍得令退出房內,輕手輕腳關上了門。
屋內燭火搖曳,他裸着上身,半躺在軟塌上,單手撐着穴口,眉頭皺着,臉色不太好。
“郭山那邊,怎麼樣。”
“殿下,如您所料,看守倉庫的士兵屍首,在河邊上游找到,他們的軍裝都被脫去。”
蕭亦年按着穴口的手鬆開,扶上了眉眼,指腹摩挲着凸出的眉骨。
“明日賑災,你去協助桑桑。”
“殿下,您不去嗎?”
“怎麼,我傷成這樣,你還要我去大動干戈?”
蕭亦年的手按在眉骨上,眉下的那雙眼斜了幾分,朝白鶴睨了過去。
這話說出來,竟然有了些斥責他不心疼自己主子的意味。
白鶴當即認錯:“卑職不敢,明日卑職定會好好協助桑桑姑娘。”
蕭亦年傷口發疼,連帶着穴口都有些發漲,他嗓音冷下來:“去查查,最近誰人跟桑桑走的近,桑桑都私下見了誰。”
柳書成一事知道的人甚少,除了白鶴,那日能知原委的人,都被他和桑桑殘殺殆盡了。
還能有誰知道,告訴桑桑呢?
今夜那刺客,究竟又是誰。
“是。”
他的瞳色又上下在白鶴身上多瞥了兩眼,然後合上了眼,輕嘆一口氣:“若是麻煩事多了,殺了就是。”
“是,殿下。”
白鶴面色無常的領命。
他跟在蕭亦年身邊多年,生死相伴,早就習慣了他這般疑心尚重,殘忍嗜血。
明日之事交代完了,蕭亦年便合着雙眼,默不作聲的似在休憩,房內生氣沉了下來。
白鶴站在一旁,目光總忍不住去瞧他的傷口,心裏泛琢磨。
須臾片刻,白鶴還是沒忍住僭越,傳來一道小心試探的問。
“殿下,那刺客抓到了嗎?”
自家主君是什麼實力,他是清楚的,饒是數十人與他交手,都不一定能斷他一根頭髮。
而胸口處這麼危險的命脈傷口,會是什麼樣的頂尖高手才能做到。
蕭亦年眼皮不擡,涼薄的脣淡淡說:“抓到了。”
“是誰?”
“一個,不太好馴服的小獸。”
“小獸?”
白鶴聽的雲裏霧裏。
不是說刺客嗎,什麼小獸?
“無礙。”
蕭亦年緩緩掀起了眼皮,眼裏望向了飄搖不定的燭火,黑眸卻是涼意深重。
“在狂傲的小獸,多轉圜鞭策幾回,疼一疼見見血,在示弱給些肉吃,它便分不清了,就會乖乖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