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月移枝頭影，句續夢中詩

    舉人老爺們交卷後是輕鬆了，接下來該忙的就是考官和書吏。

    收卷官根據所治經書分類，然後送到彌封官處彌封，將試卷上填寫姓名的折角蓋上關防印記。

    然後再送往眷錄官處進行眷錄，由書吏用紅筆滴字不漏地抄寫一遍試卷，考官只看抄寫的副本，原本則另行封存保管。

    這是爲了防止閱卷官辨認字跡，杜絕場外串通的可能。

    當然，眷錄好的副本還會由專門的對讀官負責組織人員進行對讀，一人讀紅卷，一人讀墨卷，兩人一組，必須一字一句用心對讀，確保萬無一失。

    這樣一來，經過彌封、眷錄、對讀之後，交到考官手中的試卷可謂“三無”試卷，也就是無姓名、無標記、無紕漏。

    這也是爲什麼會試偶爾會有爆冷門的時候，在封建時代做到這種地步，已經是跨時代的公平公正了。

    話雖如此，可任何完善的制度，只要執行者是人，那麼就會存在漏洞。

    畢竟除了兩位主考官和八位同考官外，每一房仍有數位閱卷官，負責打下手的生員小吏少說也有兩百人，還有數量更龐大的負責監考的號軍、雜役等等。

    所以在清嘉慶三年，就有人玩了一手騷操作，史稱割卷事件，也稱“活切頭”。

    不過這些跟歐藏華沒關係了，他坐在馬車上，手裏拿着一顆梨慢慢的啃着，曲非煙一邊摸着淚，一邊幫他梳頭。

    咔滋脆響、皮薄多汁。

    感受着嘴裏的甜味，歐藏華總算有種回到人間的感覺。

    “公子，我們在家準備了好幾桶熱水，您回去之後可以泡泡澡，想泡多久都可以。”曲非煙終於爲歐藏華重新打理好了頭髮，看着自家公子憔悴的模樣，滿是心疼。

    “好，另外準備羊肉湯，一份蛋炒飯，一份新鮮的蔬菜，我想吃。”歐藏華點了點頭，笑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嗯嗯，飯和雞蛋都有，蔬菜昨天買了，羊肉湯我去準備。”曲非煙立即答應，她一隻手緊緊的抓着自家公子的衣袖，好像鬆開了他就會飛走一般。

    一路搖搖晃晃到了程宅，王勤已經把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

    看到馬車回來，立即小跑過來，“歡迎歐先生回來，浴盆我已經準備好了，水溫剛剛好。”

    “謝謝...”歐藏華笑着點了點頭，在向大年的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

    進屋後，歐藏華回頭看了一眼曲非煙，然後指了指門外。

    曲非煙嘟了嘟嘴，有些不滿的跺了一下腳腳，才轉身出去。

    歐藏華這才將身上的衣物脫下來，然後跨入浴盆之中。

    水溫微燙，果然是剛剛好。

    他頭靠在毛巾疊成的枕巾上，先閉眼享受了一會兒，才拿起肥皂團，開始搓自己的身體。

    沒多久，門外則傳來向大年的聲音：“師兄，我來添點熱水。”

    “好，你放進來吧！”

    向大年聽後，提着兩桶冒着熱氣的水進來，放在浴桶旁就出去了。

    這個澡，前後用了十桶熱水，歐藏華洗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出來。

    曲非煙擔心時間不夠熬不好羊肉湯，還特地讓曲洋從外面打包了一份回來。

    蔬菜則是曲非煙花大價錢從大房山山民手中購買來的茼蒿，這種蔬菜唐朝傳入，是古代冬春兩季較少的應季蔬菜。

    當她將香噴噴的炒飯、羊肉湯、清炒茼蒿端上來的時候，天知道歐藏華有多感動。

    這頓飯雖然簡單，可歐藏華吃得十分幸福，蔬菜被一掃而空。

    他準備回牀上好好補個覺時，想起某些鐵憨憨們會趁着這個時間呼朋喚友聚餐飲酒，便拿出紙筆寫道：

    不效劉琨舞，聞雞乍起時。

    月移枝頭影，句續夢中詩。

    然後交給曲非煙，說道：“這兩天有人找我，就把這個給他們。”

    “好，公子安心補覺吧！”曲非煙認真的點了點頭。

    歐藏華笑了笑，關上門，又把窗簾放下，往被子裏一鑽，誰他麼都別來打擾我！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正德皇帝手裏拿着一本摺子，表面上是在看奏摺，實則裏面夾着一個話本。

    話本名爲《呂洞賓三戲白牡丹》...

    “啓稟皇上，辛未科會試已結束，共收考卷貳仟柒佰壹拾伍份。因自敘門第、字數未符合規定，卷面不整，刪除柒拾伍份，共計貳仟陸佰肆拾份。”

    乾清宮內，武英殿大學士·樑儲從貢院趕來，向老闆匯報工作。

    人李東陽撐着病體主持會試已經很不容易了，這種跑腿的事就讓他這個六十歲的‘年輕人’來吧！

    “嗯，朕知道了，粱卿辛苦了，下去吧！”正德皇帝點了點頭，一臉平靜的迴應道。

    “臣告退...”

    樑儲微微鞠躬，見正德皇帝手裏拿着奏摺看得認真，不禁有些疑惑，自家老闆什麼性子他還不清楚麼？

    怎麼可能會正兒八經的坐下來看奏摺。

    於是，老粱往前走了幾步...

    正德皇帝反應極快，立馬將奏摺合攏，看向樑儲問道：“粱卿還有什麼事嗎？”

    果然有詐，這年輕人...

    樑儲很是認真的拱手回答道：“臣見陛下醉心政事，甚是欣慰，想看看是何事，讓陛下如此憂心，臣略懂一些道理，願爲陛下分憂。”

    “咳..嗯...這個嘛！...”

    正德皇帝故作鎮定的說道：“一點小事，不勞煩粱卿了，你不是還要閱卷麼？快去吧！”

    “臣告退...”

    “嗯。”

    這一回正德皇帝學聰明了，看着樑儲退出乾清宮才把奏摺打開繼續追書。

    看完後，他有些感慨，呂洞賓和牡丹仙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遇到他，不然他一定親自賜婚，成全這對三生三世的愛人。

    “咦？”

    突然間，正德皇帝發現了華點，他立即扭頭看向谷大用問道：“谷伴伴，朕記得《白娘子傳》也是歐藏華寫的，此人是誰？你可調查過？”

    “回陛下，這位歐藏華正是今年參加會試的舉人，還是湖廣解元。”

    谷大用作爲西廠廠督，知道正德皇帝喜歡看《白娘子傳》時，立馬就去找了類似的話本，直到昨日才收到山東兗州府番役送來的《呂洞賓三戲白牡丹》。

    谷大用一看，又是歐藏華寫得，便特地調查了一番，就是爲了防止皇帝問起時自己答不上來。

    “哦？看來不是個迂腐之人。”正德皇帝聽後，點了點頭，倒也沒有特別上心。

    “說起這個歐藏華，他的出身倒是有些另類，是來自一個江湖門派。”谷大用見此，立即找了一個正德皇帝感興趣的話題聊起來。

    “江湖門派？”此話一出，果然引起了正德皇帝的注意：“谷伴伴是說他是習武之人？”

    “回陛下，衡山派在湖廣地區是首屈一指的江湖大派，歐藏華便是大弟子。”谷大用見皇帝願意聊，便開口介紹了起來。

    “一個用劍的門派，有趣有趣！”正德皇帝被勾起了好奇心，他習得一身武藝，要不是羣臣攔着，他早就去少林寺試試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