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看夠了嗎？”

    貪狼拽着李牧寒的頭髮，將他一步一步從那深淵冥河之中拖到了岸邊。

    黑色的長刀插在了李牧寒的眼前。

    “......你所經歷的這一切。”李牧寒慢慢撐起了身體，他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但也還是只留下了一句無力的：“我很抱歉。”

    李承天握住了刀柄，刀刃慢慢架在了李牧寒的後脖頸上。

    “你千不該，萬不該，吞噬了我的女兒，李牧寒。”

    “她還活着。”

    “到現在，你還不打算承認自己的罪惡嗎？”

    李牧寒就這樣趴在地上，任憑冥河的潮水浸潤着他的半張臉。

    他已經不太想去解釋了。

    對待這樣一個已經被折磨了一生的男人，他最後的執念就是殺了自己。

    “你讓我想起了我到底是什麼東西，你知道這個意味着什麼嗎，李承天。”

    “如果你記不起自己的罪行就死去，那我殺了你也不能被稱爲復仇。”

    李牧寒發出一陣輕笑。

    “我現在還不打算被你殺掉。”

    李承天的手握着刀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閉上眼睛，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你在贖罪......你後悔了，你後悔讓我離開了塔爾塔洛斯，你後悔在我的身體裏放入了惡魔，你曾經想讓我毀滅這個世界，而現在，你後悔了......你在贖罪。”

    “說夠了吧，那就上路吧。”

    李牧寒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已經知曉了李承天的一切。

    貪狼的一切。

    當李牧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坐在火車站的候車區裏。

    難道又進入到誰的記憶裏了？

    李牧寒有些疑惑，而後一陣煙味從旁飄來。

    接着是那讓李牧寒聽了之後身體爲之顫抖的聲音。

    “老子還當你他娘的死了呢，結果你是下來旅遊的啊。”

    男人手指夾着煙，坐在李牧寒身後的位置，和李牧寒背靠着背。

    “我很想你。”李牧寒聲音有些哽咽。

    “啊？這他媽的多久沒見，你咋變成個軟蛋了，想個屁，別噁心老子。”

    “我真的很想你，你交給我的擔子，好重。”

    “那又怎樣，是你狗日自己要接過去的，老子早就和你說過，別把老子當榜樣，你倒好，誰有困難你都要去幫一把，現在引火燒身了，你跟我說擔子重。”

    李牧寒仰頭，看着高高的火車站吊頂，他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哭出來的心情。

    但這一點卻也被身後的男人點破。

    “你現在出息了啊，李牧寒，你把第七小隊每個人都照顧的很好，還成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嘿嘿，是比老子強太多了。”

    “這一切的開始都是你。”

    “老子給你起了一個壞頭，但你沒有走偏，李牧寒，老子知道，你現在走的這條路會很累，老子沒有資格去教你一些什麼，但是......”

    男人吸了一口煙，而後語重心長地說道：“不要忘記了你是誰，李牧寒，還有.......”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只剩一縷迴響在李牧寒的耳邊縈繞。

    “你永遠是第七小隊，是我的驕傲，我那不省心的女兒，還要麻煩你多照顧一下了。”

    “......”李牧寒擡手，想要去抓住那消散的煙霧，那原本自己十分厭惡的煙味但是現在卻讓他無比留念。

    “一路走好，隊長。”

    一列火車在他的眼前駛過，也帶走了那最後的一縷煙塵。

    啪嗒——啪嗒——

    皮鞋踩踏的聲音在李牧寒的身邊停下，而後男人扶了扶眼鏡，坐在了李牧寒的身邊。

    “看到你這副死樣子，我心裏挺舒服的。”

    “那恭喜你啊。”李牧寒無奈的笑了笑。

    “現在這副樣子，讓我覺得有些丟人。”男人翹着腿，看着前方說道。

    “我把你當成我一生的目標，我羨慕你，嫉妒你，憎惡你，你曾經對我的所有善意，我都當做一種恥辱，但現在，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讓我覺得丟人。”

    李牧寒靠在了椅背上：“那你可不就暢快了嗎？”

    “你爲什麼如此糾結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

    “因爲總有人要問我，我到底算不算人類啊。”李牧寒笑着說道。

    “你是不是人類到底爲什麼重要，你曾經幫助我，陪伴我，鼓勵我，甚至成爲我一生所追尋的目標，這些難道就會因爲你不是人而變得毫無意義嗎？不，李牧寒，現在這樣迷茫的你，才會讓我覺得我的這一生都毫無意義。”

    男人站起身，沒有走向李牧寒，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這是我教你的，你踐行得很好。”

    “我們一直都在追逐着彼此的身影，卻從未看到過自己所擁有的財富。這是你教我的，李牧寒，好好以身作則吧，不要再去追逐那些並不重要的虛影了。”

    火車的嗡鳴聲帶走了男人最後的話語。

    踐行自己說過的話......不應該被所謂的虛影所禁錮。

    李牧寒慢慢睜開眼睛，他的手一點點握緊，而後一把黑色的長刀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結束了，李牧寒。”

    貪狼的刀猛地砍下，李牧寒反手一刀將貪狼的刀擋開，順勢還讓貪狼後撤了好幾步。

    “......這把刀，不是伏將鎮魔。”

    李牧寒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略微有些詫異。

    因爲這把刀和貪狼手中的刀一模一樣。

    “你現在應該用不了萬魔殿的力量......不，那不是萬魔殿的力量，那是.......”貪狼看着李牧寒手中的刀。

    以及那刀上逐漸燃燒起來的黑色火焰。

    那是兇星的力量。

    “你這個怪物......”

    貪狼怒視着李牧寒。

    “你要將我所有的一切，全都吞噬嗎！！？”

    他怒喝一聲，提刀朝着李牧寒砍去。

    李牧寒身體裏不斷涌現出的那種力量讓他對貪狼的所有招式的一清二楚。

    當——

    兩把幾乎一模一樣的刀碰撞在一起，黑色的火焰凝聚成了兩隻惡狼在半空之中相互撕咬。

    “我不會吞噬你的一切！！”李牧寒怒吼着，他身上的火焰更勝一籌。

    “是你給了我一切！！是你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是你讓我知道了自己到底是誰！”

    “別他媽自作多情了！！我只想讓你死！！”

    兩股黑色火焰愈演愈烈，最終李承天的右眼迸發出了青龍之力，但下一秒，李牧寒的右眼也同樣開始散發出了青色的火焰。

    兩條巨龍在冥河的上方飛舞，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最終光芒將兩人一同吞噬，整個世界萬籟俱寂。

    .......

    火車站的候車室內。

    李牧寒和李承天的中間隔着一個空位。

    他們轉頭，看着對方。

    “你應該死在我手上，這對你才是最好的歸宿，李牧寒。”

    “在這裏就說實話吧，李承天，莫裏亞蒂沒法在這裏影響你的心智。”

    李牧寒沒有轉頭，只是看着那空蕩蕩的月臺。

    “即便沒有她，我也會想要殺了你。”

    “......”

    就在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之時，一列火車駛來，而後兩人中間的空位上多了一個人。

    “好啦......這種時候就不要吵架啦。”

    少女輕輕抱住了李承天的胳膊。

    李承天微微一愣，而後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

    “你怎麼變得這麼邋遢了！”少女用手去整理着李承天那凌亂的頭髮。

    “你看看，哎呀！髒死了，臉也不洗，鬍子也不刮......”她輕輕捧着李承天的臉。

    “......你看你，沒有我在，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是啊。”李承天的淚水從眼眶之中滲出，他輕輕握住了少女的手。

    “沒有你，我什麼都做不到啊......我好想你......”

    他把頭埋進了少女的懷中。

    少女輕輕用手撫摸着他的頭髮。

    “真是個笨蛋......你爲什麼不問問我......當初爲什麼要騙你嗎。”

    “不......”李承天擡起頭，他的嘴脣顫抖着：“因爲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有騙過我......你從來都沒有......”

    李牧寒沒有回頭去看他們，只是略微有些感慨。

    他的這一生，永遠在被人編排，而自己的這一生，又何嘗不是呢。

    嘩啦——

    一把洋傘緩緩撐開，遮蓋住了李牧寒的頭頂。

    “......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

    一個柔美的女人聲音緩緩傳入了李牧寒的耳中，他知道，自己的背後現在正坐着一個人。

    “你是......？”

    李牧寒想要回頭，但女人卻笑着說道：“不要回頭看哦，因爲我並不存在於你的記憶之中。”

    “這裏是地府......所以我才能見你一面，爲了見你這一面，我等了很久，等到錯過了輪迴的時機，只能在這冥河之中飄蕩。”

    “你是誰？”

    李牧寒問道。

    他身邊已經沒有了李承天的影子，整座月臺現在慢慢開始變得虛無，僅剩下那鐵軌與這兩個座位。

    “我甚至不是你生命之中的一個過客，李牧寒，我終於可以當着你的面叫出這個名字了。”

    女人的髮梢被風緩緩吹動，絲縷纏流拂過李牧寒的耳朵和面龐，一股熟悉的香氣傳入了他的鼻中。

    “......真的是你嗎？”

    李牧寒有些難以置信，他對這個聲音，這個味道都沒有任何的感覺。

    但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感覺，讓他很想去親近這個女人。

    “我很想對你說抱歉，李牧寒，但我覺得，可能我連說這句話的資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留給你，陪伴，成長，祝福，教導，我留給你的，只有那短短三個月的臍帶所輸送的營養。”

    “我......”李牧寒的情緒有些崩潰。

    他想過無數次這個場景，但現在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你，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樣子......”

    “我不應該存在於你的心中......現在也是，能讓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看着你平平安安，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但是你卻不讓我見你一面，你很自私。”

    “因爲......我不配啊，今後的路，你也要繼續走下去，但是你不會孤單，我的孩子是最棒的......他不比任何人差，你是我的驕傲，我永遠的驕傲......”

    “少熬夜，你的身體雖然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樣，但是熬夜會讓你的生物鐘紊亂，這是相當不科學的。”

    “還有，盡量少點外賣，你明明會做飯，怎麼老是點外賣呢，這孩子.......”

    “大學畢業證一定要拿到，不管你以後要做什麼，但是文憑都是很重要的。”

    “不要對每個人都那麼溫柔，傻孩子，你這樣的溫柔會傷了那些女孩兒的心。”

    “我見到那個孩子了，很漂亮，也很善良，就是有點矮，不是很聰明。不過沒關係，只要你喜歡，我也喜歡，你永遠都是我的驕傲。”

    女人的喋喋不休讓李牧寒感覺到了一陣心酸。

    這些可能普通人都聽到煩的嘮叨。

    在他看來確實遙不可及的夢想。

    “我可以......叫你一聲..........”

    嘩啦——

    洋傘在這瞬間消散，李牧寒的瞳孔猛地睜大。

    他站起身轉過頭。

    那一聲母親最終還是停在了喉嚨口，沒有叫出來。

    因爲他的身後，沒有任何人存在，只剩下了那一片虛無的慘白。

    “......您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