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妖祖

    老人佇立在平京市的高速公路路口，背對着初升的朝陽。

    晨曦透過薄薄的晨霧，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

    身後是漸漸甦醒的平京市，燈火闌珊，萬家煙火。

    而放眼前方，卻是黑雲翻滾，電閃雷鳴，恍若末日降臨。

    老太太一手握着手杖，一手背在身後。

    她弓着背，似乎承受着無形的重擔。

    蒼老的面容隱沒在兜帽的陰影之中，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只有在朝陽的微光中，才能隱約看到幾綹花白的髮絲在風中飄蕩。

    一陣陰冷的風吹過，捲起地上的塵土，沙沙作響。

    寒意順着脊背爬上心頭，令人不寒而慄。

    朔白閉上雙眼，任憑狂風吹亂了她的髮絲。

    她的思緒彷彿飄回到百年之前，飄回到那山林之中的破敗門派之中。

    那是她和陸山的初遇，也是一切的開始。

    若是自己當初並沒有遵守和沈括的約定，沒有去到那山門，沒有將沈括的劍譜交給那孩子，他的一生是否會不一樣。

    是否會更加輕鬆一下，他和沈雪瑤也許會賣掉祖宅，在山下的小鎮開一間小茶鋪，二人也許還是會結爲夫妻，並且過上白頭到老的一生。

    如今，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陸山以血肉之軀完成了曾經立下的誓言。

    他也做到了和朔白的約定，但凡拔出第九劍的人將永無輪迴之日，他的魂魄已然消散，就如同沈括那般。

    “唉。”朔白兀自嘆息：“還不如讓我把你殺了，早早投胎.......”

    也許，這就是宿命吧。

    朔白苦笑一聲，臉上的皺紋更加深重。

    她不是沒有預料到這一天，也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像是一場精心籌劃的遊戲，在終於迎來高潮時，玩家卻突然喪失了興致。

    勝利的果實近在咫尺，卻再也激不起內心的波瀾。

    “陸山啊陸山，你倒是走得瀟灑。”

    朔白喃喃自語，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風聲中。

    而後她慢慢擡起頭，看向前方，目光所及之處，黑雲越來越重，如同惡鬼張開了大嘴，要吞噬整個平京市。

    那股邪惡的氣息越來越濃，幾乎化爲實質，令人作嘔。

    朔白輕輕擡手，而後手杖底部點在了地上。

    只聽"嗡"的一聲，一道無形的波動從她腳下擴散開去，劃破了瀰漫的黑霧。

    大片濃重的黑雲應聲而散，那些隱藏在界域敕令之後的東西再也無所遁形。

    一隻龐大的異類大軍正朝平京市方向涌來，黑壓壓一片，數不勝數。

    爲首的是一隻身形龐大的類犬異類，那正是叛徒鍾淮安的心腹爪牙，混沌。

    他直接展露真身，昂首闊步率領大軍朝着老太太所站的方向踏步前行，目露兇光，氣焰囂張。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朔白竟然笑了。

    只見老嫗原本佝僂的身軀慢慢挺直，枯槁的皮膚竟開始慢慢剝落，露出其原本的細膩光滑。

    那花白稀疏的頭髮逐漸變得如雪一般耀眼奪目，像瀑布般飛瀉而下，直垂腰際。

    高聳的顴骨和挺拔的鼻樑重新凸顯，勾勒出一張宛如畫中仙子般絕美的面孔。

    當她徹底挺直腰桿時，整個人竟像是拔高了一大截。

    原本臃腫的身材也在外殼的剝落之後眨眼間變得苗條高挑，凹凸有致的曲線若隱若現。

    一襲雪白長裙緊裹着她玲瓏的身段，更襯得她身姿婀娜，宛如謫仙。

    她手中的柺杖也隨之化爲點點繁星，消散在空氣中。

    那纖細修長的十指在風中輕輕擺動，動作優雅而富有節奏，彷彿在彈奏一曲空靈的樂章。

    “殺！”

    混沌一聲咆哮響徹天地，無數的異類紛紛響應，一邊發出憤怒的咆哮一邊撲向了那漂浮在絕美的少女。

    朔白神色淡然，似乎對這種注目習以爲常。

    她甚至沒有看那些目瞪口呆的妖魔一眼，只是慢條斯理地擡手撩了撩鬢邊的髮絲，動作優雅從容，氣質出塵脫俗。

    妖祖。

    這個稱呼在被陸山和他那幾個煩人的小徒弟打敗之後，朔白就決定不再拾起。

    但現在，短暫地讓這些東西回憶起到底誰才是萬妖的統治者，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朔白抿了抿嘴脣，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她知道，這具容貌只是她無數僞裝中的一個。

    真正的她早已在歲月的洗禮中被掩埋，再難尋覓。

    她變幻無常的外表下，是一顆千錘百煉的心，一個飽經滄桑的靈魂。

    下一刻，朔白猛地睜開雙眼，眸光凌厲如電。

    與此同時羣妖已然如山崩海嘯一般來襲。

    少女周身環繞起了冰雪所組成的長劍，她踏步前行，朝着密密麻麻的妖魔羣衝了過去，身姿矯健，動作幹淨利落。

    生死搏殺，就此展開。

    勝負，也將在此一舉分出。此時此刻，朔白再無他念，心中只有殺戮，只有鮮血，只有勝利。

    環繞身側的冰雪長劍飛舞，所過之處寒氣凜然，鮮血四濺。

    那雪亮的劍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成爲黑暗中最耀眼的存在。

    很快，朔白的周圍便堆積起了一座座屍山，她在屍山血海中起舞，在羣妖的悲慘嚎哭聲癲狂地大笑，用手中的長劍，爲陸山，也爲自己，譜寫一曲血色的絕唱。

    黑色的妖血在地上蜿蜒流淌，將大地染成可怖的暗紅。

    空氣中瀰漫着腥臭與死亡的氣息，令人作嘔。

    只見妖魔軍團中漸漸分開一條通道，混沌那山一般高大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他周身環繞着黑氣，雙目赤紅，獠牙鋒利，身上雕刻着古怪的紋路，散發着邪惡的氣息。

    "朔白！萬妖的叛徒！我要親自把你的頭顱獻給主上!"

    混沌咆哮着，聲音穿透烏雲，令大地也爲之顫抖。

    話音未落，它龐大的身形已經席捲起了一陣黑色的氣息，朝着朔白就撲了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朔白反手一劍，只聽"當"的一聲巨響,劍刃與混沌的黑色氣息在空中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頃刻間颶風大作，黑雲翻滾，天地都似在晃動。

    咔擦——

    環繞與朔白周身的劍刃一把接着一把地碎裂，混沌見狀攻勢更加兇悍。

    直到最後，朔白手握的那把長劍也碎裂成了冰屑。

    “你死定了，萬妖之祖！”

    "不自量力。"

    這一瞬間，朔白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冰雪在周身環繞盤旋，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眨眼間，一隻通體雪白，雙翅高聳入雲的龐然大物出現在戰場上空。

    赫然是一隻口吐寒霜，周身纏繞着冰藍色火焰的鳳凰。

    那鳳凰昂首長鳴，聲音空靈高亢，餘音繞樑。

    它扇動雙翼,天地間頓時寒風凜冽，白雪紛飛。

    無數晶瑩剔透的冰晶在空中翩翩起舞，與那冰藍色的火焰交相輝映，美得令人心悸。

    妖魔們見狀，一個個面如死灰，顫抖不已。它們瑟縮着，眼中滿是恐懼，似乎預感到了末日的降臨。

    “隨你主子去吧，混沌。”

    鳳凰口中吐出人語，聲音遙遠而悠長。

    它展開雙翅，翅膀末端的羽毛化作漫天的利箭，呼嘯着沒入妖魔軍團。

    混沌周身的黑絲氣息被瞬間撲滅，而後它的身體被藍色火焰焚燒，發出淒厲的嘶吼聲。

    然而一切都無濟於事，火勢越演越烈，熊熊烈焰直衝雲霄，將天地都染成了冰藍色。

    雪白的冰鳳就這樣凜然矗立,俯瞰着腳下焦黑的大地和煙塵瀰漫的空氣。

    轉瞬間，一場腥風血雨的惡戰便落下帷幕。

    而這個世界，也將在這場大火後迎來新的開端。

    鳳凰收攏雙翅，身形一晃，竟又幻化回了人形。

    朔白靜靜佇立在焦土之上，她周身衣物已然消散，秀髮在風中飄揚。

    但就在下一刻，一件外套輕輕披在了她的身上。

    朔白微微一愣，而後回眸看向了身後的少女：“你什麼時候來的。”

    少女苦笑着聳了聳肩：“......玲櫻讓我過來看看，我剛過來，就看到你在暴打那些怪物，好像沒有我插手的餘地。”

    朔白看着李牧寒，她的眼眸清澈，沒有一絲雜質。

    她的臉上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唯有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彷彿在訴說着什麼。

    “小子，我們之間的賬還沒清。”

    朔白擡起手，纖細的玉指輕輕觸碰着少女那吹彈可破的臉頰。

    “......但應該不是現在吧，朔局。”

    李牧寒笑了笑，也看得出朔白現在已經是筋疲力盡了。

    “......嗯，我給你一個建議，小朋友，如果我是你.......”

    她的身體微微晃了晃，而後直接倒了下去，但少女輕輕托住了她的後腰。

    “如果我是你......就會趁着這個機會......殺掉這個在未來可能會成爲你麻煩的存在......”

    看着虛弱的朔白，李牧寒微微搖了搖頭：“您不會成爲我的麻煩，朔局。”

    少女聞言眼眸微動，而後輕笑一聲之後陷入到了昏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