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浮生千葉

    之後的日子，貓妖看到和尚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它開始代替和尚出門，依然用這幅小貓的身體去尋找食物，它知道和尚不會吃它狩獵的那些獵物，於是便去挖一些野草，摘一些野果。

    這個笨蛋，把自己餓成這樣，早知道當初就該吃了他！現在都成這副模樣了！一點也不好吃了，必須把他再養肥了再吃！

    它這樣說服着自己日復一日做着照顧和尚的工作，但即便如此，和尚的大限之期似乎也將至了。

    這一天，和尚沒有誦經，這是幾年來和尚第一次嗎臨近了中午還躺在那破草蓆上。

    貓妖可算逮着機會了，它在和尚身上上躥下跳，那喵喵喵的叫聲裏滿是對和尚的嘲笑。

    你這笨蛋也會賴牀！平時我多睡會兒都會斥責我！現在怎麼樣！你也賴牀了！哼，真拿你沒辦法，既然你想睡，那就再讓你睡會兒！

    “咳咳，小白啊。”

    和尚慢慢睜開眼睛，他眉眼之間滿是憔悴與虛弱，那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貓妖毛茸茸的額頭，話語中帶着堅定與慈悲。

    誰是小白！別亂給人取名字啊！

    雖然心裏罵罵咧咧，但貓妖還是任由和尚摸着自己的腦袋。

    “我知道你並非一般的牲畜......你第一天來到這裏我就知道，你是一隻妖物，但你進入了佛堂，那便是與我佛有緣，這麼多年了，小白......你可曾放下心中的殺業？”

    ......

    白貓身子愣了愣，而後輕輕一躍跳到了和尚的胸口上。

    “知道吾輩是妖物，卻一點都不怕嗎？殺業？哼哼，吾本就是靠殺業修煉，放下殺業我又怎麼在這世間生存。”

    和尚慢慢地迴應道：“小白，生存之道並非只有殺戮一條路。修行的目的，是爲了破除執念，而非被執念所困。看看這世間的山水草木，它們生於天地之間，無求於人，卻依然生生不息。萬物都有其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你身爲妖物，也有屬於你的道途。若能明心見性，放下殺戮，你的力量將會變得更加純粹，更加有力。”

    他微微喘息，手指仍緊貼着貓妖柔軟的毛髮：“曾經我也迷失在紅塵之中，手持利刃，殺伐果斷，直到我遇到了佛法，才明白一切罪惡源於內心的貪嗔癡。如今我已走到生命的盡頭，卻願你能夠明白這個道理，解脫自我，走向真正的強大。”

    “.......哼，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貓妖看着和尚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不知爲何，內心卻如同被刀絞一般的難以忍受。

    和尚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且深遠，他盡力撐開疲倦的眼皮，望向陪伴自己多年的貓妖。

    此時的他已經油盡燈枯，但內心依舊堅定如初。

    “小白，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看着我誦經、禮佛，也許你覺得奇怪，爲什麼我會接納一個妖物作爲同伴。其實我早已看出你非同尋常，你擁有的力量遠超常人所能理解。然而，力量並非只能用來殺戮，它的真諦在於理解和引導。”

    “......那你，給我起牀啊！誦經唸佛啊！你不唸佛！我就去殺人！我，我會殺很多人！很多！我才不要聽你那些廢話！給我起來！像平時一樣！唸經！我去給你找食物！你只管唸經就行！”

    和尚的手指摩挲着貓妖毛茸茸的頭顱，聲音微弱卻又清晰地繼續說：“我即將離去，但只是這具肉身短暫地離開，並不代表我放棄了你。小白，我向你保證，當你真的能夠看清自己的力量，認清自己的心性，摒棄殺戮，找到內心的平靜與智慧之時，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等待你，親自來接引你，一同步入更高層次的修行之路。”

    貓妖聽不懂和尚的話，但它聽明白了和尚的意思。

    他要離開了，但又不是永遠的離開，什麼叫做.....到時候會來接引我？意思是他總有一天會回來？人類真奇怪啊......不過是沒吃東西而已，怎麼才幾天就這幅樣子了。

    轟隆——

    陰雲漸漸籠罩了天空，一場不期而至的暴雨驟然降臨。

    貓妖慢慢跳下了和尚的身體，它得出去找食物了，真是麻煩，這和尚又不吃肉，挑食的壞東西！

    在離開破廟的時候，貓妖最後回頭看了和尚一眼。

    “等我啊，死禿子，我很快就把吃的帶回來，你吃了之後趕緊起牀唸經！不許偷懶！”

    丟下這句話，貓妖輕盈地縱身一躍，翻過了破廟殘破的外牆。

    留在屋內的和尚，雖然身體已經極度虛弱，躺在草蓆之上，他的眉宇卻慢慢地舒展開來，彷彿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解脫，但也夾雜着一絲對小貓妖的擔憂和掛念。

    儘管這貓妖身上有無數殺業，但性情純良，內心淳樸，此生卻因身處紛繁復雜的世間而倍受困擾。

    或許......我還能用這殘破之軀，最後爲它做點什麼。

    與此同時，在密林間穿梭的貓妖並未放下心中的那份牽掛。

    它靈活地叼起一片碩大的葉子，快速地搜尋並收集了各種樹果和新鮮的野草，再小心翼翼地用這片樹葉將它們一一包裹好。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給貓妖的行程帶來了諸多不便，然而，這些困難並未能阻擋它急切返回的決心。

    烏雲壓頂，天空彷彿被潑墨般的雨水浸染得昏黃黯淡，同樣陰鬱的還有貓妖的心情。

    它心中那份揮之不去的不安感再次襲來，促使它拼盡全力、加速奔跑向那個曾經共度風雨的小破廟。

    吃下這麼多的樹果和野菜，那和尚總該滿意了吧！

    自己真是苦命，還要照顧一個死禿子！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把他養胖了吃起來夠味！

    當那破廟的影子逐漸出現在白貓眼中的時候，它突然停住了腳步，而後叼着的樹葉也掉在了溼潤的泥地上，樹果與野草散落了一地，貓妖的瞳孔在不斷顫抖。

    因爲眼前的這間破廟此時竟然被一團黑色的火焰所包裹，那火焰完全不受雨水的影響，貪婪地侵吞着破廟的一磚一瓦，也在吞噬着它心中的唯一淨土。

    “不，不可能...禿子...！！！”

    貓妖顫抖着發出一聲怒吼，露出了真正的巨大身軀，彷彿一頭陷入絕望的野獸，悽愴而狂猛地向那蔓延黑焰的廟宇衝去。

    在撞開了木門之後，貓妖赫然發現在那佛堂之上，火焰瀰漫之處，和尚已經穿着他那一身破舊打滿補丁的僧袍，如同往日一般靜靜地坐在佛堂之上，而那石制佛像，那個它每日安睡的佛掌早已被火焰所吞沒。

    “禿子！！”

    貓妖聲嘶力竭地大叫，但它的腳步纔剛踏出一步就停住了。

    因爲它發現，在和尚的身邊，還站着一個人。

    那個如鬼魅一般的少女......

    少女背對着貓妖，站在和尚身邊，她手中的長刀刀尖輕輕點在地面，看似隨意，卻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那黑色的火焰，彷彿是從她周身所散發而出，與她的存在相互呼應，給人一種既神祕又危險的感覺。

    “小白......”

    和尚停止了誦經，他慢慢側頭，用第一次相遇時那種澄澈的明眸看着貓妖那碩大無比的身形，輕言道：“記住我們的約定......”

    “等等......禿子....不，不要！求你！求求你別殺他！求你！！”

    在貓妖眼中，那少女已經站在了和尚的身前，她手中長刀慢慢擡起。

    “時候......到了。”

    “不不，不要，我求你了！求你了！禿子！快跑！！快點！！”

    它一邊悲鳴着一邊撲向了佛堂，但還是遲了一步。

    唰——

    少女手中長刀輕輕劃過和尚的身體，那可怖的刀刃就彷彿沒有形體一般穿透了他的身軀，而後，少女慢慢轉身，走向了那黑色的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