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吾皇萬歲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字數:3098更新時間:24/06/29 11:59:46
    沒來由的被朱元璋痛罵,文原吉驟然之間有點抑鬱了。

    他是讀書人,此時想寫點小作文。

    朱元璋沒理會他的感受,卻是看向那商人道:“繳稅,繳什麼稅?”

    這商戶卻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朱元璋,道:“你既不是來繳稅的,卻來此湊什麼熱鬧?走開,走開,別擋路。”

    朱元璋暴怒,瞪着眼睛,兇巴巴的樣子,可那商戶卻沒理他,指揮着後頭的夥計道:“趕緊,趕緊,先去領號牌。”

    “陛下……”文原吉見朱元璋一臉的怒氣騰騰,低聲道:“你瞧,市井的風氣敗壞到了這種地步,由此可見……當地縣令鄧健……”

    朱元璋回頭看他,眼睛卻是微微眯起,口裏道:“你繼續說。”

    文原吉見朱元璋那眼神,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令他有些毛骨悚然,他慌了慌,忙道:“臣……臣……咦,那商戶去哪兒了?”

    朱元璋才發現,那商戶已一溜煙地跑去了一處小廳。

    這裏本是大戶人家的宅邸,這百戶所也沒有閒心進行改造,而是直接將中堂變成了百戶的值房,而兩側的偏廳,則變成了賬房或者是辦事的所在。

    於是朱元璋信步往前走,隨着那商戶到了小廳。

    這小廳裏倒是很乾淨,一塵不染的樣子,居然還有許多的座椅。

    朱元璋一到,就有一個文吏攔住他,道:“辦稅的?來,領號牌,領了號牌在此等。”

    文原吉怒道:“豈有此理……”

    朱元璋這時打斷他:“號牌在哪,領一個。”

    文原吉頓時化怒爲喜:“好的,好的,領一個號牌。”

    那文吏給文原吉登記信息,文原吉生怕自己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因而便報了一個假名:“文袁記,文明天下的文,江南名士袁正新的袁……”

    文吏擡頭,茫然地看着他道:“袁正新是誰,他是哪個袁?”

    文原吉冷笑:“伱連袁先生都不曉得,難道不知他是赫赫有名文原吉的師弟嗎?”

    “文原吉?”文吏一臉懵逼,隨後板起臉來:“你是來搗亂的吧?”

    文原吉:“……”

    朱元璋等得不耐煩了,直接在一旁道:“文原吉,原來的原,吉祥的吉。”

    “早說。”文吏口裏嘟囔:“依我看,這位仁兄不像做買賣的。”

    他隨即看了看朱元璋道:“你才是正主。”

    文原吉本想罵,你才做買賣,你全家都做買賣。

    倒是朱元璋來了興趣:“何以見得?”

    文吏笑道:“做買賣,講究的是時效,似他這般,說話都不利索,一件事都說不明白的,能做什麼買賣?”

    朱元璋大笑起來,卻不置可否。

    領了一個叫丁十七的號牌,朱元璋便落座,這裏有許多商戶都在等候,他們大多都很安靜,隔三差五地有人前來叫號。

    叫到了號牌的人,便匆匆被領了去。

    直到叫到了文原吉,朱元璋才豁然而起,文原吉也連忙站起來。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一處廂房。

    這廂房裏頭,陳設簡單,只有一處小案,一個文吏,還有一個穿着禁衛甲冑的人在此。

    而排在朱元璋前頭的,卻是方纔門口見着的那個商戶。

    這商戶還在辦理手續。

    商戶道:“一共是三批貨,一趟走了杭州,一趟分發去鎮江,還有一趟是松江,走的是水路……”

    “這是交割的契書!你瞧,大抵是一千五百兩紋銀的買賣。哎,買賣難做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商戶絮絮叨叨,很是肉痛的,讓跟來的夥計取出一個包袱,這包袱一解開,竟是譁啦啦的碎銀抖落出來。

    “總計七十七兩,沒錯吧,哎……咱們老百姓,日子這樣艱難,這麼多銀子……好吧,好吧……你開票,開票給我。”

    那一旁穿着甲冑的人,開始取稱,大抵檢查了碎銀的重量和成色,當即入庫去了。

    而文吏則提筆,在一處公箋上記錄,最後取了一個小章,啪嗒一下,蓋了上去。

    商戶領了票,當即便走了。

    “下一個,下一個……丁十七……丁十七……”

    可這文吏擡頭起來,卻發現,原本在此候着的丁十七牌號的人,已不見蹤影。

    朱元璋和文原吉已從那廂房裏出來。

    文原吉後脊發涼:“陛下……我瞧着……”

    朱元璋冷着臉,他闔目,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

    “你讀書多,朕問你,這商賈怎的還上趕子送銀子?”

    文原吉本想說,橫徵暴斂,應該是商戶害怕了吧。

    不過他看朱元璋的臉色,那話只能吞回肚子裏,只好幽幽道:“可能是本地商戶沐浴皇恩……”

    朱元璋正待暴怒。

    這時,庭院那兒突然有人喧譁。

    卻見一個商戶,被兩個校尉拎着,他口裏大呼:“殺人,殺人啦……”

    校尉將他拖拽着,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直接將其拽到後院方向去。

    這文原吉見了,臉色驟變,不由道:“陛下,您看見了嗎?您看見了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還是白天呢,若是天黑了會發生什麼,臣都不敢想。”

    朱元璋皺眉,臉色也凝重起來,他看着那商戶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倒是一旁,有路過的商戶,也見着這場景,他對自己身後的夥計道:“那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在這江寧縣,竟還敢瞞稅,膽子不小,他也不看看太子殿下什麼手段……”

    夥計則回道:“是啊,是啊,太子殿下的賬也敢欠,活膩了!這下好了,多半加上十倍罰金,抄沒家產全部發賣,也未必能填上這窟窿。”

    朱元璋一聽太子二字……驟然之間,血壓升高,他原本平靜的臉色,一下子無法平靜起來。

    文原吉也嚇了一跳,他平時在陛下身邊,囉嗦歸囉嗦,罵歸罵,可是聽人這樣說太子,也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於是立即道:“陛下,太子殿下雖然近來有些糊塗,可本心是好的,臣不相信他會幹這樣的事……臣想……臣想……會不會是……刁民們不曉得好歹,將這髒水潑在了太子殿下的身上。”

    朱元璋冷着臉,卻也不和文原吉囉嗦,疾步往中堂方向去。

    到了中堂外頭,卻見一個宦官剛剛蹲在假山後頭小解,拉了褲頭出來,一見着了朱元璋,頓時嚇得走不動道了。

    朱元璋見着了他,這人正是侍奉太子的一個小宦官,當即道:“過來。”

    這宦官本想高聲大呼一聲吾皇萬歲,也好提醒裏頭的太子殿下,可此時,卻發現喉嚨發不出聲音,身子則是不自由自主地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沉聲道:“太子在此幾日了?”

    宦官幾次張口,才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道:“兩日三夜……”

    “他每日都在哪裏?”

    “都在這中堂。”

    朱元璋冷着臉道:“吃住都在此?”

    “是……是……都在……都在……”

    朱元璋道:“身邊都是誰在陪駕?”

    “是百戶鄧千秋……偶爾,江寧縣令也……也會來此……”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才又問:“沒幹別的?”

    “沒……沒啊……”

    朱元璋虎目一瞪:“你若敢虛言,朕剮了你。”

    宦官啪嗒一下,腿一軟,再也控制不住地直接跪下,哭喪着臉道:“真沒有,殿下忙的腳不沾地呢……”

    朱元璋氣咻咻地道:“好啊,看來是比朕還忙。”

    他狠狠一拂袖,便風風火火往那中堂去。

    宦官已嚇癱了,可如今,示警卻已來不及了。

    …………

    中堂裏頭。

    鄧千秋咬着筆桿,開始摸魚。

    數錢……真的太苦了。

    一開始的時候還挺新鮮,可很快,鄧千秋就發現枯燥且乏味。

    反而朱標,卻好像永遠精力充沛。

    在這一點上,他絕對是朱元璋親生的,如此不知疲憊,每日睡兩三個時辰,吃飯也隨便將就,可幹起事來,卻不含糊。

    “千秋,怎麼了?”

    朱標擱下筆,似也有些乏了。

    鄧千秋苦着臉道:“卑下在想,這要數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朱標笑了:“本來這種事,不該親力親爲,可這不是人手不足嘛,這還是你說的呢。那一本賬,你算好了沒有?”

    鄧千秋道:“還沒……沒呢……我在思考問題……”

    鄧千秋臉一紅,自己一本沒算完,人家已算完了三本,慚愧啊慚愧,所以只好用思考來搪塞。畢竟思考者是無罪的,人們普遍認爲這是高素質且文化深厚的表現。

    朱標皺眉道:“你又想什麼?噢,我想起來了,你方纔說到了經濟基礎,倘若這商戶,也變成了朝廷的經濟基礎,那麼這上層建築會是什麼樣子呢?”

    鄧千秋道:“朝廷要仰賴這個掙銀子,那麼下意識的,許多的國策都會自然而然地向此傾斜,就好像……對士紳一樣。”

    朱標聽罷,犯難地皺眉道:“可是父皇厭惡商賈。”

    鄧千秋笑了,得意洋洋地道:“的確厭惡商賈,可陛下他愛錢啊……”

    這話落下。

    恰好此時,朱元璋已至門前。

    他聽到這句話,身軀一震,臉驟然之間拉得比驢還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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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