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給太子殿下開開眼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字數:3400更新時間:24/06/29 11:59:46
    鄧千秋點點頭,尾隨朱標至一處大殿,殿中竟是琳琅滿目的書架和桌椅,到處都是藏書,一股墨水和紙張特有的書香讓人覺得心安。

    許多人向朱標行禮,朱標一一頷首,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鄧千秋道:“鄧千秋,母后的身體,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啊……”鄧千秋一愣,想了想道:“殿下,這個……這個……我也不好說。殿下何出此言?”

    朱標哂笑道:“我聽鏡靜說,你總是修書關心母后的身體,何況你的醫術又很高明……”

    鄧千秋心虛了一下,道:“我只是關心而已,她的身體大抵沒有問題,我……我……”

    鄧千秋心裏有鬼,臉微微一紅,不過見朱標面上沒有異色,倒是放下了心。

    此時,朱標指了指一處書案道:“這裏距離幾個師傅的書案近,本宮清早命人收拾了一下,你以後就在此當值。若是有授課,伱也跟着去旁聽,這些師傅博古通今,你多與他們接觸。”

    鄧千秋一一應下。

    有了太子的親自引導,倒是讓鄧千秋放寬心不小。

    這裏的環境很宜人,沒有喧譁嘈雜,所有人都很有禮,而太子對他的態度還算不錯,想來是因爲馬皇後和朱棡的緣故。

    因而,他很快就適應下來。

    幾乎每日,都會有人給太子授課,聽課的人除了太子,還有兩個皇子。

    一個是燕王,還有一個周王,不過他們沒來和他打招呼,鄧千秋也懶得去理會他們。

    鄧千秋琢磨着爲何朱棡可以不來上課,於是找了一個宦官打聽,方纔知曉,原來這是陛下特批的,說是特旨讓晉王歷練。

    那家夥……成精了,居然可以成爲特殊的存在。

    雖然經常捱打,不過鄧千秋還是佩服他。

    當然,起初的時候,鄧千秋還覺得新鮮,可是很快,他就厭煩了。

    倒不是鄧千秋不適應這樣的環境,而是……他發現來講授課業的所謂大儒,說的許多東西,都令鄧千秋感到不適。

    無一例外,這些統統都是道德宣教,雖是引經據典,博古通今,可這種令人倦乏的東西,鄧千秋實在懷疑,這玩意……真的有用嗎?

    《大學》、《中庸》、《左傳》、《資治通鑑》、《貞觀政要》,表面上,似乎記錄的是不同時期,不同的歷史史實,可其內核,卻是一模一樣。

    甚至可以說,套了周朝、秦朝、漢、唐、宋的皮,任何君主的得失,其實都可以用聖君因爲實行仁義而大治天下,而昏君必定是寵幸奸人,嚴刑峻法。

    這倒不是說不對,可鄧千秋總覺得,這樣千篇一律的用一個模板去套用和分析如此複雜的事物,有點過於極端了。

    尤其是太子的一個叫範顯祖的賓客,最令鄧千秋生厭。

    可每一次授課,他都必須去旁聽,不得睡覺,要正襟危坐,還不能喧譁。

    於是鄧千秋只好雙目看着眼前的虛空,似認真狀,人便開始神遊起來。

    只是,偶爾瞥見朱標很認真地端坐在那,聚精會神的樣子,鄧千秋忍不住有點心疼這位太子殿下了。

    太子有沒有被人忽悠瘸了的可能?

    課餘的時候,朱標可能會踱步過來,和鄧千秋閒聊上幾句。

    大抵是問一些家常,當然,鄧千秋還察覺到,一個比他還小一些的少年藩王,總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一種怪怪的感覺。

    那熱切的眼神,讓人覺得不適,這傢伙……不會有龍陽之好吧?

    這一日,鄧千秋繼續神遊。

    突然有人聲音高亢起來,道:“鄧百戶,方纔所言的漢靈帝賣官鬻爵,寵幸宦官,導致黨錮之禍,以至此後天下大亂的典故,你可聽了嗎?”

    鄧千秋回過神來,擡頭錯愕地看一眼說話的人。

    這人正是在講授漢書的太子賓客範顯祖。

    範顯祖冷冷地看着鄧千秋。

    他一直看鄧千秋不順眼,一方面鄧千秋是個武夫。另一方面,他總懷疑鄧千秋旁聽時對他不夠敬重。其餘陪讀之人,都是正襟危坐,一個個豎着耳朵。唯獨此人,看上去像是老僧坐定一般地端坐着,可眼睛卻毫無神采。

    鄧千秋見許多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來。

    他定定神,便道:“我……我腦子笨……”

    範顯祖聽罷,皺眉起來,隨即他瞥了一眼朱標,當下便怒道:“陛下欽命你是參贊太子與藩王讀書,你卻在此胡思亂想!能進這大本堂之人,無一不是博古通今,好學之人,哪裏有你這般不學無術?”

    朱標微微皺眉,不由道:“範師傅……”

    範顯祖聽罷,只好噤聲。

    鄧千秋本是想鬼混過去的。

    可見朱標爲他解圍,突然之間,心裏頭卻有一種衝動。

    朱標人太善了,以至於他居然有一種將朱標視爲自己兄長一般的感覺,一想到朱標身邊圍繞的這等人,鄧千秋心中的熱血竟是沸騰起來。

    於是他再不猶豫,張口道:“我固然是不學無術,可是範師傅,漢靈帝黨錮之禍的根本,在哪裏?還想請教!”

    “自然是寵幸外戚與閹人、賣官鬻爵、沉湎美色……”

    鄧千秋搖頭道:“可據我所知,漢靈帝期間,也出擊了西南,擊潰了鮮卑的叛亂,平定了羌亂,同時經略了西域,若是一味只說他只曉得賣官鬻爵,那麼敢問,他在位時平定四方的禍亂,這些錢糧……是從何而來?這漢書之中,若是我記得不錯,從漢初至漢靈帝時期,稅收非但沒有增多,反而大大減少,稅賦的減少,不得不使朝廷賣官鬻爵的地步,卻還需解決羌人、鮮卑人、西域的隱患,若是一概用打擊士人,寵幸宦官和外戚來認爲這是東漢滅亡的主要原因,這只怕也不能服衆吧。”

    範顯祖一聽,突然之間臉色驟變,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呼道:“你說什麼?”

    朱標端坐着,似乎也覺得鄧千秋的話有些過火了,不由得皺眉起來。

    倒是其他的一些人,突然來了興趣,都興致勃勃地看向鄧千秋。

    鄧千秋倒沒有理會衆人各異的目光,淡定地道:“要知道,漢時屢屢用兵,多是使用外戚爲帥,而他們平定四方,也確實沒有引發太大的亂子。那麼,一味將一切的根源,歸咎於他們頭上,這是否有失公允。我倒認爲,漢朝敗亡的根源,在於大量的人口被隱匿,土地兼併嚴重,而朝廷無法有效的徵收來稅賦,以至不得不賣官鬻爵,才能勉強維持天下的運轉。至於皇帝寵幸美人之類,這就更可笑了,敢問這天下的男人,哪一個不愛美人?漢高祖不愛嗎?文帝、景帝不愛嗎?範師傅,你難道不愛嗎?”

    範顯祖差點要昏死過去,只覺得眼冒金星,他氣極了,不由道:“我……我……老夫……老夫……老夫乃是讀書人……”

    鄧千秋看他氣得不輕的樣子,反而受到了更大的鼓舞似的,於是道:“意思是,讀書人就不能愛美人咯?”

    頓了一下,鄧千秋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接着道:“那你等着,我回頭去你家數一數,你家裏有幾房小妾。”

    範顯祖:“……”

    範顯祖的臉紅了,顯然是氣紅的。

    鄧千秋卻不打算就是罷手,又道:“其實我的意思,並非是說,這寵幸美人是好事。只是意思是說,既是要分析敗亡之道,那麼就不可一味的形而上學,將這天下所有的亡國之君,統統都扣上寵幸宦官、美女,濫用了奸人,嚴刑峻法,不實施仁義的帽子。聖君也寵幸美人,聖君有時身邊也會有得力的宦官,聖君照樣有得力的外戚幫助,我們要做的,難道不該是分析出其他的成因嗎?如此,才可以史爲鑑?”

    範顯祖身子開始顫抖,鄧千秋自認爲,自己已經足夠理性客觀了,可這些話,在範顯祖看來,卻行同於妖言惑衆。

    他手指着鄧千秋,只吐出兩句話:“不學無術,離經叛道!”

    鄧千秋深吸一口氣,他察覺到,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朝自己投來不善的目光了。

    這些時日,他壓抑在內心的怒火,終於噴發出來了:“是嗎?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範顯祖怒道:“此等妖言,你都講了!還有什麼話,你不敢講?”

    鄧千秋勾起一抹笑意道:“那我說啦。範師傅授課時,只一味照本宣科,完全沒有自己的思考,這在我看來,其實才是真正的不學無術。”

    範顯祖勃然大怒,瞪大了眼睛道:“我所講授的,乃是聖人之學!”

    鄧千秋笑道:“可是聖人的學說,是他們思考之後的結果,而範師傅卻只知道照貓畫虎,從沒有自己的主見,難道這還不夠不學無術嗎?”

    範顯祖怒極:“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說着,他看向朱標道:“太子殿下……學生今日非要討個說法,此等不學無術之徒,殿下如何說?”

    不等朱標迴應。

    鄧千秋卻是笑吟吟地道:“其實……誰是不學無術,咱們比一比,也就一目瞭然了。”

    “什麼?”範顯祖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鄧千秋,居然想和他比一比,他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就這小子也配?

    於是他眼帶藐視,冷冷地看着鄧千秋道:“這是你說的!”

    鄧千秋眯着眼,朝範顯祖笑了笑:“不過我這人有一個毛病,但凡和人打賭,不免技癢,總要下一點彩頭才好。”

    這大本堂中,衆人臉色俱都微變,若只是學術的爭論,倒也罷了,可這樣的場合,卻是連彩頭都掛在嘴邊,就更不合時宜了。

    大家都是有道德的人,怎麼這裏頭,混進來一個這樣的傢伙。

    範顯祖心下冷笑:“悉聽尊便。”

    鄧千秋道:“我這人酷愛音樂,樂於從音樂中陶冶情操,缺一些歌姬……”

    範顯祖現在只恨不得立即與鄧千秋一較高下,挽回自己的面子,當下便道:“你要幾個。”

    “不會吧,不會吧。”鄧千秋驚訝的大呼:“範師傅你家裏真豢養了歌姬,我喜歡歌姬是因爲潔身自好,只暢想於有朝一日若真有歌姬,可以爲我陶冶情操,你家裏養着歌姬,難道也是酷愛音律?”

    範顯祖臉驟然通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