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君臣相會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字數:2441更新時間:24/06/29 11:59:46
    朱元璋眼眸裏閃爍着疑慮,卻是漫不經心地道:“哦?他能有什麼事?”

    這宦官在朱元璋冷沉的目光下,只好如實道:“昨日……吉安侯在賢良寺,認了一個同鄉。”

    朱元璋面上陰晴不定,有些事他也有所耳聞,而對於這種結爲鄉黨的情況,他是素來不喜的。

    朱元璋道:“陸仲亨倒是寂寞的很哪,成日四處攀親。這一次,攀的又是哪一家的親?”

    宦官小心翼翼地道:“是……是鄧百戶,儀鸞司的鄧百戶。”

    朱元璋聽罷,啪嗒一下,將本是擱在手頭的奏疏丟棄在了御案,他面色更冷了,凝視着宦官,這眼眸如刀子一般鋒利。

    “尋到了鄧千秋的身上?鄧千秋是四日之前來到的南京城,才剛剛封的百戶!這詔書,經由的乃是中書省,陸仲亨乃是勳臣,怎麼……他在中書省也有耳目?”

    宦官一臉恐懼地道:“奴婢……奴婢該死。”

    朱元璋臉色陰沉得可怕:“這樣說來,這鄧千秋現在攀上了陸仲亨這棵大樹了?”

    宦官此時是心驚膽跳,道:“攀上了,又好像沒攀上。”

    朱元璋:“……”

    宦官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臉色,又忙低垂下頭道:“這吉安侯倒是對他客氣,還說都是同鄉,大家以兄弟相稱,可那鄧千秋呢……真和他稱兄道弟了……”

    朱元璋闔目,那眼縫裏閃爍着精芒,可此時的他,卻又好像老神在在的樣子,對這樣的事,顯得冷漠。

    宦官繼續道:“然後……然後鄧千秋就稱呼吉安侯爲賢弟了。”

    朱元璋的臉色陡然一僵,人都麻了。

    “你說什麼?賢弟?”

    “哈哈哈哈……”朱元璋突然大笑,似乎一日的陰霾,竟是一掃而空。

    他禁不住饒有興趣地道:“然後呢?”

    “後來吉安侯的臉色就一下子的變了,好在這位侯爺大氣,沒有和鄧百戶計較,可這鄧百戶卻是不依不饒,拉扯着吉安侯,說什麼……我爹便是你爹,咱爹如何如何……”

    朱元璋下意識的,腦海裏浮現出故人的模樣,再想起那滿臉溝壑,五大三粗,和自己同歲的陸仲亨,不由失聲:“陸仲亨後來如何?”

    “當時有不少禁衛在側,吉安侯找了個由頭便走了。”

    朱元璋臉上又是喜,又似乎想端着,擺出肅然之色,可他的眼睛終究出賣了他,這眼底浮出一種說不出的笑意,他不由道:“這個鄧千秋,倒是沒規矩的很。”

    “是啊。”宦官道:“此事已在宮裏內外傳開了,儀鸞司那兒,現在索性安排他值夜。”

    “值夜?”朱元璋皺眉起來。

    宦官道:“據說是和其他儀鸞司的禁衛合不來。”

    朱元璋眼睛微微眯起來,這一次,那眼底的喜色當真已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冷冽和肅然。

    “噢。”他只應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麼,便道:“這是陸仲亨的報復嗎?”

    “奴婢不敢說。”宦官難得見朱元璋談興正濃,若是平時,陛下是決計不會和他一個宦官說這麼多話的。因而,他倒有幾分討巧的心思,便自作主張道:“也可能是吉安侯並沒有這樣的心思,可是這儀鸞司上下的人,聽聞他得罪了吉安侯,這同儕之間,就不免要排擠了。”

    朱元璋面色卻越來越冷:“鄧千秋那邊,可有什麼反應?”

    或許是因爲這事兒過於有趣,以至於在這百無聊賴的宮廷內外,引起了不少人的私下議論。

    這宦官道:“倒是聽說他並沒有什麼怨言,每日在賢良寺值夜,沒聽說鬧出什麼動靜。”

    朱元璋嗯了一聲,好像到現在爲止,這件事再引不起他的關注了。

    他開始低頭,又撿起奏疏。

    看了片刻,映射着宮燈的眸子,突然變得精厲起來,他已是無心繼續看奏疏,突然將奏疏摔在案頭,道:“儀鸞司乃朕耳目,又隨扈朕的左右,衛戍皇城!區區一個儀鸞司的百戶,他陸仲亨開國侯爵,江西平章事,竟還要結交,這是想做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喝問,教那宦官大驚失色,連忙拜倒在地道:“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朱元璋擡眼看着虛空,此時他已不似方纔一般如那坐定的老僧,卻渾身充斥着威儀,冷冷道:“起駕,朕去賢良寺。”

    這賢良寺也屬於宮廷的建築羣,雖在紫禁城之外,可實際上,卻和太子所居的春和宮只一牆之隔。

    此時朱元璋要夜遊,宦官忙道:“奴婢這便去張羅,教那賢良寺做好迎駕的準備。”

    朱元璋卻是擺手道:“不必。”

    他一言九鼎,宦官豈敢多嘴。

    於是月色之下,一身常服的朱元璋,便已大喇喇地出發,隨行的貼身護衛,本要隨扈左右,朱元璋也只大手一揮,教他們遠遠影從。

    朱元璋似有許多的煩心事,皇后的病,皇子們的教育,自然……還有越來越多朝中出現的一些跡象。

    他沉默着,腳下卻是健步如飛,途徑了春和宮,又徑直往賢良寺去,到了賢良寺,看着這彩燈張掛的一處處宅邸,還有月色之下,那宛如盤龍一般此起彼伏的屋脊,朱元璋驟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他信步走着,月色之下,竟顯得有幾分落寞,此時他腦海裏,太多太多的事交雜在一起,竟教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可他依舊還是顧盼自雄,那骨子裏所流露出來的氣質,教這天上的明月竟也黯然。

    “老兄……沒想到竟在此處遇到你。”

    這時,黑暗中一個身影竄了出來。

    朱元璋一愣,面色掠過殺氣,下意識的生出了戒備之心。

    可他定睛朝聲源處看去,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數日之前,在鳳陽大獄裏所見的少年。

    此時的鄧千秋,穿戴着甲冑,挎着一柄刀,叮叮噹啷的上前來,露出驚訝之色:“哎呀,老兄……我以爲這輩子再見不着你了。”

    鄧千秋在當值呢,此時在這賢良寺裏值夜,他來了南京,封了百戶,起初以爲自己也算是混出頭了,往後就跟着晉王吃香喝辣。

    誰曉得在這儀鸞司,居然讓鄧千秋直接一步到位,起初還是看大門,現在好了,大門似乎人家也覺得他看不好,直接當了保安,還是夜裏巡邏的那種。

    混到這個地步,落差還是有的,不過鄧千秋也慢慢適應,這樣也挺好,夜裏巡邏,上半夜的時候假裝積極一下,後半夜隨便找個地方躲懶睡一覺,美滋滋,難怪大家都想做保安,他這不但是保安,還是有編制的那種。

    見到朱元璋的時候,鄧千秋已是大喜,他對眼前這個老家夥,還是很感激的,因爲他清楚當初那個牽涉到長公主的案子有多嚴重,一個定性不好,可能真要全家人整整齊齊,一起人頭落地。

    可最終,自己不但得以開釋,而且還又晉升了一步,鄧千秋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能夠脫罪,應該和那一份眼前老兄審問自己的供詞有關。

    可以想象,眼前這個審問和承辦這個案子的人,在奏報案子前情後果的時候,非但沒有對他進行添油加醋,甚至可能還爲他美言了幾句。

    而眼下,承辦此案的恩人就在眼前。

    朱元璋打量着喜滋滋的鄧千秋,一時有些不適,輕皺眉頭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