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舊人

    陸老爺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好孫子，居然把岑老夫人請來了。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牽制到陸老爺子的人沒有幾個，就算有，也差不多已經都入土了。

    可偏偏面前的老太太，就是其中一個。

    而陸妄，他的好孫子，居然就把她給找來了。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好孫子。

    陸老爺子收回目光，把着扶手，緩緩走下了樓梯。

    饒是已經知道了她要來，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不知道爲什麼，此刻每走下一步臺階，沒靠近她一步，陸老爺子還是覺得自己的心不由自主的顫抖。

    這麼多年，他心如止水地活着，以爲這世間早就沒有了能讓他的心有所動盪的人和事，原來，是他錯了。

    同樣的，陸老爺子在靠近的時候，岑老夫人的眼神也在微微閃爍着。

    有多久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了？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記不清了，她只記得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爲，她都已經忘記了。

    沒有人說話，陸妄和陸遠山岑玉都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這一幕，直到，陸老爺子走下樓梯，走到了岑老夫人的面前，站定。

    岑老夫人沒有起身，只是微仰着眸，看着面前的男人。

    如今的他已經頭髮花白，眼窩深陷，臉上也都是溝溝壑壑的皺紋，可她眼中的他，卻隱隱地浮現出了幾十年前，他英俊瀟灑的臉。

    同樣的，陸老爺子垂眸凝視着面前的女人，好像也看見了曾經那個英姿颯爽，恣意張揚的女人。

    “汶寧……”

    情不自禁地，陸老爺子開口喚出了岑老夫人的名字，但岑老夫人卻被這一聲喚回了所有思緒。

    她眼底的顫動歸於了平靜，“老東西，誰給你的膽子這麼叫我？我們不熟！”

    陸老爺子頓了頓，轉瞬，笑了起來：“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竟然一點都沒變。”

    “我爲什麼要變？”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你不需要變，你這樣就很好，很好……”

    陸老爺子說着說着，聲音不自覺地開始放緩，變得溫柔，眼神也變得深情繾綣起來。

    “你……過得還好麼？”

    岑老夫人抿了抿脣，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本來是挺好的，但是因爲你，現在變得不好了，老東西，你得負責。”

    陸老爺子：“……”

    陸遠山和岑玉看着岑老夫人和陸老爺子之間的對話，只覺得渾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倒是陸妄，眼底蓄起了勢在必得的笑意。

    果然，岑老夫人一出手，即便是陸老爺子，也就只有吃癟的份。

    陸妄暗暗吸了一口氣，轉眸看向了窗外。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今晚沒有月光，墨藍色的天空宛若一塊巨大的幕布，將整片大地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等等我，林一。

    我馬上，就帶你出來。

    ……

    “啊……”

    林一困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沒辦法，小刀這麼無趣無聊又這麼招人討厭的人，對着他，她還能撐這麼久，已經很牛了好麼。

    小刀皺了皺眉：“你困了可以睡。”

    “你家住海邊？”

    小刀：“嗯？”

    “管得寬了點，謝謝。”

    小刀：“……”

    別說是女人了，就是人，小刀都沒有說過這麼多話，這幾天他和林一說的話，算是把他前二十年欠下來的都補上了。

    只是，越說越接觸，他越發現，林一這張嘴不太好聊。

    按理來說應該有點討厭才對，可不知道爲什麼，他不但討厭不起來，反而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那麼鮮活，好像是他死氣沉沉淡如白水的人生，完全無法比擬。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可以有這樣一種人生，人也可以活得這樣恣意。

    而他……

    好像一輩子，都不可以。

    當初他差點死掉，是陸老救了他，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告訴自己，這一輩子，都要爲陸老做事。

    他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有過自我，只有陸老的命令。

    所以，盯着林一一方面是陸老先生的命令，另外一方面，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他在被林一這樣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吸引着。

    他想要瞭解她，想要瞭解這個世界上，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和活法。

    林一此時眼皮已經打架了，頭也一下一下地往下垂，宛若小雞吃米一樣。

    終於，在經歷了不知道第多少次之後，她的頭沒扛住地球的引力，直直地朝下摔了下去。

    而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小刀，這一刻竟然不知道爲什麼，宛若條件反射一般的衝了出去，趕在林一的頭撞到牀上之前，穩穩地將其接住。

    林一睡得似乎很死，即便臉已經被小刀拖住，但是卻完全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小刀彎着腰身站在地上，雙手拖着林一的頭，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呢？

    所以下一步他該幹什麼？

    鬆開手？還是把她放到牀上，讓她安安穩穩地繼續睡？

    想了半晌，小刀選擇了第二種。

    他小心翼翼地將林一放回到了牀上，幫她拉了拉被子，又盯着她看了幾秒鐘，轉身，離開了房間。

    然而就在他離開房間的那一剎那，原本閉着眼睡得好像死豬一樣的林一，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她瀲灩着波光的桃花眼，卻宛若暗夜裏的妖精，迷人、危險。

    ……

    同一時間，城市的另一端，北苑城。

    沈寂已經去浴室裏洗澡了，葉芸拖着幾乎虛脫的身子從牀上爬了起來，拿起手機，卻沒有直接打給林一。

    如果林一出事了，她打給林一也是枉然，反而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可能會給林一帶來麻煩。

    她大着膽子，打給了陸妄。

    陸妄接到葉芸的電話說意外也不意外。

    “林一沒事。”

    陸妄這麼說，葉芸是相信的。

    即便陸妄口口聲聲，從來不提愛，甚至於對林一就沒有過什麼好態度，可是她就是沒來由的有種感覺。

    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真心對林一好，那麼那個人一定是陸妄，連她都比不過。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這麼覺得！

    所以陸妄說林一沒事，葉芸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是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