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真相與謊言【中】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奕辰辰字數:8669更新時間:24/07/03 07:28:42
    趙讓僵直在原地,一動不動。

    針尖已經刺破了他咽喉最外層的死皮,只要稍微再使一點點氣力,就會徹底刺入皮肉。

    唐家人身上的東西,都不會是清白的。據說他們但凡出門,都會自帶乾糧、碗筷。

    總是習慣用毒的人,最害怕的也是被旁人下毒。

    人越擅長什麼,往往也會越害怕什麼。

    因爲他們知道這東西的厲害,知道自己一旦着了道,不僅會死,還會讓整個姓氏蒙羞。

    就像玩鷹的人被家雀叨了眼睛一樣。

    但趙讓和羽衣的僵持並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這根針就掉了下去,落在他的腳邊。

    沒發出一點聲響,纖細的幾乎看不見。

    與此同時,羽衣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趙讓不是郎中,但也生過病。

    所以他能聽出羽衣咳的很重,很深,已經到了肺部最裏面。

    劇烈的咳嗽讓她無法保持勁氣的運轉,故而毒針才會軟綿綿的掉落在地。

    趙讓走到桌旁,拿起龍鳳燭下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羽衣。

    羽衣擺擺手,示意不用。

    她的咳嗽已經不是喝茶能解決的了。

    在擡起頭時,趙讓看到羽衣的臉頰上浮現出了些許血色,和剛纔的慘白有着極爲明顯的對比。

    這會兒趙讓有些相信剛纔羽衣說的第一件事了。

    不過也只相信了一半。

    羽衣的身體的確是出了問題,但到底是不是中毒,只有她自己清楚。

    徹底停下咳嗽後,羽衣神情慘淡。

    剛纔那股子盡頭蕩然無存。

    “好了,你想出刀就出刀吧。”

    羽衣說着,解開自己衣服上衆多布條中的一塊。

    原來在繩結後方還掛着一個拇指大小的鐵盒。

    趙讓所料不錯的話,這鐵盒裏應該是某種解藥。

    “你不說我沒中毒嗎?”

    趙讓問道。

    羽衣垂着眼,回道:

    “但你沒有相信。”

    “沒中毒的人,吃瞭解藥會怎麼樣?”

    羽衣擡眼盯着趙讓,一字一頓地說道:

    “會中新的毒!”

    趙讓環抱雙臂,看着桌上的小鐵盒不自覺的笑了。

    這是一個想不通的謎,一道解不開的題。

    羽衣說他沒有中毒,那便不用吃解藥。但趙讓不信,他就會吃下解藥。

    可要是真的沒有中毒,解藥就會變成新的毒藥。

    如此循環往復,就像人間的輪迴,何嘗有過盡頭?

    “唐家的毒,歸根結底沒有真正的解藥。”

    羽衣說道。

    這個前提如果她不說,沒有人能自己想明白。

    大家以爲中毒和醉酒沒什麼兩樣。

    睡覺能解酒,不醉酒時也能睡覺,兩不妨礙。

    “你中毒的時候,解藥吃下去能解毒,但你要是沒有中毒,吃下去就會是新的毒藥。”

    羽衣生怕趙讓剛纔沒有聽懂,因此又說了一遍。

    趙讓點點頭。

    他已經聽懂了這其中的邏輯。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他選擇相信誰。

    若是相信唐晚晴,那今日這龍鳳燭前,必有一人殞命。

    若是相信羽衣……

    趙讓也不知道若是相信羽衣會發生什麼,因爲在來這之前,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情況。

    不過趙讓卻是突然間想名錶了一個問題——什麼叫‘身不由己’。

    遇上這樣的事情,就連自己都沒法相信自己。整個天地之間彷彿有無數雙無形的大手,在不遺餘力的推着他,向他最不願意去的方向前進。

    “你爲什麼會中毒。”

    雖然身不由己,但還是得努力破局。

    最根本的,就是選擇究竟該相信誰。

    這兩個女人都自有說法,並且還都能圓融起來。

    中毒這件事又太隱祕,趙讓這樣的門外漢根本區分不出來。

    “因爲有人想殺了我的孩子。”

    羽衣平靜的說道。

    “孩子?你有孩子?”

    趙讓不可思議。

    羽衣是道士。

    南地有些道門的確是可以結婚生子,但與白鶴山的道統不是一路。

    羽衣能來白鶴山做道長,證明她便是與之道統相同。

    那她又何如會有孩子?

    “我爲什麼不能有孩子?就因爲我是個道士?”

    趙讓默然。

    但他就是這麼想的。

    “沒人從生下來就是道士。”

    羽衣說道。

    忽然又改口道:

    “或許有,但我不是。”

    趙讓無法反駁,只好接着問道:

    “你的孩子和你中毒有什麼關係?”

    羽衣眼神忽然變得奇怪。

    盯着趙讓許久,一言不發。

    “嗯?”

    趙讓不解。

    “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故意戲弄我?”

    羽衣沉着聲音反問道。

    “我以爲你足夠聰明,看來是高估你了……”

    趙讓一頭霧水。

    牽扯到孩子的事情,讓他一個還未成家的小夥子能聽出什麼弦外之音來?

    除非……

    “這孩子是你的私生子,有人以此脅迫你做事?”

    羽衣應了一聲,說道:

    “雖然沒我想的聰明,但也沒那麼傻。”

    趙讓長舒一口氣。

    這下一切都順理成章起來了。

    一個女人,爲了自己的孩子,本就是可以傾盡一切的,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要是連死都不怕,那世上就不會有讓她覺得爲難的事情,只要她的孩子沒事就好!

    唐家作爲一個家族勢力,傳承日久,血脈是其重中之重。

    羽衣身爲唐家人,卻與外人苟合,還生下一子,在那些族老眼中是極爲大逆不道的行爲。

    “唐家分宗家與分家。宗家共有十支,你權且當作一個宗門的十個堂口就好。掌管這十支的,分別是家族中地位最高,修爲最強的十位族老。一應家族事物包括毒藥的配方,暗器的圖樣,還有弟子的訓練以及對外的交流,都由這十位族老定奪。”

    “至於分家……每一支分家,都由自己所依附的宗家。”

    “所以你是分家中人了?”

    趙讓插話說道。

    羽衣沒有否認。

    血脈這種東西,是天定的。生下來是什麼就是什麼。

    “後來不是了。”

    “看來你天賦異稟!”

    趙讓說道。

    他也是世家子弟。

    對於這種家族內的爭權奪利十分清楚。

    分家出了好苗子,宗家當然會不計一切的拿回到自己這來。明面上看,好似是種榮耀,實則徹底切斷分家做大的可能。

    畢竟人才是一切的希望。

    宗家從根上斷了這種希望,分家就永永遠遠只能是分家。

    “後來也不是了,什麼都不是。”

    “嗯,現在的你是個道士,羽衣道長。”

    趙讓笑着說道。

    雖然羽衣說的這件事很沉重,但只要她能說出來,就說明在她的心裏已經徹底通達了。

    果然,羽衣跟着趙讓笑了起來。

    笑一笑十年少。

    多笑笑,身體好。

    笑完之後,羽衣輕聲說道:

    “我叫唐鳳。”

    龍鱗鳳羽,怪不得她的道號會是羽衣。

    “你的孩子現在在哪?”

    趙讓問道。

    “這我還得謝謝你。”

    羽衣說道。

    沒來由的道謝,使得趙讓一頭霧水。

    “謝謝你在他受傷的時候幫他拿了藥。”

    趙讓頓時怔住……

    對於紅衣小孩的身份,他曾想過很多,甚至都懷疑過那位天天蹲在九重天呂祖金身大殿裏的師叔祖。

    試想一個孩子竟然能有那麼多厲害人物做師傅,只能說明他的父母很不簡單。

    在白鶴山上,位高權重的就那麼二三人,趙讓當然優先往他們身上猜。

    “他是你的孩子?”

    即便已經知道,趙讓還是想聽她親口承認。

    “當然!”

    羽衣提起自己的孩子時,滿是驕傲!

    但她很快又黯淡下去,有些哽咽的說道:

    “可惜他不知道。”

    這一點趙讓已經想到了。

    紅衣小孩若是知道,絕對不會對羽衣直呼其名。

    “那另一個呢?穿藍衣服的?”

    羽衣的眼神驟然變得狠厲。

    趙讓看出勢頭不對,便沒有再繼續追問。

    “羽衣?你在不在?我朋友前面來找你,你看到了嗎?!”

    突然,紅衣小孩的聲音從院子外面傳來。

    羽衣聞聲立馬有些驚恐的看着趙讓。

    她並未害怕,而是在哀求……

    趙讓嘆了口氣,微微側過了身子,對這門外說道:

    “我在!正在和羽衣道長喝茶呢!”

    紅衣小孩推門進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嚷嚷着自己也口渴了,於是毫不客氣的拿起茶壺,徑直對着嘴裏猛灌了好幾大口。

    “前面你去哪了?”

    趙讓問道。

    看他臉上手髒臉髒,身上的紅襖子還有擦碰。

    “爬山去了。”

    “爬山?”

    成天住在山裏的人,爲何還會去爬山?

    “你不懂。”

    紅衣小孩又喝了一口茶,轉而看向羽衣,說道:

    “你眼睛怎麼紅紅的?”

    羽衣強打起精神,回道:

    “蠟燭薰的!”

    紅衣小孩扭頭呼呼兩口氣,把蠟燭吹熄,說道:

    “外面天氣可好了!爲啥要悶在屋裏點蠟燭?”

    說罷不由分說的用短劍的劍鞘向着石頭屋子向陽面的牆壁捅了幾下。

    這面牆上好幾塊石頭都是活的。

    被紅衣小孩捅掉後,燦爛的陽光照進來,照在先前昏暗的屋子裏。

    趙讓發現這間屋子雖然不大,但被羽衣收拾的井井有條,一塵不染。

    果然還是得有陽光。

    屋子裏沒有,一切都顯得髒兮兮的,就連人的心情都會變得很是壓抑。

    “原來這間屋子裏面是這樣的!”

    趙讓的語氣帶着誇讚,羽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竟是露出了一抹小姑娘才有的嬌羞。

    此刻這間屋子,外帶屋外的院子,變成了一處絕好的地方。

    “對了,你還沒有說你找羽衣是幹什麼?”

    “你問過一次了,不記得了嗎?”

    趙讓說道。

    紅衣小孩皺皺眉頭,支支吾吾半天沒吭聲。

    “怎麼,你不會忘了吧?!”

    趙讓故作驚訝的說道。

    紅衣小孩梗着脖子,十分硬氣的說道:

    “我咋可能忘?”

    趙讓對着羽衣隱祕的丟去一個眼神,羽衣心領神會,安撫紅衣小孩現在屋裏自己玩會兒,她便與趙讓走到屋外。

    “不用問,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

    趙讓最不喜歡旁人用這種腔調說話,好似自己光着身子站在對方面前一樣。

    要是人人都能未卜先知,這世道還不就變得亂七八糟?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趙讓冷冷的說道。

    “和你同來的那個姑娘,是北境查緝司的對吧?”

    “你又有什麼條件要提?”

    趙讓戲謔的問道。

    唐晚晴的三個條件,再到羽衣的故事。

    整個白鶴山揹着兩個南地唐家的女人攪成了一鍋粥。

    而這兩個女人卻都偏偏盯上了他……

    “我沒有什麼條件。”

    “我只要一個保證!”

    趙讓打斷她的話,說道:

    “這不還是條件?”

    羽衣搖頭說道:

    “條件是單方面的,保證是我也得付出些什麼。”

    “你能付出什麼?”

    趙讓問道。

    “所有。”

    羽衣斬釘截鐵的說道。

    趙讓擺擺手,轉身就準備走。

    他覺得羽衣說的太空泛了。

    空到毫無意義。

    所有包括什麼?付出所有又能怎樣?

    毫無意義的付出,帶來的同樣也是毫無意義。

    趙讓失去了和她繼續聊下去的耐心。

    “我能幫你解決白鶴山的所有事端,讓你今天之內就下山趕往河邊,爲此我能付出所有,這有問題嗎?”

    羽衣說道。

    趙讓不置可否的回道:

    “唐晚晴也是這麼說的。”

    羽衣沉默了。

    如果趙讓是這般態度,她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

    “你想要什麼保證?和查緝司有什麼關係?”

    沉默了片刻,趙讓還是開口問道。

    “保證我……保證那紅衣小孩沒事。”

    趙讓說道:

    “那你不妨告訴我你知道的全部,這樣咱們興許還有的談。”

    羽衣卻很強硬。

    她一定要先得到趙讓的保證。

    否則多一個字都不會說。

    “你知道我不是查緝司的人,所以我得問問她。”

    “我可以等。”

    “那你起碼該告訴我點什麼。既然你能付出所有,告訴我點什麼也很正常吧?”

    羽衣想了想,從口中吐出一個地方:

    “道藏閣。”

    說完,她乾脆的轉身,回了屋子。徒留趙讓一人站在院中發呆。

    趙讓並未真正去過道藏閣。

    上次去,只是路過了門口,並且還是深夜。

    山中的路蜿蜒曲折,對趙讓這樣方向感很弱的人來說,同一個地方若是不去個十七八次,根本就記不住……

    好在現在剛到下午,距離弟子們的晚課還有很長的間隔。

    趙讓逢人便打聽,終於是找到了路,走對了方向。

    這會兒的道藏閣和夜間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彷彿被比雲朵還要潔白的霧氣託着,懸浮在半空中。

    遠遠看去,真有幾分天上仙宮之感。

    這裏面所存放的,是道門這麼多年來全部積澱的精華。

    大門敞開着,門釘被弟子擦拭的鋥亮。

    不知是不是錯覺,趙讓剛邁過門檻,就覺得裏面比外面要冷些。

    道藏閣共有三座樓,中間圍着一片空曠的庭院。

    相比於在門外看上去的莊嚴肅穆,裏面卻是有些慵懶隨性。

    不過這也符合道人的心性,一切都順應自然。

    葉子到秋天就該落,落在地上卻是也不用清掃,自有風將其刮到遠方。

    人也是一樣。

    每一步自有定數,就像一天之中餓了就得吃飯,困了就得睡覺。

    趙讓站在庭院中央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也放鬆了不少。

    心中暗想道自己跟着道門興許還挺契合的,要是以後在外面覺得沒意思了,不如就上山來住一陣,哪怕什麼都不做,就這麼靜靜地看着花開花謝,日出日落,也挺好。

    浮想聯翩之際,趙讓的眼角突然看到一片白光閃爍。

    一柄長劍從他右後方的死角襲來。

    劍氣攪動落葉,劍光如天邊孤雁。

    趙讓並未躲避,而是讚歎了一句“好劍!”

    持劍人劍鋒微微一滯,接着劍意中就帶了幾分急躁。

    對於一名劍客來說,旁人只誇讚他的劍,不誇讚他的劍法,是一種致命的侮辱!

    誠然想尋得一把趁手的利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肯努力,還有銀錢,是能夠做到的。

    但絕世無雙的劍法則不同。

    除了日復一日的勤學苦練,還得有遠超常人的悟性和機緣,三者缺一不可。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是通過努力不能擁有的,劍法一定算是一個!

    其實出劍之人的劍法並不差。

    精妙輕靈,意出鋒至。

    若不是剛纔因趙讓的言語,沾染了幾分急躁,着實已經可以算是第一流。

    趙讓在這樣的劍下,好似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就像一條落日彀中的瘸腿老狗,即便想要掙扎,也深感無力。

    就在劍尖已經指着他的眉心點來時,出劍人手腕一沉,竟是凌空畫出一道優美的弧度,轉而向他的咽喉刺去。

    森寒的劍氣已經逼到了趙讓的面頰。

    趙讓驟然拔刀!

    “當!”

    金鐵交擊之聲傳進耳裏,極爲清脆!

    再看那劍,卻不是被趙讓的刀鋒所蕩開,而是穩穩的沒入趙讓的刀鞘裏!

    除非闊劍,劍比刀窄,這是常識。

    這柄劍在長度上和趙讓的烏鋼刀相仿,而鋒刃又窄了一寸左右,因此可以全然套進他的刀鞘之中。

    只不過這樣的法子太過冒險……

    沒有萬全的把握,誰敢用自己的性命來賭?

    “這種法子是誰教你的?”

    劍光散去,劍氣不存。

    持劍人都已鬆開了劍柄。

    正是那位先前和紅衣小孩爭鬥的藍衣小孩。

    “沒人教我。”

    趙讓手持劍鞘,挽了個刀花,刀鞘中的劍訓誡飛出,插在這小孩身前。

    “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自己想出來的?”

    藍衣小孩難以置信的說道。

    “沒錯,就是我自己出來的。

    趙讓事先也不知道他的這把劍的劍鋒會比自己的刀窄。

    但當他發現這點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應該這麼做。

    “你想了就會做?萬一做不到呢?”

    藍衣小孩繼續問道。

    “應該做的事,哪怕結果不好,也要去做。”

    趙讓回答的很是乾脆。

    藍衣小孩想了想,而後點了點頭,又重複的說道:

    “你這一手,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看得出趙讓剛纔用刀鞘接劍帶給他的震撼有多大。

    “以前別說見過,想都想不到!”

    趙讓笑着說道:

    “那你現在見過了,下次自然就能想到!”

    藍衣小孩說道:

    “是,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起來也更可怕。”

    趙讓疑惑的問道:

    “什麼事?”

    藍衣小孩正色道:

    “我剛纔已經輸給你了。”

    “要知道,那個穿紅衣服的,從來沒有贏過我。”

    趙讓哦了一聲,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這麼說來,你從未輸過?”

    整個白鶴山上,除了那紅衣小海外,估計再無人和他比劍。

    他說紅衣小孩從來沒贏過,那就證明他從來沒輸過。

    “是的……但這次我的劍卻被你的套住了。”

    藍衣小孩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不甘。

    對於沒有見過的招式,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已經還給你了,現在你的劍可不在我的刀鞘裏。”

    趙讓指着藍衣小孩面前的插在地上的長劍說道。

    “所以你爲什麼要突然對我出手?”

    趙讓問道。

    這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偷襲雖然令人不齒,但如果有足夠的理由,倒也沒什麼。

    “我是想試試你夠不夠格當他的朋友。”

    藍衣小孩說道。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紅衣小孩。

    “我是不是不重要,但你永遠不會是。”

    趙讓說道。

    藍衣小孩被趙讓這句話激怒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

    “因爲你不會爲了他拼命。”

    “朋友之間,可以吵架,可以翻臉,可以鬧的不可開交,但在需要的時候,一定會爲彼此兩肋插刀,肝膽相照。”

    趙讓解釋道。

    藍衣小孩的心情平復下來,緩緩說道:

    “是,我永遠不會和他成爲朋友。因爲我根本就不喜歡他。”

    “既然不是朋友,那我也沒必要爲了他拼命,但你卻可以,是嗎?”

    趙讓聳聳肩是,說道:

    “朋友之間本就如此。等你有願意爲此這樣的人了,你也就有朋友了。”

    “我不該對你出手的。”“而且,我出手實在太輕率了。”

    藍衣小孩說道。

    趙讓淡淡地笑了笑:

    “你的出手如果再重一點,現在我已經死了。”

    藍衣小孩冷冷地說:

    “你不會死的。”

    趙讓道:“哦?”

    藍衣小孩說:

    “因爲我不會真的殺死你,雖然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趙讓又笑了,笑聲卻已變得很冷漠:

    “所以你準備用我的朋友來威脅我,讓我拼命?可惜我不會讓你有這種機會。”

    藍衣小孩突然咬着牙說道:

    “那你就當我想殺你,而且已經想得要命,這樣可以嗎?”

    趙讓知道他是因爲剛纔那一件被套住,心有不甘,於是隨性的說道道:

    “那你就來殺我吧。”

    藍衣小孩瞪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劍,彷彿已經看到自己的劍鋒上流淌着趙讓的血。

    他的右手在劍柄上慢慢地握緊,然後突然拔劍,向趙讓刺了過去。

    劍勢詭異而猛烈。

    一劍刺出後,劍尖突然分成了三截。

    三截劍尖同時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刺出,讓人很難閃避。

    只可惜趙讓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一動不動。

    身子忽然間就向後退,刀鋒劃出一道冷酷的弧線,準確地擊中了藍衣小孩的劍身。

    劍鋒震顫,藍衣小孩的劍幾乎脫手。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強烈的反擊。

    藍衣小孩的臉色變了變。

    變得和他的劍鋒一樣冷酷。

    一個小孩子不該有這樣的神情的。

    這樣的神情浮現在他的臉上,也代表着他早就失去了本該屬於這個年紀的天真與快樂。

    剎那間,劍勢如風,劍尖如雨,一連刺出九九八十一劍。

    這是他的殺手鐗。

    雖然他並不想殺趙讓,但是這一招他非使出來不可。

    因爲在他的認知中,這個世上只有一種人能接得住他這一招。

    而且這種能接得住這他一招的人,在看到他出劍後,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在做什麼,都一定會停下來全力以赴。決計不會分心,也不會逃跑。

    很巧的是,趙讓就是這一種人。

    就在藍衣小孩劍勢最盛的這一瞬間,他的刀忽然又改變方向,以一種很怪異的手法,將刀鋒自劍尖下面刺了出去。

    藍衣小孩那一劍的力量立刻被瓦解。

    庭院中傳出一聲清脆的刀鋒破空之聲。

    趙讓的烏鋼刀已經將他的劍從劍尖處,一直劈開到劍柄。

    藍衣小孩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刀會從什麼地方劈過來,也想不到這一刀會這麼狠。

    他呆呆的看着趙讓,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

    “現在我總算明白了……”

    “原來一個人到了差點就死的時候,他的劍會提前去死。果然它才是最靠得住的朋友。”

    趙讓說道:

    “你這麼說沒問題,但別忘了用劍的是人,一個人就算要死,也得先學會怎麼去生。”

    “那麼現在我是生是死?”

    藍衣小孩問道。

    “這句話你應該問你自己。”

    趙讓說道。

    “現在你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藍衣小孩看着手裏的半柄劍,沉默了很久,終於長長嘆了口氣,擡起頭看着趙讓。

    “我明白了。”

    “我真的明白了。”

    他的聲音裏絕沒有任何譏諷之意,他的臉上甚至還帶着微笑。

    “對不起,我承認不該對你突然出手,但這是因爲我前面看錯了你。”

    趙讓饒有興致的問道:

    “無所謂。人活着有時候就是用來被人錯看的。”

    “你是個很奇怪的人。”藍衣小孩說道。

    隨後又補了一句:

    “是個很奇怪的好人。”

    “你自己大概也知道,有些壞人到死都不會做好事的,所以他們就算想變好,也沒有機會了。”

    “哈哈哈,多謝!”

    趙讓對他拱了拱手,這一刻卻是沒把他再當做小孩,而是當做一個和自己對等的成年人。

    “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件事,雖然這件事我不該告訴你,但我不想一個好人莫名其妙的死掉。”

    藍衣小孩並不懂什麼是生死。

    所以“死”這個字眼,他張口就來,說的極爲輕鬆。

    “什麼事?”

    童言無忌,想說什麼都可以,何況趙讓並不覺得他會有什麼正經事提醒自己,但見他說的很是誠懇,還是願意花點時間,聽他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