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殤（上）

    這是日軍的第一輪試射，顯然，日軍的炮兵齊射不會這麼簡單地結束了。

    炮兵進行轟炸的時候，渡邊井也也沒閒着，他正拿着望遠鏡觀察炮彈的着落點，以此來對這裏的情況作出判斷，作爲一名的陸士優秀畢業生來說，這些都是屬於基本技能。

    “仰角75°，準備！！！”炮兵中尉再次舉起手中那杆指揮小旗。

    接到準備命令後的日軍炮兵開始再次裝填炮彈。

    “第一輪，單發齊射，預備~~~放！！！”炮兵中尉再次大喊道，手中的令旗已然再次揮下。

    “嘭！”

    “嘭！”

    “嘭！”

    大炮齊射的聲音響起，又是六發帶着尖嘯聲的炮彈再次狠狠地砸在了國軍的陣地上。

    ……

    山下淳化鎮的日子不好過，而山上則尤爲慘烈，甚至已經進行至白熱化程度了。

    倪大勇手握着手槍，他的身上的五顆手雷也已全部扔完了，只剩下二十餘發的手槍子彈了。

    不得不說，這每人身上五顆手雷的做法是極其正確的，起碼給小鬼子造成了將近千人的傷亡，現在對於倪大勇來說，手雷扔完了，該拼命的時刻到了。

    由於國軍一方暫時在火力還能壓制對方，所以雙方還能屬於持平狀態，要是子彈打光了呢？這一切就很難說了。

    一顆顆在黑夜中劃過了一道道美麗的直線，然後擊入了日軍或是國軍官兵們的身體中。

    日軍三八大蓋的子彈由於口徑較小，且穿透力強，擊穿人體後的創口也並不大，所以不是打中致命位置，一般都不會致死，甚至還能爬繼續起來戰鬥。

    但戰爭始終不是自己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對於這山上打得熱鬧的國軍也好，日軍也好，機率都是一樣的。

    因爲山道上的小平坡相對較小，對於日軍來說，打出一個小平臺也是不容易的，但是，只要他們打出了一個小小的平臺，那麼他們就能很快贏得這場戰鬥。

    日軍可不是國軍，日軍有擲彈筒、輕重機槍的加持，更何況，人家還有迫擊炮，不是麼？

    所以倪大勇絕對是不能讓這些日軍站穩腳跟！

    “殺！”倪大勇躲在樹後伸出手槍，對着那坡底下露出的那個鋼盔就是一槍。

    “叮！”子彈擊在鋼盔上，然後擦出一絲火花，也不知道人還有沒有活着。

    倪大勇在心裏默數着：還有十九顆子彈，打完了十八發子彈，就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身邊的弟兄們還在繼續往前衝，一個一個地倒下了，但卻始終是前赴後繼，而這時，倪大勇的眼前卻是已經恍惚了——眼前，忽然閃過了當初在考進黃埔軍校時的情形。

    那是1928年3月的月初，他清楚地記得，那是三月一號上午，校長蔣中正立於舞臺正中央，地點是黃埔軍校的南京本校，三千多身穿軍裝的新生站在操場上聆聽校長訓話。

    站在校長身邊的還有副校長李濟深，教育長何應欽，政治部主任周佛海。

    對，倪大勇是黃埔第六期的學員！

    他腦海裏邊記得蔣中正在講臺上所說的那句話，而這句話，也是他的信仰：“我們要秉承黃埔精神——升官發財請往他處，貪生畏死勿入斯門！爲中華之崛起而戰！”

    想着，倪大勇就靠在樹邊輕輕笑了，只見自言自語着：“呵，現在我倪大勇已經不愧於國家了，進入教導總隊開始，去上海，我上了戰場，很多戰友死了，我沒死；這一回守南京，紫金山上我沒死，突圍走了。這時啊，閻王爺該收我的性命了。”

    手裏的槍中雖然還有子彈，但倪大勇知道，他們這些人是撐不了多久的——要人沒人，有彈藥補充也沒有彈藥補充，更別說別的支援了，他們連一個援軍都沒有。

    他們註定了是一支孤軍，而且是必死的孤軍！

    仗已經打到這個份上了，前方還有數千正在遷移的百姓，他們決不能退，要是退了，等待着這些老百姓的將會是死亡，而面對着他倪大勇的，也只會是苟延殘喘之下的終生慚愧！

    想到這裏，倪大勇就已經下完決定了——這一戰，他絕不能後退，爲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信仰，即使他死了，也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國人會站出來英勇地抗擊這幫小鬼子的，只要這些人的信仰還在，還能爲了自己的信仰而戰，爲了中華之崛起而戰！

    “爹啊，娘啊，兒沒有對不住你們。兒，誓要做英雄，不做狗熊！”倪大勇輕輕說道，然後起身對着對面就要衝過來的小日本又是兩槍。

    “呃。”其中一名日軍被擊倒了，另外一名卻沒有——另外一槍打歪了，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神槍手的。

    打完這兩槍，他的手槍裏邊也只剩下十七發子彈了，身邊的戰友也只剩下二三十人了，兩百多名官兵，在激戰了將近四十分鍾之後，也只剩下這些人了。

    看了這些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卻始終沒有當逃兵的一張張陌生或者熟悉的面孔，倪大勇笑了——黃泉路上有此等共同信仰的戰友們，相比也不會太孤單吧？

    “弟兄們，咱們黃泉路上一起走，倒也有伴兒了，咱們就是死，也要再拉幾個墊背的，哈哈哈哈……”倪大勇豪邁大笑道，那張年輕卻又略帶粗獷的臉上充滿了豪邁。

    “行，能跟着倪連長一起走黃泉路，不給弟兄們丟人！”馬上有聲音應和道，那道聲音同樣也是十分豪邁，都打到這個境地了，還有人想活着回去麼？

    沒有！

    “弟兄們，聽好了，我許忠，就是死，也不會給小日本當俘虜的！”叢林中，一個小兵朗聲說道，他們已是一支回不去的孤軍了，死，對於他們來說，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就在國軍弟兄們在做最後的訣別之時，大步日軍摸上來了，已經在逐漸靠近他們的位置了。

    “弟兄們，小鬼子來了，我們上路吧！”倪大勇朗聲大喊道。

    說着，他就拿上他的毛瑟手槍就上了。

    “砰！砰！砰……”

    一發發手槍子彈從他的槍膛裏爆射而出，擊在兩三名日軍的身上，然後還呲溜呲溜地流了許多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日軍也沒給倪大勇太多時間，好幾顆子彈從不同方向射在他的身上，彈孔裏，血液飛標而出，他那強壯的身軀轟然倒塌。

    他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眼前全都是他與那嚴厲的父親和慈祥的母親回憶的話面……

    那是不算特別寬敞的大宅院內，一個帶着眼睛的斯文男子正在責罰他所做錯的事情。

    “你看看你，幹的叫什麼事情，狗屁倒竈的，男兒大丈夫就該像岳飛嶽武穆一般精忠報國，給該像文天祥一樣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的偶像就應該是他們！”斯文男子喝道，那是他的父親。

    倪大勇的名字取來也簡單，則是大智大勇的大勇。

    那一刻，父親的教導使他要成爲像嶽武穆與文天祥一樣的人物，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參軍呢？

    眼前的一切正在逐漸黑暗，母親在他小時候耳邊輕吟的那童謠似乎又浮現在他的耳旁：“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檳榔，檳榔香，摘子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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