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裴王妃,你很上道嘛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布響玩辣字數:4192更新時間:24/06/29 05:25:04
    過了許久時間,裴南緯都未能緩過來神。

    這場轟動離陽朝堂的奏案竟以如此奇怪的方式結束,其中最爲的核心人物裴王妃,如今好端端的在太安城中,反倒是襄樊城裏的那位靖安王趙衡‘過度思念’亡妻,魂歸九天矣。

    陸澤放下茶杯,望着面前萬般迷茫的裴南緯,輕聲開口:“生者悲苦,死人平安。”

    當年九子奪嫡失敗之後,距離那龍椅僅差半步之遙的趙衡心氣便一再跌落,所以青州坊間都說襄樊那對王爺王妃乃是老夫少妻,這倆人站在一塊知道的是夫妻,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父女。

    如今,靖安王趙衡身死。

    哪怕其生前心中存在多少的憤慨與怨懟,如今都隨着其身死而煙消雲散。

    正如北涼那位人屠的死亡使得離陽朝堂之上對於涼地三州的態度開始發生改變,這同樣是那些春秋舊臣在這次狠下心也要在朝堂對陸澤動手的原因,孫希濟那夥人需要用這件事情來表明他們的態度,但靖安王趙衡的死,幹淨利落的給這件事情劃上休止符號。

    富麗堂皇的側廳裏,玉手攙扶着紅藺木椅把手的裴南緯,那無神迷茫的眼神裏閃過絲絲光亮,這位已看不到前路的王妃呢喃重複着陸澤剛剛所言那八字,最終搖了搖頭,這時的眼神裏看起來竟滿是清明。

    “活着總比死了強。”

    陸澤笑了笑,眼神玩味的打量着身段韻味無愧於牀甲之稱的裴王妃,反問道:“哦?你便這般確定?本王在錦官城的時候倒是偶然去到過裴家舊地,你那位父親與本王同名,西蜀大儒裴楷,當年在蜀地聲望頗厚。”

    “春秋國戰之時裴家全族殉國而亡。”

    “裴馥然,你不想死,莫不是害怕到那九泉之下,會見到你那位父親?”

    被叫出真名的裴王妃臉色稍顯蒼白,此刻的女子竟鼓起勇氣盯着陸澤,清淚在臉龐滑落,其聲音哽咽:“是,我是裴家十五代嫡出二小姐裴馥然,那又怎麼樣?我就必須在剛及笄的年紀死在錦官城裏嗎?”

    “我只想活下去。”

    “這件事情...難道就那麼十惡不赦?”

    雙腿無力的蹲在地上,將手置於臉頰之上的裴王妃嚎啕大哭起來。

    女子在這人生當中最爲惘然無助的時候,似乎要將這些年心中悄然藏匿起來的那位委屈痛苦全部哭訴出來,從那年少時違背父親意願偷偷逃走,到後面加入靖安王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陰晴不定的趙衡以及眼神晦暗的趙珣,到後面那趟蘆葦蕩之行後被裹挾帶到這深不見底的太安城...

    陸澤輕聲嘆氣,透過窗櫺的餘光望向某處府邸:“當然不是。”

    “你爹那老家夥本來就是個混蛋東西,自己想死便是,偏偏要拉着一大家子兩百口人一塊去死,聽錦官城裏那些活着的老人說,那日的蜀國皇都被攻破後各府邸大都完好無損,只有城西北的裴府裏是一片焦土,尤其是那大門口處,宛如人間煉獄。”

    “本王在上陰學宮的時候,祖家便是蜀州的大祭酒齊陽龍與我談過你父親,直罵其是腐儒。”

    雙眼哭得紅腫的裴南緯擡起頭來只覺得腦子昏沉暈眩,視線模樣當中隱約看見主座上的陸澤朝着自己走來,只聽見其語氣溫和的詢問着,抿着嘴的裴南緯剛想開口回答,陸澤一杯涼茶潑下,用手背擦着臉頰的裴王妃咬着牙,心中滿是憤恨。

    “涼不涼?”

    “本王剛剛喝的茶都是涼的。”

    陸澤輕輕拍打着容貌如少女般的春秋牀甲那臉蛋,不論是京都朝堂衆臣,還是那市井百姓眼裏,都不會有人認爲蜀王殿下真的把那位裴王妃帶到了太安城裏:“小裴啊,你以爲在本王府上討生活是容易的嗎?”

    裴南緯嫋嫋起身,哪怕髮絲凌亂、眼睛紅腫,但獨屬於王妃的姿態瞬間便恢復如初,胭脂評美人兒的韻味哪怕如此模樣都能夠顯現出來。

    只見裴南緯雙手置於腰間,行了個極其婉約的女子禮:“奴婢知錯了。”

    陸澤先是一愣,接着捧腹大笑起來。

    “漬漬漬。”

    “你很上道哈。”

    ......

    離陽朝堂之上不乏有類似那西蜀裴楷的存在,正如那位在朝堂上作爲春秋舊黨中人馬前卒的李孝孺,便是把再好不過的尖刀,但哪怕這樣迂腐之人也未必有着讓全族子弟性命跟整個家族的未來陪着殉葬的狠辣手腕,不過是爲了成就個忠臣之聲名。

    雪中原着當中,曹長卿最後關頭反悔,選擇獨身入太安,便是這個道理。

    隨着靖安王趙衡身死,世子趙珣世襲罔替成爲新任靖安王,這件發生在陸澤身上的事便如此不痛不癢的過去,李孝孺官職被一擼到底,春秋舊黨那邊倒是沒有發生什麼,但明眼人都能夠看到籠罩在舊黨臣子身上的聖眷漸漸消散,自那青黨分崩離析之後,舊黨同樣步入黃昏。

    各黨派當中,似乎僅有首輔大人那文脈,以及兵部尚書顧劍棠爲首的武人能夠安穩屹立朝堂。

    在那註定轟動天下的封誥大典之前,自上陰學宮那邊傳來的一條消息令人們的關注點再度放在了陸澤的身上,上陰學宮大祭酒齊陽龍即將親臨太安城,爲的便是給在大典之後要成爲離陽太子側妃的魚幼薇充當家中長輩。

    這段時間天幕山上陰學宮裏頭的氣氛算不得怎麼好。

    本以爲那位跟着蜀王入蜀的魚大家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學宮授教音律雜學,卻沒想到又能夠見到身抱白貓的魚大家回到這裏,但知曉魚幼薇回到學宮真正原因的時候,諸位士子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上陰學宮自始至終都是很多純粹讀書人眼中的世外桃源。

    而那位魚大家則是近些年來學宮當中最受歡迎的稷上先生,甚至都沒有之一,每次講解聲韻格律之學必定是人滿爲患,不論寒暑皆是如此,屋內早早便沒了席位,窗外站着的大有人在。

    而現在,這位魚大家即將嫁入那位巍峨帝都太安城,所嫁之人還是那位離陽朝馬上便要冊立的太子殿下,一時間這些士子們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哪怕知曉難望那位尊崇無比的殿下項背,但哪位士子心中又沒有過一番幻想與佳人成就姻緣?

    太安城裏頭的那些王侯公卿們,對於這樁姻緣也是紛紛點頭。

    最開始的時候人們心目中的儲君人選乃是那位四殿下趙篆,這位六殿下一名不文,大部分只是隱約知曉其皇子身份比較特殊,但隨着六殿下真正展露崢嶸頭角之後,人們才漸漸發現陛下的眼光果然很是毒辣,並未選擇皇后娘娘所生嫡皇子,不是那位四殿下不夠優秀,而是面前有着更加奪目的存在。

    至於所謂嫡出庶出,隨着那場席捲九國的春秋國戰,中原大地陸沉之後,如今已然漸漸淡化。

    活着的人本就不多,又哪裏會在乎什麼嫡庶。

    身爲‘孃家’的上陰學宮對於這樁婚事展現出來了極爲重視的意思,不論從那道德林裏頭搬出來幾樁真正厲害的嫁妝,傳言學宮大祭酒齊陽龍也會來到太安城,這位齊大祭酒在太安城很多人眼中甚至是不遜於碧眼兒首輔的存在,有位叫做元本溪的弟子此時便是離陽朝之帝師。

    離陽王朝聲名不顯但極其清貴的黃門院裏,陸澤與那位半截舌元黃門對坐。

    無人知道離陽帝師元本溪就是翰林院中無數同僚當做笑柄的元黃門,更無人知道的是皇宮中有一條直通皇帝住處的密道,只有元本溪能通過,那條道路便藏匿於翰林院最深處。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元先生在黃門的那些同僚們,估摸都不知曉伱的真正身份。”

    元本溪望着不請自來的年輕藩王,其態度與那位兵部尚書顧劍棠大差不差,都不喜歡在這種關頭與陸澤有着更多的親近,哪怕此刻空蕩的翰林黃門東北側的小院當中僅有他們二人。

    這位離陽帝師的口齒依舊不清,這兩年不愛說話的元本溪也沒少因爲這個遭到同僚的打趣。

    但卻絕對不會有人敢相信,他便是離陽皇帝坦言甘願爲其牽線傀儡的元本溪。

    “太安城的事情,多謝殿下。”

    元本溪此刻聲音壓得極低。

    離陽帝師所言之事自然是關於他那位在外頭的私生子江斧丁,這件連皇帝趙淳都不知曉的隱祕事構造起來了陸澤與元本溪之間的橋樑,武帝城王仙芝所收下的第四位弟子,同樣是這位人間武夫的關門弟子,赫然便是那位練刀的江斧丁。

    陸澤笑着搖了搖頭:“不必多謝,那是王仙芝自己想收,若是王武夫不願收,那天底下怕是還沒有人能夠強迫他收徒。”

    元本溪只是躬身,再敬一杯清酒。

    王仙芝白日飛昇,遺留在了人世間共三份武道氣運,其中有一道便落在了江斧丁的腦袋之上,這般重的恩情自然不是杯中清酒能夠償還,元本溪在猶豫許久之後,緩緩開口:“我在上陰學宮的那位先生要來太安城,並不是簡單的來擔任個證婚之人。”

    陸澤點頭道:“本王知曉,這件事其實是父皇的意思。嗯...可能是本王這半年時間裏表現的足夠優秀,父皇覺得在他自己百年之後,本王足以壓下離陽境內所有反對的聲音,所以父皇還是打算要對首輔大人動手。”

    元本溪眼眉低垂,但這位帝師的心底已是極度震驚。

    對於那件隱祕之事,皇帝趙淳並未告訴過任何人,連元本溪都是後來憑藉着離陽朝堂之上種種的蛛絲馬跡摸索到了一些線索,卻沒想到面前這位殿下竟是同樣知曉這件會轟動天下、影響萬分深遠的大事。

    張鉅鹿爲天下寒士大開龍門。

    相較於人屠徐驍在春秋國戰打斷了中原世家之脊樑,首輔大人當政的這幾十年時間裏使得離陽徹底消化了春秋國戰的底蘊,此時的離陽國富民強,達到了王朝統治時期全新的鼎盛階段。

    “父皇想要張鉅鹿早點死,正如拔去那荊棘條上存在着的那些倒刺。”

    “但本王想要首輔大人晚些死。”

    元本溪萬般不解的望着面前這位年輕殿下,在他身上的那種氣已然超越了所謂的皇族紫氣,難道這位殿下當真自負到能夠成爲那獨斷天下的聖皇?

    .......

    紫髯碧眼的首輔大人獨坐在那光線略顯昏暗的書房當中,這座書房就是張府的雷池禁地,連最受寵的小女兒張高峽都不怎麼能走進來,這麼多年來能在這兒落座的人物更是屈指可數,坦坦翁桓溫算一個,因爲房內椅子就一把,誰坐下,就意味着首輔大人必須站着。

    今日書房當中卻破天荒的出現了第二把椅子。

    張鉅鹿擡眼望着面前的準太子殿下,神情竟有些複雜。

    而兩人中間擺着的乃是那在天下棋壇當中極度少見的象棋,首輔大人對於那十九道縱橫並不感興趣,唯獨對這紅黑對抗廝殺的象棋情有獨鍾,只是令張鉅鹿沒有想到的是,這位殿下的象棋之道竟也如此厲害。

    碧眼兒首輔的眼中泛着濃濃讚賞:“臣知曉殿下前來所爲何事,這件事情哪怕深諳帝心的元本溪應該都只是一知半解,殿下能夠在處政這麼短的時間裏看出來,實屬天賦異稟。張鉅鹿謝過殿下,但張鉅鹿一心求死,殿下何必再來府上?陛下那邊...”

    陸澤神情平淡,擡手將雜亂的棋子恢復原位。

    這件註定影響天下深遠的大事現在看起來竟變得極其奇怪,首輔大人一心想死,皇帝陛下同樣想要首輔去死,反倒是離陽朝未來的君王不想首輔去死。

    “天下沒有誰必須要死的道理。”

    “徐鳳年死,是因爲他與本王一同走入到了那籠中。”

    “首輔大人自困於死籠裏,到頭來,難道還要拉上九族共赴黃泉?”

    陸澤在棋盤上撿起一枚紅色棋子,刻有“相”字。

    “本王要一統天下,離陽馬蹄要踏破北莽王庭。”

    “本王將來的朝堂需要張鉅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