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三章 聽雨閣前公子哥,籌算五族舍與得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熬夜吃蘋果字數:4345更新時間:24/06/29 02:08:37
    寒宮帝境。

    山光水色,亭臺樓閣。

    遠遠的花香鳥語,蜻蜓點水般訪過湖面渴食的金紅鯉魚後,隨風便曳進了一處頗有江南風格的觀景水榭當中。

    憑欄而望,這聽雨閣四季如春,宛若人間仙境,跟那神之遺蹟灰濛濛的破敗環境一比,後者簡直是慘不忍睹的人間地獄。

    “噗!”

    酒水噴成了霧態。

    閣中的月宮離,此時正一手捏着葡萄,一手抓着酒杯,迴歸了他好不愜意的少爺生活。

    他一臉錯愕地望着面前那兩面鏡子:

    “不是,徐小受這也太恐怖了。”

    “這到底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餿主意,還是騷包老道給他出謀劃策了,好噁心啊!”

    是挺噁心……前頭被噴了一臉的侍女,撇過腦袋,恨恨的齜了下牙。

    很快,侍女將臉上酒水擦去,將儀態整理了回來,用一種看破紅塵的平靜目光,望回了那還翹着二郎腿就想起身的公子哥:

    “離公子,好失態呢。”

    “呃,抱歉抱歉……肩膀不要停。”

    月宮離往嘴裏塞了一顆葡萄,右肩微微擡了一下,身後的侍女便捶得更用力了些。

    說是說抱歉,他目光一刻沒離開過那兩面鏡子,裏頭傳着的,正是徐小受上聖山的實時畫面。

    左邊的是傳道鏡,全程傳着徐小受那句“愛狗,你可敢與小爺我正面一戰”,叫了大半天,愛蒼生遲遲沒有迴應。

    右邊的是天道鏡,以天梯爲陣眼,佈下觀道陣,可以看到愛蒼生已經射了四五十次,徐小受也跑了四五十次。

    可聖山愚蠢的半聖們,什麼都沒看到,還在那裏高呼着:

    “蒼生大帝,請發箭!”

    “蒼生大帝,請誅徐小受!”

    當看到歸來的秦斷,都忍不住對着愛蒼生喊出了一句“愛狗”後,月宮離像是被捶肩的侍女給錘到了笑穴。

    他突地爆笑,在原地狂鼓掌,眼淚和葡萄汁從眼角和牙縫中噗出。

    “戲耍!”

    “純純的戲耍!”

    “徐小受真不是人吶,這一手指引,絕對學的騷包老道哈哈,你看他——”

    月宮離眉頭都笑歪了,指着鏡子,回頭看那捶肩的侍女,想要一個情緒價值。

    侍女眼皮一擡,瞄了下鏡子:“哦。”

    她又看了看天色,眼睛一亮,後退兩步,像屏了好久的息般長舒了一口氣。

    這才欠身施禮,巧笑嫣然道:

    “未時了,離公子午安,小女子也先回去午休啦。”

    噠噠噠……

    歡快的腳步聲遠去。

    下一個侍女走上前接班,瓊鼻一皺,但沒說什麼,粉拳一下一下咣咣開始往下砸。

    “嘶!”

    月宮離倒吸一口涼氣,“個把月沒見,憋了一身牛勁是吧,給我輕點!”

    “哦。”

    “哦什麼哦,不用錘了,都撤都撤,趕緊滾,叫阿四過來!”

    月宮離看戲的興致都沒了。

    這一個個臉帶陰霾的,恨不得自己死在外面的表情,他直接擺手趕人。

    水榭中的侍女,就像是傀儡給賦予了靈魂,忽地眼睛大亮,齊齊起身施禮。

    “謝公子!”

    旋即,跟怕離公子反悔似的,一道道身影刷的消失不見。

    不多時,遠處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便響起:

    “四老!四老!”

    “離公子喚你,速速趕去聽雨閣!”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是不是對她們有點太好了……月宮離看得眼皮狂跳,心頭暗道鬆氣鬆氣,不可跟小人斤斤計較。

    ……

    呼。

    微光從天而降。

    一個佝着背的蒼發黑衣老者,不知何時已單膝跪地,降在欄前:“老奴在。”

    “不必多禮。”

    阿四這才起身,靠近後鼻子皺起,古怪的目光投去:

    “離公子回家,何不先沐浴更衣?”

    月宮離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了什麼,抓起衣領嗅了兩嗅:

    “我很臭嗎?”

    佝背的老者點點頭,又搖搖頭:“能忍。”

    好一個能忍……月宮離氣得抄過桌上的葡萄盤就丟了過去,老者阿四抓住,摘了一顆塞進嘴裏,目光瞟向前頭兩面鏡子:

    “這位,便是受爺?”

    “對!”月宮離點頭,“你認一下臉,哦,臉不重要,主要認下氣息,還有能力……今後若是撞上了,不要說你是我的人,一般不會死。”

    阿四眉頭一動:“受爺,真那麼強?”

    “你說呢?”月宮離起身,雙手指背從自己胸前衣襟往下撫,“我真身都差點栽在神之遺蹟了!”

    阿四動容:“離公子辛苦。”

    “滾!”

    “離公子這趟遺址之行,可有收穫?”阿四代替侍女,捏起了少爺的肩,示意他坐下看戲,邊看邊聊。

    “你還別說,真有!”

    “哦?”

    “神之遺蹟,說是染茗的傳承之地,實際上甦醒的,卻是祟陰邪神!”

    “什麼?居然是術祖的化身?那離公子如何死裏逃生?依老奴看,必然是展露了些許神勇吧?”

    “說來慚愧,主要出力的不是我,是徐小受、神亦,還有道穹蒼。”

    “公子深諳藏匿之道,也是另一種神勇呢……不過話說回來,道家的那小子,也在?”

    “不僅在,還噁心,還言傳身教,把徐小受帶壞成這副模樣,你看他!”月宮離氣憤的指着鏡子。

    鏡中的徐小受還在請戰。

    而愛蒼生射射不到人,出出不了聖山,還要承受聖山所有人的譴責和謾罵,根本拿徐小受沒半點辦法。

    確實挺壞……阿四輕喃了一聲,回到少爺身上:“離公子得到了什麼?”

    “本來順手摸了兩把斧頭,但給道穹蒼沒收了,到最後也不敢跟他要回來。”

    “可是斬神斧、裂魔斧?”

    “嗯。”

    “乾始帝境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是的!還噁心!”月宮離感同身受,還是阿四懂自己,“但實質的東西沒得到,十尊座,本公子倒是瞭解了不少。”

    “哦?這又是另一種收穫呢!”

    “不錯,八神曹看了兩位,可惜魁雷漢沒成功進來,否則他的戰力我也能摸清……道穹蒼也暴露了不少,還有徐小受,他確實已成氣候……”

    阿四聽得一驚,肩都忘了捏。

    後面的話,其實他一句都沒聽到,逮住前頭聽到的細節,驚訝道:“八尊諳也進去了?”

    月宮離腦海裏於是浮現出了徐小受的肚子,惆悵道:“以一種另類的方式……”

    “他如何?”

    “還是很強,估摸着距離那個境界,也不遠了。”

    阿四沉默,思緒萬千。

    不多時,他思忖着問道:“以公子的眼光看,如果華八再行一戰,勝負幾何?”

    這問題頗爲直接。

    月宮離盯着前頭兩面鏡子,微微失神,像給問住了。

    “不好說。”

    他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五五開吧,還是得看狀態,看天時地利……”

    一頓,望着鏡子中那道煞爲年輕的身影,月宮離呢喃着:

    “和人。”

    阿四望着鏡子。

    這一回,認認真真記下了受爺的氣息,決定若今後若是見面了,調頭就走。

    離公子是一位有大智慧的聖帝傳人。

    他的成就,他的未來,他的謀略和手段……若一切按族中預想的發展,能讓寒宮帝境再璀璨幾百年。

    可人都是有憂慮和彷徨的。

    阿四所處的位置極高,他本是家主之影。

    月宮離成爲聖帝傳人後,向族中要了這個人。

    阿四太知道自己在離公子身邊,該起一個怎樣的作用——他只剩下經驗了。

    多餘的,不需要自己去思考、去決斷。

    只在離公子有需時,幫助他整理思路,把錯綜複雜的以問題的形式問出來,讓離公子自己捋順答案即可。

    阿四沉默許久,待得離公子狀態歸來後,才問道:

    “那麼,從神之遺蹟歸來,帶着見證了這麼多的全新眼光,離公子如何看待五大聖帝世家的發展呢?”

    月宮離的注意力,便從鏡子中的徐小受,挪到了湖面上微泛漣漪的天空。

    他思考了很久,而後目光微動,條理清晰地說道:

    “首先,饒妄則聖帝位格丟於神之遺蹟,饒家必亡,我族卻不可過多插手,放予乾始、雲山、悲鳴三方去爭罷。”

    “坐山觀虎鬥,隔岸觀火起,離公子高見!”阿四一贊。

    “其次,道穹蒼在遺址中有數言警醒了我,倘欲掌雲山鬼劍,控第八劍仙,造均衡之局,避蕭牆之禍,聖帝位格,而今我尚不可契之。”

    “避浪尖風口,且待時而動,離公子英明!”阿四又贊。

    “再次,十尊座氣候大成,天梯已闢不得上下兩極,寒宮帝境不可再高居雲端,需與五域接壤,合縱連橫,絕不可閉門造車。”

    “這……”這回阿四贊不了了,遲疑問道:“離公子心中,可有合縱連橫的人選?”

    “天上第一樓,聖奴,或者說,徐小受,八尊諳!”月宮離篤定道。

    “啊?他們要反的,正是我們吶!”

    “你錯了,他們沒有要反,他們追逐的是自由與答案;我們更不是誰的對立面,必要時,誰都可以合作。”

    “都?”阿四眉頭一動。

    “是的,把我們的姿態放高,看到的是……坐山觀虎鬥,則乾始、雲山、悲鳴三虎,易合縱制我;隔岸觀火起,則聖神殿堂、聖奴之戰火,易燒及寒宮帝境之身。”

    “那姿態放低呢?”

    “姿態放低,則是另一番光景……必要時,寒宮與乾始連橫,可吃得下雲山、悲鳴二虎;寒宮與聖神殿堂,則制聖奴、天上第一樓,壓其焰火;寒宮與聖奴、天上第一樓,則制聖帝三虎合縱,可逼乾始連橫於我。”

    高!

    阿四這下是心頭在贊了。

    寒宮帝境聖帝傳人放低姿態?

    這換在平時,怕是誰都想不到。

    而連外人都不敢作如是想,離公子卻隨時可以低頭,高的不止是他的見解,還有他的格局。

    但疑惑也再行生出,阿四不免又問:“離公子,爲何獨獨着眼於乾始帝境?”

    月宮離從容道來:“雲山華劍,悲鳴北槐,皆封聖帝,各事其族。獨獨乾始只餘一道穹蒼可用,可道穹蒼……他過不了問心關,他必不可能忠心爲族,聯之、用之、再避之。之後,我們對乾始動手,他樂得瓜分戰果。”

    “聯之、用之、再棄之,何如?”阿四建議。

    “不可。”

    “爲何?”

    “太貪心了,他可是道穹蒼,他什麼都沒得到的話,意味着局勢未了,我們可能吃下去的,都要吐出來,最終歸他。”

    離公子對那位,未免有些杯弓蛇影了……阿四委婉的問道:“乾始家的小子,真有那麼可怕?”

    天,突然就給聊死了。

    月宮離出神地望回前頭的兩面鏡子,幽幽一嘆:“如果你去過神之遺蹟,你就不會這麼問了……”

    ……

    從小到大,月宮離同道穹蒼一塊玩耍。

    每逢坑人爲樂時,總有所得,逐漸月宮離也養出了一些個髒心思。

    到了後來,隨着大家成年,從道穹蒼身上學到的東西,逐次變少。

    到最後,什麼都學不到了。

    月宮離便養出了“我已與道並肩”的傲氣,並對此,深以爲然。

    今下神之遺蹟一行歸家,月宮離迅速抹滅了這般錯誤認知,同時叮囑自己……

    道穹蒼既可用時光爲毒,豢養自己的傲慢,他今後同樣還有無數個三十年,可以故技重施,需要警惕!

    “道無止盡。”

    在道穹蒼身上,月宮離又多了一種活到老學到老的離譜感慨。

    他以前是很不願意承認自己才智“甚”弱於道穹蒼的——甚,是重點。

    這一次回家後,他端正了心態。

    不如,就是不如。

    不願意這麼承認的,都給整死、整廢了,我只要有其他方面勝過他就好了。

    比如,我是聖帝傳人,而他永遠不可能是,則我可利用的,比他永遠要多得多。

    以長制短,或可稍與之比肩。

    以卵擊石,無異於自尋死路!

    “姐姐後來跟我說過,第一次跟他玩,是我人都變臭了的開始。”月宮離看着鏡子嘟囔。

    阿四便也望向鏡子:“所以受爺……”

    “對,沆瀣一氣,他也變臭了,很臭很臭!”月宮離以一種嫌棄的眼光,望着鏡中的徐小受:

    “他以前還算有點原則,自然也就還可以拿捏。”

    “神之遺蹟歸來後,徹底放飛自我了,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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