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有弊帚，享之千金

    勉強收拾好心情的趙存遠，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彈窗，一臉茫然。

    作爲互聯網第一批用戶，他對互聯網無疑是十分熟悉的，然而此時他認得彈窗上的每一個字，偏偏組合在一起，卻一頭霧水。

    網課是啥？

    知識付費又是啥？

    在他懵懵懂懂中，彈窗逐漸淡去，熟悉的界面上，冒出一個網課圖標及文字。

    意念所指之處，網課圖表逐漸淡去。

    一個奇怪頁面呈現而出。

    頁面中央是一張圖片，上書“關於網課介紹及教學視頻”幾個大字。

    中間還有一個豎起食指的手勢圖形。

    趙存遠想了想伸手點去，圖片竟陡然放大，化爲彈窗，一段畫中畫演繹而出。

    【歡迎來到網課版塊，在這裏，你可以尋找並學習任何感興趣的內容；也可以成爲傳道受業解惑的先生，只要你有一技之長。

    修行、煉丹、煉器、爍金，百工，商旅、農耕、婦功、禮樂、射御、書數……等等，無所不包。

    發佈視頻即可享受視頻激勵計劃……】

    伴隨着語音解說，還有動態教學內容。

    趙存遠一臉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視頻教學，直到內容播放完畢，依舊有種數年前第一次踏入流雲觀時的震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刻，饒是他頗爲熟悉互聯網，依舊被新內容衝擊得頭腦發矇。

    他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終於明白什麼叫“知識付費”。

    原來，任何人皆可在網課版塊發佈網課視頻，只要免費視頻超過一定觀看人數，即可加入視頻激勵計劃，發佈付費視頻。

    想要觀看付費視頻，需要使用積分才能解鎖。至於積分從何而來？每天焚香簽到和社區發帖，即可獲取不同數值的積分。

    值得一提的是，焚香簽到獲取的積分數量要遠超社區發帖的數十倍，且修爲越高，香火質量越好，簽到獲取的積分越多。

    最後，付費視頻上傳者在獲取積分之後，可在互聯網內部消費，譬如，解鎖相關書籍。也可轉化爲香火，申請提現。

    “拜師奉禮，天經地義。”

    “可是，法不輕傳，道不賤賣，會有人爲了香火，公開傳道天下？”

    剛剛才被流雲觀拒之門外的趙存遠，一臉茫然。

    事實上，不止他這麼想；

    絕大多數修行之人，皆這麼認爲。

    此時，隨着網課版塊的更新，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社區論壇瞬間轟動，一片譁然。

    帖子數量隨之激增！

    “敢問各位道友，這網課究竟是怎麼回事？”

    “誰會爲了區區幾柱道香賤賣傳承，漏了底細？”

    “若是真有授課視頻出現，我第一個付費觀看。”

    “傻子才會傳授獨門道法。”

    “你說，傳授《拜鬥星沉錄》如何？”

    “哈哈哈，反正我是不會爲此付費。”

    ……

    ……

    此時，天庵地宮內，看着趙存遠那茫然表情，以及社區論壇的反饋，顧雲禮眉頭微微皺起。

    他本來只想開通“人間網課”，教人識文斷字便足矣。

    不曾想，趙存遠的一柱道香，改變了他的想法；

    這才令他臨時起意，決定將網課版塊對修行者開放，甚至不惜誘惑趙存遠，前往流雲觀，深度傳播互聯網。

    可惜，功虧一簣。

    好在，無心插柳柳成蔭。

    流雲觀已然知曉互聯網，以互聯網現在爆發式擴散速度，用不多久，流雲觀普通弟子應該也會知道。

    正因此，顧雲禮才決定上線網課。

    不想，這一次版本更新，結果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法不輕傳，道不賤賣。

    當真如此根深蒂固？

    身爲穿越客的顧雲禮，對此有些無法理解。

    他能理解“經不輕傳，法無空取”的慎重。

    但傳播基礎功法，對於提升整個社會生產力，無疑功德無量。

    也能遴選出真正天才。

    可既然如此，爲何社會風氣如此？

    這是未經變革？

    還是有些人擔心，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故意壓制修士數量？

    “罷了罷了，再觀察看看。”

    在百思不得其解中，顧雲禮無奈搖了搖頭，對於眼前的不利輿論，並未放在心上。

    若非用戶激增，使數據愈發冗繁，令他有些擔心魂體容納不了，壞了互聯網口碑，他早就祭出收割平民香火的頂級大殺器【短視頻】了。

    眼下網課版塊，也算是一種試水。

    他幽幽吐了一口氣，不再關注互聯網，轉而內視魂體而去。

    此時，他通靈之境的修行進度已達86%，進展頗爲喜人。

    香火也積攢了三萬之巨。

    如今他每天都能收到接近三千柱香火，效率堪稱恐怖。

    “是時候購買裝髒的五行靈物了。”

    顧雲禮沉吟中，就要喚來趙滿倉，差他去請《百寶軒》掌櫃，讓他們送貨上門。

    話到嘴邊，他心中一動，又生生嚥下。

    “不對！”

    “我要是請了《百寶軒》，手裏鉅額香火可就解釋不清了。”

    “糾察使和我再怎麼親近，也是看在香火的面子上，要是讓他知道我隱去了十分之九的香火，後果不堪設想。”

    猛然意識到紕漏的顧雲禮，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現在的他，就是小兒持金過鬧市。

    可千萬不能露富！

    思緒百轉間，他連忙打開互聯網，給糾察使發去一條消息。

    “何兄可在？”

    “賢弟，有何吩咐？”

    “何兄客氣！顧某還真有一事，求何兄幫忙一二。”

    “但說無妨。”

    “顧某欲買幾件法器，何兄可否能借我一筆香火？”

    顧雲禮說着，又連忙解釋道：

    “目前互聯網每月香火可達九千柱，不過，因爲要預留給縣君，顧某不敢妄動，所以還請何兄幫我，最多三五月，必連本帶利償還。”

    這段話一出，糾察使直接秒回。

    “賢弟，這是瞧不起我？你稍等片刻，何某速速便到。”

    話落，便不再回信息。

    顧雲禮一臉懵逼，啥情況，這是要親自送上門？

    他猜對了。

    沒多久，有陰差來報，糾察使登門拜訪。

    還真來了？！

    顧雲禮連忙起身迎接，至院中，便見糾察使在陰差的恭請下，龍行虎步而來。

    “何兄怎麼親自來了？”

    “賢弟之事，便是何某之事，豈能耽擱？”

    糾察使拱手作揖，那姿態哪裏還有城隍宮中大佬模樣？

    這一幕也看得地宮陰差們暗暗咋舌，傳言果然屬實，咱家顧伯公品階不高，背後卻全是高人撐腰。

    “慚愧慚愧！”顧雲禮連連拱手。

    “哎，如此客氣，拿我當外人不是？且說說你需要什麼法器？爲兄收藏不敢言多，但也有不少趁手之物，或許滿足賢弟所需。”糾察使轉移話題，一副熱心腸模樣。

    “這……不瞞何兄，顧某最近修行略有所得，故而想提前採購五行靈物，以備不時之需。”

    “未雨綢繆，好想法！”

    糾察使讚道：“這樣，正好我今日無事，不如一起去挑選一二？”

    顧雲禮聞言大喜，大大方方拱手道：“那就麻煩何兄了。”

    糾察使擡手虛扶：“哎，你我兄弟，客氣作甚？！”

    當下兩人不再停留，徑直往鬼市行去。

    一路上，兩人隨意閒聊起來，話題不可避免的繞上互聯網。

    糾察使顯然對此頗感興趣，幾番打聽之後，忽然忍不住問道：“我看賢弟剛剛上線了網課版塊，當真能夠賺取香火？”

    顧雲禮頷首：“自然當真！”

    糾察使臉色微微一變：“賢弟啊，互聯網香火本就有限，再分給他人，豈不是虧了？”

    顧雲禮聞言啞然失笑：“不虧，恰恰相反，這是一筆賺錢買賣。”

    糾察使一臉疑惑：“哦？此話怎講？”

    顧雲禮笑道：“互聯網用戶高達數萬人，每月香火卻僅有九千柱，何兄不覺得奇怪？”

    糾察使眼中閃過一抹精芒：“確實有些奇怪。”

    他私下調查過，知道顧雲禮此言不虛。

    互聯網如今在雍縣，可以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月九千柱香火很多，但還是有些對不上。

    顧雲禮侃侃而談道：“原因很簡單，只有少數人有着識文斷字的能力，因此互聯網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僅止於顯聖。”

    “雖然我以功法爲誘惑，驅使了一部分人焚香拜神，但功法終究有限，《拜鬥星沉錄》也逐漸成了大白菜，我思來想去覺得與其重金收購功法，不如以民養民。”

    “這世上，多的是上不起私塾的學子，也多的是渴求技術的學徒。對於不識字的人來說，這些網課視頻，可比功法更有吸引力。”

    糾察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問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只怕無人願意在上面傳道受業啊？”

    顧雲禮笑道：“何兄說的沒錯，莫說修煉之法，便是尋常打鐵木匠，輕易也不會教授他人，可是他們不教，不代表別人不教。”

    糾察使愣住了：“誰會教？”

    顧雲禮擡了擡下巴：“這些死人。”

    糾察使愕然擡頭望着周圍一望無際的陰間，俄而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妙哉！這些陰魂可不怕餓死師傅！”

    顧雲禮微笑：“沒錯，現在就看誰能反應過來，獨佔鰲頭了。”

    糾察使聞言心中一動，立馬意識到這是顧雲禮的提醒。

    他下意識看向顧雲禮，正要感謝，目之所見，精神卻爲之一恍。

    卻見這位土地公，修爲雖然羸弱，擡頭遠眺蒼穹時，那風輕雲淡模樣，卻像極了以天下爲棋的離塵仙君。

    ‘此子定非池中之物！’

    糾察使下意識冒出這句評價，心中既振奮，又冒出幾分酸楚和嫉妒。

    英雄出少年吶！

    在討論中，兩人步入鬼市。

    有糾察使開道，顧雲禮受到各大商家最高規格禮遇。

    顧雲禮在挑挑選選中，選擇了五件五行靈物，分別是金晶石、回春千年根、石中重水、扶桑葉、地生胎。

    皆是一等一的上等五行靈物，足足需要六萬柱香火，這還是看在糾察使面子上打折的結果。

    成功拿下五行靈物的顧雲禮，輕輕鬆了一口氣。

    以他目前狀況，少則三五天，多則七八日，應該足以登階裝髒！

    ……

    且說糾察使送佛送到西，將顧雲禮送回天庵地宮之後，便火急火燎而去。

    待回到城隍宮後，他便立即召集手下，問道：

    “爍金百工，木匠打鐵，爾等可擅長？”

    衆陰差聞言面面相覷，半晌，一名陰差拱手道：“卑職屬下倒是有一名木匠出身。”

    糾察使眼睛一亮：“哦？修爲幾何？”

    那陰差答：“裝髒不久！”

    糾察使一拍手：“妙極，快快召他過來！”

    “喏！”

    這陰差也不離開，語氣極快的低聲唸咒，打開互聯網便是一個消息甩了過去。

    這一幕，看得糾察使愈發感慨。

    這才多久，麾下人馬已然習慣了互聯網。

    可惜，都是修行之人，提供不了香火，不然香火收益少則暴漲十倍。

    在糾察使浮想聯翩中，那木匠陰差提心吊膽邁入大殿。

    “卑職桂保慶，拜見何使公！”

    “嗯，你可會木匠手藝？”

    “卑職家族乃世代木匠，卑職三歲推刨，五歲摸鋸，不敢言匠師，但尋常木器也絕難不倒卑職。”

    “好！”

    糾察使大喜：“我有一件差事，你可敢接下？”

    桂保慶心中激動，但還是保留一絲理智問道：“敢問使公，是何差事？”

    糾察使笑道：“當一回孿生兄弟的哥哥——先生！”

    哈？

    糾察司內，一片懵逼。

    ……

    ……

    回家途中，滿心期待等了整整兩天的趙存遠，自始至終也沒看到有人上傳關於修行的網課視頻。

    不知是心存忌憚；

    還是因爲法不外傳。

    “古語有言，家有弊帚，享之千金。古誠不欺我。流雲觀如此，天下亦如此。”

    趙存遠嘆了一口氣，滿心期待悄然落空。

    所有人都在敝帚自珍。

    所有人都想撿便宜，花一柱道香，便學來別人的本事。

    唯獨沒人願意分享。

    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人性果然自私！

    等等！

    走在官道上的趙存遠，突然停下腳步，喃喃自語道：

    “我嫌棄別人食古不化，殊不知，自己也在抱殘守缺，我爲什麼一定要等別人傳道受業？我也可以傳道受業啊？”

    “我雖然只有煉氣一境，但天下定然不缺我這般渴求入道卻不得其法之人，我若能引他們入道，不失功德一樁！”

    “雲禮道人如此眷顧於我，我又豈能學那嗟食之輩？”

    心中思罷，趙存遠滿心震動，腳步一拐，直接偏離官道，往深山老林而去，打算尋個風水寶地，直接開講。

    誰說只有得道高人才能傳道受業解惑？

    達者爲師，咱先達一步，也能做一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