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端陽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樂隱者字數:2092更新時間:24/06/29 00:43:41
    端陽是爲了憑弔屈原而生的節日,屈原是楚人,楚人對待端陽節自然格外慎重,前前後後能過上二十天。五月初五是頭端陽,五月十五大端陽,五月二十五末端陽。家家戶戶包糉子、煮雞蛋、佩香囊、纏五彩絲,還採來白艾和菖蒲,用紅紙條紮成束後懸於門前。

    今日出門做客,水清樺一家穿戴一新。

    清樺平日衣着多是淡雅,今日她穿一條藕荷色蓮花錦裙子,外披月白底嵌銀線的雲肩,臉上略敷了粉,抹過胭脂和口脂,蒼白的臉龐頓時就透出了好氣色。

    季子墨一件雀藍絲稠長衫,腰間繫着絳色綾綢帶,腰上懸着白色玉佩,手持摺扇,好一個玉面郎君。

    菲兒蕊兒兩個小丫頭扎着一色的雙丫髻,佩着紅色絨球,身上的錦袍繡着各色鳥雀,黃的,翠的,金紅的,鳥雀和鳥雀之間是綠色絲蘿,顏色穠麗,正是楚繡的典型風格。

    就連隨行的蘭心和蕙心,都換上了新制的水紅色衣裙。

    還在襁褓裏的季薇,就只能跟着乳母在家守門了。

    一家子顏色出衆,青春正好,走在街上引人頻頻駐足回頭。

    他們乘了一段馬車,到了街市便下來步行。很久沒有帶孩子出門了,正好逛逛街市買買東西。一路上兩個孩子買了五彩絲、小香包,歡天喜地地佩戴在身上。夫妻倆正買紅雞蛋給孩子玩“鬥蛋”時,發現身邊不時有人手持香燭,成羣結隊往城外方向而去。

    水清樺好奇地問賣雞蛋的攤主:“大爺,他們這是去哪兒?”

    大爺一邊低頭給他們拿雞蛋,一邊心不在焉地說:“你們還不知道吧,玉泉寺的藥師佛顯靈了,從繡像上活過來了!趁着今天過節,家裏有病患的,都抓緊去給佛祖燒一炷香,沒有病患的,祈求全家端陽安康!”

    水清樺和季子墨對視一眼,抿嘴偷笑。

    這時另一個買雞蛋的過路人插嘴了:“我怎麼聽說,那幅繡像有蹊蹺,原本是被供奉繡像的陳家人燒掉了佛祖頭臉,過了幾天那頭髮、眼睛竟然變成真的了!莫不是施了什麼邪術?”

    “造謠!我親眼看過那幅繡像,上面一點火燒的痕跡都沒有,這就是佛祖顯靈!定是陳家的醫者仁心感動了佛祖!”一個十來歲的小少年特意從人羣中擠過來反駁買雞蛋的路人。

    “你這小家夥,是陳家什麼人,這麼幫陳家說話!”買雞蛋的人不高興了。

    “我不是陳家什麼人,我和爹一起住在破廟裏,我爹病得快死了,是陳爺爺救了我爹,還給了我們藥,一文錢都沒收!”小少年看着圍上來的人羣大聲說。

    “是啊,我也聽說,陳家師徒經常去給貧民看病施藥呢!”

    “什麼事能瞞過佛祖的眼睛,要是真燒了佛祖的頭,佛祖還能顯靈?”

    “一會兒我也去拜拜,小兒子風寒好幾天了。”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水清樺夫婦帶着孩子來到陳宅時,陳宅房前屋後已經掛起了菖蒲,撲面的植物清香帶出濃濃的端陽氣氛。

    水清樺準備了一食盒糉子,是她和蘭心、蕙心親手包的,裏面有清水糉、赤豆糉、蜜棗糉、花生糉。季子墨帶了一幅自己繪製的《端陽競渡圖》作爲節禮。

    進入陳宅,水清樺才發現,受邀的還有竇建之、水秀樺夫婦,董雅靜和水玉樺也在。大家都是親戚或通家之好,也不分什麼男女賓了,在陳錦嵐的引路下,集體去往正廳拜見陳老夫人。

    陳家得以正名,陳老夫人自是揚眉吐氣,神清氣爽,但視若親姐妹的常媽媽竟然會被對家收買,也給了她不小的打擊。此刻陳老夫人悲喜交加,心情複雜。看着站在下方的一羣年輕人,個個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感覺自己也變年輕了,心頭的陰霾被掃去不少。

    老夫人請水清樺坐在自己下首,在衆人見證下,陳錦嵐鄭重行了大禮,敬了茶,正式拜水清樺爲師。水清樺帶來一幅繡品,是當年沈繡娘送給她的生辰禮,一條繡着水墨《江雪圖》的手絹,這也是沈繡娘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她精心保管了七年,現在作爲見面禮送給陳錦嵐,以示技藝傳承。

    季子墨看到手絹上的水墨畫,心裏跳了一下,他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幅畫,仔細回憶卻又無跡可尋。

    陳家送上的拜師禮是一瓶藥,藥瓶只有小拇指那麼大,水清樺不敢小覷,她知道這藥一定非常珍貴。果然,陳家觀禮的人,看到這瓶藥,都露出訝異的神色,小女孩陳繡嵐第一個沉不住氣:“祖母,雪蓮採自雪山絕壁,一朵難求,咱家雪蓮丹所剩無幾,您就這樣分給個外人?”

    陳老夫人看了陳繡嵐一眼,又環顧四周,問其他人:“你們也是這麼想的?覺得這藥不該拿出來?”

    陳名醫夫婦回江夏養老,伺奉左右的只有幾個女眷,兒子、孫子都留在京中。一個穿着紅色錦衣的兒媳婦看似在晚輩中身份最高,說道:“雪蓮丹太過珍貴,不是不該給錦嵐的師傅,只是父母親年事已高,合該緊着父母親用。”

    另一個穿黃衣的兒媳婦說話就直白很多:“母親莫太偏心錦嵐,父親這些年千金散盡,彩嵐繡嵐過不了兩年也該說親了,家裏連像樣的嫁妝也備不出來,母親把雪蓮丹給了錦嵐,繡嵐彩嵐怎麼辦?”

    陳老夫人失望地搖搖頭:“你們以爲水娘子只是錦嵐的師傅,雪蓮丹只是拜師禮嗎?沒有水娘子,你們知道陳家現在會怎樣?”

    黃衣兒媳婦不以爲然:“是說本草堂?母親莫太高看他們,父親是做過太醫的人,這鄂城的官宦人家,誰不對父親客客氣氣的。是父親迂腐,總念着個孝字,才讓個市井藥堂騎在陳家頭上這麼多年!”

    陳家女眷紛紛點頭,看得出多年下來都已是滿腹怨氣。

    陳老夫人眼中有無限的蕭索:“你們父親被人攻擊不孝不義、兄弟鬩牆,傳出去對你們丈夫兒子的前程有好處嗎?今日是端陽,這麼多客人在,陳家的家事我們暫且不提,現在開宴吧。”

    陳老夫人一錘定音,再不給人開口的機會,媳婦孫女們仍然不滿,當着滿堂賓客不敢違逆老夫人,只是看水清樺的眼神就不那麼友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