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發繡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樂隱者字數:2389更新時間:24/06/29 00:43:41
    官差問清始末,見怪不怪,劉三這幫人是遠近聞名的流氓,案底不少,但犯的都是小事,根本不怕坐牢,官府也拿他沒辦法。他和陳名醫無冤無仇,不會無故來搗亂,只可能是被人買通。

    水清樺想到,陳府門前都是病患,還有些小孩子,萬一在混亂中造成踩踏,說不準真會出人命。陳名醫派人義診本是醫者仁心,但這樣一鬧,名聲可能就全毀了。

    小藥童氣得漲紅了臉:“肯定是本草堂幹的,真真下作!”

    轉身又向竇建之拜下:“今日多虧壯士相助,決明子謝過!”

    原來他叫決明子。

    竇建之連連擺手:“不謝不謝,我家中也有病患,怎能看着這麼多病人遭難!”

    “壯士也是來求醫的?”決明子問。

    “正是,我妻子胎裏帶的弱病,一年總有小半年在風寒咳嗽。四處求醫,總沒有大起色。懇請陳名醫能爲我妻醫治。”

    決明子面有難色:“陳大夫年歲大了,最近感染風寒,實在起不來牀。”想了想眼睛發亮地指向旁邊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大夫:“這位是陳名醫的大弟子蔡大夫,要麼請他給看看!”

    竇建之還未開口,一名丫鬟從宅內急匆匆向門口走來,還未走近就焦急地招呼蔡大夫:“不好了,老夫人暈過去了,蔡大夫快來看看!”

    蔡大夫身子一凜,立刻撒腿向宅內奔去,其他弟子和決明子也面色凝重,一窩蜂往宅裏而去,留下竇建之和水清樺面面相覷。

    外面等候的人羣,估摸着今天鬧成這樣也看不成病了,三三兩兩地離去。只剩下幾個不死心的還在等。

    “等嗎?”水清樺問竇建之。

    “等!”竇建之斬釘截鐵。說完想了想,也拔腿往宅子裏走。

    水清樺一驚,非請即入,可不合規矩!無奈,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

    和他們想象的完全相反,陳宅非常簡素,不過是青磚砌成的三進院子,庭院裏種植着寥寥幾叢青竹,院牆上爬着薔薇,沒有任何名貴花木。

    據聞陳名醫早年是宮裏的太醫,退休後回到老家,出診費用也是鄂城第一高,陳宅就算不是雕樑畫棟、富麗堂皇,也不該寒素至此。二人想着,走到了正院之外。

    院子裏人影幢幢,一個丫鬟邊抽泣邊說:“再過七日就是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佛誕日了,老夫人帶着家裏的夫人小姐繡了半年才繡成的佛祖繡像,本來要在法會上供奉的,今日管香燭的人一個不小心,把繡像燒去了半幅!老夫人氣急攻心,就暈過去了!”

    一陣嗡嗡議論聲響起。水清樺凝神聽着院裏的動靜,心裏琢磨着,是什麼樣的繡像,該如何補救?

    一炷香的工夫後,聽得衆人紛紛低聲說,醒了,醒了!

    又過了片刻,傳來一個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聲音:“我沒事,都散了吧。就是這繡像……本來是要爲老爺還有天下病患祈福的,這下如何是好……”

    庭院中站着的幾個年輕姑娘聞言發出一陣低泣。

    “是什麼樣的繡像,也許還可挽救!”

    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幾個姑娘擡頭,只見一清麗少婦,眉眼溫婉,款款而來。正是水清樺。

    她在院外聽得老夫人傷心,繡者的好奇心令她再也按捺不住,顧不得失禮便走了進來。

    領頭一個稍年長的姑娘上前一步:“敢問夫人是何人?爲何不經通傳便入內?”

    水清樺施了一禮:“抱歉,貿然闖入,事出有因。我對繡藝有些心得,能給我看看繡像嗎?”

    一個年幼的姑娘嗤笑出聲:“我大姐姐幼習女紅,繡藝卓絕,她都沒辦法,你能有什麼法子?”

    “繡嵐,”年長姑娘用眼神制止了妹妹,客氣地對水清樺說:“無妨,我帶夫人去見祖母,由祖母定奪。”

    水清樺跟在姑娘身後進了正堂,白髮蒼蒼的陳老夫人神情灰敗地歪在上首太師椅中,蔡大夫、決明子等人立在堂下。

    聽孫女說了始末,陳老夫人擡起昏黃的眼睛,看向水清樺,“這位夫人真的有辦法?”

    水清樺鄭重施了一禮道:“不敢保證,只能盡力而爲。”

    陳老夫人讓孫女把一卷絹布拿過來,絹布一側已經被火燎得焦黑。打開來,繡像上,藥師琉璃光如來身着寶佛衣,結跏趺坐於蓮花寶臺,他左手執藥壺,右手結三界印。可惜,繡像上部已經完全燒燬,正好把藥師佛頭頂的螺發燒光,只剩下一張略有殘缺的臉。

    陳老夫人不禁嘆氣道:“要是燒了別處還好,偏偏燒了頭臉,這是對佛祖的大不敬啊!就算再接半幅綾子,也做不到天衣無縫,有幾百信衆盯着看,如何能交代過去!”

    水清樺沒有接話,她雙眼出神地盯着焦黑的部分,衆人都驚異地看着她,不敢出聲。

    過了幾息,水清樺才回神,迎着衆人期待的眼神說:“有一個法子,或許有一線轉機”。

    老夫人眼睛一亮,整個人都坐正了:“什麼法子,你說說,死馬當作活馬醫!”

    水清樺笑了:“你們可聽說過發繡?”

    衆人皆迷惑地搖搖頭。只有那個叫錦嵐的大孫女說:“聽說過,就是以人發代替絲線,前朝似乎出現過這種技藝,但早已失傳了。”

    水清樺點點頭:“不錯,發繡的起源,就是信女把自己的頭髮剪下來繡菩薩,以體現自己的虔誠。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髮絲難尋,發繡就漸漸衰落直至失傳了。如今這幅繡像,修補難免留下痕跡,但如果用人發來繡菩薩的頭髮和眼眉,更能彰顯繡者的虔誠和發心,足以抵消信衆對拼接的關注。”

    “你這點子倒好,但誰會發繡呢,頭髮那麼容易斷,如何當絲線用?”錦嵐問道,衆人也紛紛附和。

    “這位夫人,你會發繡?“老夫人也眼含希冀地問。

    水清樺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並沒有試過。”

    “那你說了這麼多不都白說,浪費大家的感情!”叫繡嵐的小孫女氣沖沖喊道。

    水清樺不慌不忙:“所以我適才說有一線轉機,雖然只有一線,總比完全放棄要強。”

    “夫人,我們該怎麼做?”錦嵐走到她面前鄭重地問。

    “先找材料,最重要的就是髮絲,還要有一模一樣的絹布。只有七天,容不得耽誤。”水清樺身上散發出的穩重和自信,莫名令人信賴。

    老夫人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問:“夫人有幾分把握?”

    “一成左右。”水清樺坦言。

    一成?衆人臉上表現出明顯的失望,繡嵐更是翻了個白眼。

    “如果成功,夫人想要怎樣的報答?”老夫人又問。

    “我有一個親妹,胎裏帶疾,想請陳名醫親自給看看。”

    老夫人搖搖頭:“拙夫染病在牀,實在無能爲力。”眼看水清樺暗淡下去的臉色,又道:“老身倒是可以爲你的妹妹看一看。”

    蔡大夫立刻在一邊補充:“師母可是師父的同門師妹,醫術不在師父之下,只是女子行醫不易,是以外間無人聽說。”

    水清樺驚喜地看着老夫人,深深地躬身一禮:“謝老夫人!我姓水,此事我必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