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司南山

    “小築書院”是一家書院，夫子三人，生員十三人，不以武境修行見長，但學業有成後，可以去京國都城趕考，做達官貴人。

    平日裏書院也算安靜，這兩日卻遭了災。

    昨天黃昏莫名來了夥武者，掠了六位姑娘，不分青紅皁白，佔了學舍和房間，當晚靡靡之音吵的人無法入睡。

    徐夫子是院長也是夫子，此刻滿臉憂愁的坐在院中石階上，長嘆一聲:“綱常不在，世風日下，道德淪喪啊。”

    話音剛落，一枚石子從某處房間一閃而出，重重擊打在他的胸口，不禁倒飛出去，摔出十多丈。

    老夫子不過小宗師境，這一下幾乎要了他的命。

    “夫子！”

    四周十多名生員匆忙上前，扶起徐夫子，回頭看向房間，敢怒不敢言。

    那徐夫子一口老血吐出，搖搖頭:“算了，不要招惹他們！”

    其中一名體格壯碩的生員怒道:“我們堂堂儒家生員，浩然正氣長存，豈能屈服於這些邪魔外道？我林輝不服，我要告上朝廷振武司。”

    “哈哈哈……”

    那處房間門“嘎吱”一聲打開，走出一個光着上身的漢子，護心毛老長，“你儘管去告，區區小國振武司，最高不過三兩轉身的地仙，能耐我孤男宮何？”

    “這天地清明，我就不信沒人可以阻止你們行惡事，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那林生員猶自不服。

    光膀漢子身形一閃到了一旁，拍拍他的胸口:“我就喜歡你們這些小腚眼，恨得咬牙切齒還幹不掉我的樣子，實話不瞞你，這天地再清明，在這方圓幾百裏，也沒人能動了老子一根汗毛。”

    壓低聲音:“那些妞兒個個都是極品，水流如注，想不想試試？”

    “你……你無恥！”

    林生員破口大罵，“天會誅你……”

    話沒說完，胸口一震，倒飛出去，人在半空，一口鮮血噴出，臉色煞白，顯然受了內傷。

    “給老子準備八葷八素，我們要吃飯，敢少個菜，扒了你們的皮，什麼教書育人，狗屎！”

    光膀子漢子冷下臉，轉身回房，走了幾步，忽然勐的回頭。

    只見那林姓生員並沒有落下，而是被一雙手穩穩的接住。

    院中一衆夫子、生員齊刷刷看去。

    只見不知何時，大門外來了個青年，身邊帶着一條頭生一撮紅毛的小黃狗。

    林姓生員便被他輕飄飄的抓着。

    一時院中安靜無聲。

    那光膀子漢子眉心微蹙，冷冷道:“閣下何人？”

    “孤男宮……”

    卻見那青年扔了林生員，抽出腰間青光琉璃劍，上前一步，瞬間從人畜無害變成了洪荒勐獸一般，一劍斬下，浩然廣厲，捲起十丈武韻。

    院中所有人都是頭皮一麻，渾身一緊，心中駭然。

    “先天地仙九轉身……”

    光膀子漢子臉色大變，倉皇間彈出一柄長劍，氣勢磅礴而出，赫然是先天地仙八轉境，一劍橫削，捲起三丈狂風，三十三道劍影。

    書院十多間房舍瓦片叮噹作響，一旁荷花池水捲起層層波瀾。

    只是這光膀子漢子的一劍，在那青年的劍光前，如同玩具，不堪一擊。

    “噗——”

    一招！

    劍折，人死！

    地面出現一道深深的劍痕，塵土飛揚，屍體慘不忍睹。

    徐夫子、倒地艱難爬起的林生員等人，呼吸急促，目瞪口呆。

    他們親眼見到這羣惡人是如何高來高去，恐怖嚇人，結果卻不敵這青年一劍斬。

    “休休……”

    此刻，對面房間中，忽然掠出四道身影，一個小個子青年、兩個胖子、一位紅光滿面的老爺子。

    三位地仙九轉身，最後的老者氣息淵博，已經無限接近陰虛之境。

    看了眼地面的狼藉和那光膀漢子的屍體，老爺子笑了笑，拱手一禮:“孤男宮馬大幫，敢問閣下是哪路朋友，爲何多管閒事？”

    辛卓目光穿過四人看向對面的房間，呼吸微粗。

    便在這時，那老爺子的一雙老眼忽然變做了死灰色，並且不停旋轉，十分詭異:“小夥子，你且看我的眼睛！”

    “噗通……”

    不遠處一羣夫子、生員倒了一地。

    辛卓也下意識看過去一眼，只覺腦袋一沉。

    這老頭的一雙眼不知練了何等邪功，只需看上一眼，就覺天旋地轉。

    辛卓忽然理解了白姑、黑姑她們說的某個騎鶴姑娘，一眼看死一羣地仙的說法，這世上真有這種奇葩武學！

    “嗖……”

    便在這時，那三位九轉地仙並老爺子，已經從上、左、右、前，四個方向襲來。

    “前幾日老郭他們便是死於這種劍術，這小子和咱們孤男宮卯上了，給我殺！”

    強烈的武韻跌宕起伏，漫天都是刀光、劍影與拳影，書院厚重的青玉岩石地面，被擊裂出數百道裂痕。

    然而四人剛剛到了近前，卻見辛卓忽然眼神清明，一閃到了半空，一連斬下四劍。

    劍龍斬妖九劫劍第三劍、第四劍、第五劍、第六劍！

    望月井融合的武學，無一不是殺伐果斷到極致的技擊之術，這套劍術，辛卓已經分不清是融合了多少次，這次精煉下來，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步。

    總之四劍斬出，浩大的劍影，幾乎充斥着整座書院。

    十倍的先天真氣、武韻與劍影，完全呈碾壓姿態。

    “噗！噗！噗！”

    三位九轉地仙，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還在半空，便慘呼一聲，錘鍊無數年的身體生生被斬做兩截。

    殘肢斷臂轟然撞碎三座書舍，荷花池水濺起數丈高，三人體內殘留的武韻四溢迸濺，將書院地面石塊整體掀起。

    一羣夫子、生員生生被蕩飛出去，摔成一團。

    那老爺子倒是十分威勐，竟擋住一劍，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衣衫，臉色煞白，一閃到了高空，怒道:“上古地階妖劍，你到底是何人？三番兩次與我孤男宮過不去，此事不算完，你且等着！”

    伸手一指，身前出現一片刀影:“急！”

    一躍進了刀影。

    “第七劍！”

    辛卓踏空而立，再次斬出一劍。

    一抹赤紅的劍影，裹起百丈鋒芒，一閃而去。

    刀影中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掉落兩條毛胡啦啦的大腿和一簇鮮紅的血液，眨眼消弭無形，人好像還是跑了！

    辛卓顧不得這老東西死沒死，落到地面，緩步走向對面的書舍，心跳加快，呼吸粗重。

    短短十幾丈的距離，好似走了一炷香，進了門，裏面飄散着濃濃的腥臊氣，入眼是凌亂的衣物。

    六位女子，四位光潔熘熘的躺在牀上，正痛哭失聲，另外兩位被捆的結結實實，口中塞着破布，丟在一邊。

    辛卓怔了一下，一顆心落下一半，隨即皺起眉頭。

    慶幸的是，不是老孃他們，不然此生意難平，不幸的是，六個姑娘，其中認識兩位——

    元有容和宗靈溪！

    前者是當初秋宮閣乙奎舍生員，扶風府元家嫡女，當初也在朝廷軍中，後來西秦與大周開戰，投降了西秦，僥倖未死；後者是秋宮閣生員，聽過自己的課。

    二女看見他，先是一愣，隨後“嗚嗚”出聲，拼命掙扎。

    辛卓解開二女的繩索、去掉口中破布。

    “上皇，夫子！”

    元有容大難得脫，勐的撲在他懷中，哽咽不成聲。

    宗靈子溪也是淚眼朦朧，身體瑟瑟發抖。

    雖然她們已經是大尊者境，但如何是孤男宮那羣地仙的對手，恰好都未嫁人，尚未破瓜，正符合孤男宮的標準，雖說昨晚元有容二女因要獻於孤男宮主，並未被糟蹋，但全程觀看四位女伴被糟踐，也是幾欲崩潰。

    等好容易安撫了二女的情緒，稍一詢問。

    元有容道:“前些日子，有上古武道高手路過安都上空，傳下口諭，說司南山萬年石上，各大上古宗門招收弟子，凡五行真氣俱全者，五十歲以下，或者有特別手藝的人，都可前去學武道長生之術！

    學生等人被武道長生四字吸引，結伴前來碰碰運氣，不曾想……”

    宗靈溪臉色恍忽了一下，也道:“昨日我們還與夫子的母親秦國大長公主她們相遇，剛剛分開，便被這些賊人捉了……”

    辛卓立即打斷:“在何處相遇？她們現在在哪裏？”

    元有容不解道:“她們……好像在找夫子，已經尋遍了方圓幾百裏的山川河流，和我們談了片刻，知曉那司南山萬年石上招弟子門人的各大上古宗派中，有玄天劍宗、昊天宗、雲霧海，便趕過去了，我們因要等一等鎮南侯家的小姐，耽誤了時間！”

    辛卓心中放鬆了不少，有眉目就行，道:“走吧，咱們也去！”

    元有容二女將其餘四名貴族小姐穿戴整齊，稍作安慰，衆人出了課舍，直奔司南山方向。

    直到一羣人走遠了，書院中的一衆夫子、生員才回過神，哼哼唧唧爬了起來。

    那位林姓生員擦試着嘴角血液，忽然後退幾步，躬身行禮:“學生林輝決定棄筆從武，生在人世間當手握寶劍，懲惡揚善，縱橫人間，學生這就離開了！”

    走了幾步，又鄭重其事道:“今後請稱呼我爲林劍神，五十年後，我林輝之名必將響徹十萬八千裏！”

    “你是個屁劍神，你連筆都拿不穩！”

    徐夫子氣急敗壞的怒罵。

    ……

    江水悠悠，一葉扁舟劃破水浪，迅速前行。

    從書院出來，已經過去十二日。

    司南山距離書院四千裏，距離大周帝都一萬兩千裏，距離按道理已經到了南黎附近，偏偏這裏連南黎的影子都沒有。

    這世間變幻之大，令人心神難安。

    “這些年武道盛世將要降臨的消息都聽膩了，學生還以爲武道盛世就像當年大周開國，太祖皇帝、姜家先祖和太平宮第一任宮主諸葛先生他們當時那樣，武道修爲日益千里，縱橫天下！

    誰料，這天地鉅變，山川河流移位，天外飛島，擴地億萬裏，什麼都變了，多了許許多多的人，多了許許多多的國度，一切都變的未知，讓人心中懼怕！”

    辛卓帶着小黃盤坐甲板上，元有容二女相陪，說話的是元有容，臉上滿滿的憂愁和對未來的恐懼。

    辛卓看着甲板外清幽的江水，坦白來說，他也覺得心神恍忽，這一路行來，行人如織，武者遍地，甚至穿過了一個疆土只有千里之地的小國，當初這裏明明是接近南黎，還是大周國土。

    這世間變化，當真是令人感嘆。

    當初自己帶着西秦和大周打生打死，恩恩怨怨，結果和自己預料的一樣，沒什麼意思。

    當初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在這個紛雜的大爭之世來看，好像也都成了可有可無的一羣過客。

    如今的世界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斷層，突然從一個世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前世都不敢這麼寫。

    宗靈溪挽了下耳邊秀髮，也道:“大周管轄不過三千裏土地了，外面的疆土都被其他小國隔絕，怕是不久後，各國熟悉了這世間變化，還是會相互征伐兼併的！”

    辛卓想了想，問道:“你們可知……蘇妙錦在何處？她可還在天機閣？”

    元有容和宗靈溪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她在司南山！”

    “她與天機閣的關係好像並不好，夫子在京城殺了那一遭，帶着家人前腳剛離開，她後腳便到了帝都，在姜家住了四個月，直到上古武者經過帝都上空，宣讀口諭，她才離開，前往司南山，還是我們送的行！”

    蘇妙錦……

    辛卓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對自己這一生幫助極大的女子身影，那眉心水流花鈿，那副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忽然前往司南山的心，變的急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