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演技時刻

    辰時初。

    禮君桑一身二品紫色官袍，擺開朝廷欽差儀仗，帶着印璽、天子劍等物，在穿着紅袍官服的莊十三三人和數十位禮部官員簇擁下，走出鴻臚館。

    進入郡王府外的廣明大街時，放眼看去，不由齊齊蹙眉。

    百姓很多，一眼看不到邊，這倒不算什麼，當權者驅趕百姓服役的事實在太容易不過，但所有的百姓臉上都帶着虔誠與自願，這便令人感到異常了。

    這很可怕！

    好容易在鴻臚館西秦官員的開道下，進入西秦郡王府，入眼的是長長兩排殺氣騰騰的沙場驕兵悍將，個個甲胃在身，瞪着大眼看向衆人。

    這粗魯的排場是嚇不到人的，只是這能污人神魂的血煞之氣多少有點噁心人，還好，人不是太多，並沒有達到污人的地步。

    接着往裏走，是一羣羣大和尚、道士和滿滿的充滿真摯神色的百姓。

    沒錯！所有人臉上都帶着真誠。

    禮君桑忽然心情很沉重，也許此次的任務完不成了！

    沒有什麼比萬衆一心，水潑不進的西秦萬里疆域更可怕了！

    什麼姜玉卿第一天入西秦就揚言造反？造反你給陛下上什麼噁心人、表忠心的摺子？

    要麼桀驁不馴，造反到底，要麼忠心耿耿，像你那些祖宗一樣！

    這不是玩人嗎？

    是的！他覺得這個姜玉卿在玩朝廷！

    他擡頭看向郡王府層層宮殿的深處，只需見到姜玉卿，就知道他在玩什麼鬼東西了！

    莊十三三人也看向宮殿盡頭，雙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這幾日他們想過進郡王府刺殺，這也是他們冒充禮部官員前來的真正目的，只是始終不知道姜玉卿在哪裏。

    以他們的大尊者神道法門，也探知不到姜玉卿的具體方位，就像這人不在這裏，或者消失了一樣。既然探知不到就很難動手，一旦打草驚蛇，所有的圍殺計劃都泡湯了！

    一個堂堂小尊者，爲何會探知不到？難道他真氣全無、自然武道大勢消失一空？

    只需見到姜玉卿！

    衆人穿過一座座宮殿樓閣，前面西域老帥姜虎、郡王府丞太尋公、長史、司馬、別駕、記錄參軍、西秦軍中各級將領，已經迎了上來。

    “我那侄兒姜玉卿病重，沉痾難去，已經到了彌留，今日冒死接見各位上官，沒有親迎，絕非藐視皇權的意思，還請見諒！”

    姜虎面色戚然，雙目泛紅。這一刻做不得半點虛假，侄兒的本事和能力已經完全證明了，這種麒麟兒一旦沒了，姜家的希望也沒了，數百年姜家的崛起也不復存在。

    這讓他如何不心痛？

    不僅是他，所有文武官員俱是面色慘然，氣勢頹廢。

    “？”

    禮君桑四人仔細打量再場的所有人，赫然發現，太真實了，不！就是真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如此會作秀，如此會僞裝！

    姜玉卿真的快不行了？

    幾人對視一眼，禮君桑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擺出一副惋惜模樣，只好嘆了口氣:“竟有此事？無妨，我等先見了郡王再說！”

    姜虎一羣人立即讓開一條道，隨後簇擁着朝廷官員前行。

    轉過一道彎，便進了一座大殿的院落，四周百姓和西秦士卒更多，一股濃郁的藥香遙遙傳了過來。

    禮君桑的心情又莫名變的迫切了幾分，臉上不由努力擠出一絲“悲傷”，喃喃自語:“爲何會如此？爲何會如此啊？”

    嘴上說着，腳下加快了腳步。

    匆匆進了寢殿，殿內視線略顯暗澹，濃郁的藥香直往鼻子裏鑽。

    對面一張巨大的牀榻上躺着一人，長髮披散，緊閉雙眼，面色蒼白如紙，憔悴不堪。

    便是沒有靠近，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澹澹的死氣。

    而牀邊站着五位清麗、美豔的女子，俱是神色戚然，淚水溼了臉頰。

    這場面，神仙來了也說不得假。

    “？”

    禮君桑四人不會說“臥槽”，但很想表達一下類似的意思。

    這個姜玉卿真的要死了？

    不是裝病？

    一路行來，到了此刻，原本懷疑的想法，瞬間被推翻，已然相信了六分。

    愣了半晌，方纔反應紛紛抱拳:“下官見過西秦郡王！”

    “各位上官稍等！”

    折飛燕已經幾日不曾閤眼，神色疲憊，悄悄靠近辛卓耳邊:“郡王？郡王？朝廷欽差到了。”

    辛卓緩緩睜開眼，眼神中沒有半點光芒，緩緩轉過頭看向衆人，掙扎着要爬起來，又頹然的倒下，“噗”的一口鮮血染紅了枕頭，昏厥過去。

    “郡王！”

    折飛燕、崔鶯兒幾人大吃一驚，紛紛湊上前。

    殿外一羣丫鬟匆匆端着熱水、藥丸和滋補之物進入。

    整個大殿一片凌亂。

    被晾在一旁的禮君桑一羣人，一時不知該怎麼表態，只能躬身一直行禮。

    莊十三三人自從進殿後，目光便一直放在辛卓身上，滿滿的殺意，這時澹了一些，化作了疑惑。

    殺一個快死的人有什麼意思？

    所以，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十八歲病危？

    大殿中忙碌了好一會，那位西秦郡王終於再次醒轉，只是更加虛弱了，轉頭看向衆人，艱難的露出一絲笑意，聲音也微弱到了極點:“一羣智障，果然來了高手，我入你們親孃……”

    當然，這句話是用的前世普通話，沒人聽的懂，就連身邊的衆女也只是聽見他在說話，不知道說的什麼。

    總之郡王想說話就對了。

    禮君桑等人甭管有什麼心思，此刻也只能暫時放下，緩緩上前兩步:“是，郡王說的是，我們聽着呢！”

    側着耳朵做傾聽狀。

    “咳咳咳……”辛卓重重的咳嗽幾聲，語氣清晰了一些:“臣……身體有恙……無法遠迎，請陛下贖罪……”

    這句話是對禮君桑的欽差身份說的。

    你這是有恙？你這是離死不遠了啊！

    禮君桑連忙回道:“陛下一定會體恤郡王、理解郡王，郡王無需憂慮！”

    “臣……忠心可鑑日月……”

    辛卓苦笑了一聲，“但我聽說……有人說我要造反……陛下這是被奸臣矇蔽……誤解了臣……誤解了西秦五十萬鐵血將士、數千萬百姓，寒了人心……咳咳咳……”

    你這說法，我們怎麼敢接？肺都要咳出來了，嘴怎麼還跟刀子似的？

    禮君桑覺得有必要爲天子辯解一下，也跟着苦笑一聲:“郡王多慮了，陛下絕無此心，公卿們也絕無這種想法！”

    “如此便好……”辛卓的眼神亮了幾分:“想必尚書是來犒軍的了？我……西秦大軍爬冰臥雪……日夜苦戰……傷亡慘重……無數兒郎埋骨沙場……終於戰勝西域聯軍、滅十國……朝廷一定不會虧待將士們吧？尚書帶來了多少銀兩和輜重……讓我臨死前也瞑目了吧……”

    “？”

    禮尚書發現節奏忽然就被帶偏了！

    明明自己才是來帶節奏的，先揚後抑，嚴厲訓斥，帶着節奏，只要辛卓口中有半點不妥之處，身後書記官立即記下，然後潤色一番，一篇大逆不道的言論便出現了，證據確鑿，很快席捲天下。

    殿前軍和神策軍趁機進攻，太平宮、奉劍司和侍仙殿的高手趁機斬殺之，西秦之局破解。

    你現在在和我扯什麼？

    這種情況，你讓我怎麼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