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是主角（七）

    勞拉幾乎是一步一挪的走着，一向養尊處優的女演員哪裏經歷過這等陣仗，她雙腿沒被嚇得癱軟就值得表揚了。

    “勞拉小姐。”雲銘突然開口。

    “怎…怎麼了？”此刻，曾經無比熟悉的枕邊人的話語句句在勞拉耳中都是催命的喪鐘。

    “我看出你很緊張。”

    “不如我們邊走邊聊，舒緩舒緩壓力。”

    雲銘的建議別提有多吊詭了，彷彿他心裏真對自己就是壓力源頭一事沒有半點數。

    勞拉吞了吞口水：“你想跟我聊什麼……”

    “我很好奇，攝像師在哪裏呢？”雲銘用餘光掃了掃周圍嚴陣以待的羣演：“我可沒在人羣裏發現扛着攝像機拍攝的傢伙。”

    “呃…攝像師…那是什麼？”

    勞拉的回答讓雲銘大惑不解：“不是沒有攝像師，而是壓根沒有攝像師的概念嗎？那這個節目是怎麼拍攝下來的？”

    “用蜉蝣映影機啊。”

    這回輪到雲銘不知道所謂何物了。追問之下，雲銘搞明白了：映影機就是這個世界對攝像機的稱呼，重點在於“蜉蝣”這個前綴上。

    蜉蝣映影機的功能和攝影用無人機差不多，但前者比後者先進的多。除了最基本的拍照攝影和飛行，蜉蝣映影機居然自帶光學隱形和消音。升空後能和周圍環境融爲一體，無影無聲，蜉蝣之名取的貼切，難怪雲銘察覺不到。

    聽到勞拉的解釋，雲銘內心把這個劇本世界的科技實力又往上提了一截。

    “加快速度。”雲銘低聲命令道。

    “爲什麼……”

    “別說廢話，你只管聽我的。”

    勞拉被雲銘一喝，便不敢多嘴，悶頭趕路。

    “不妙啊，”雲銘心中憂慮重重：“沒想到這個平行宇宙還是高科技位面。不能拖了，不能留給詹姆斯對付我的時間。”

    ……

    雲銘想的沒錯，詹姆斯此刻正在演播室裏調兵遣將：

    “三號機、六號機、十號機飛到克里斯托弗身後去。”

    “剩餘的蜉蝣映影機飛到火車站待命。”

    “後備方案組匯報情況：兩名替身進行的正常嗎？”

    全球的《克里斯秀》直播又恢復了，畫面裏，“克里斯托弗”和“埃琳娜”互訴衷腸、藕斷絲連。

    這，就是詹姆斯安排的後手。

    幾位主演都至少有一名替身，克里斯托弗的替身則有一打。雖然《克里斯秀》致力於打造最真實的真人秀，但落點終歸在“秀”而非“真人”上。

    當然，詹姆斯在組織這麼一支人員繁多的替身團隊之初，肯定沒有想到能在這樣的場合下派上用場。

    雲銘要求去火車站時，詹姆斯並未阻止；雲銘劫持人質前腳剛走，後腳克里斯托弗和埃琳娜的替身就上線了，接替正主演起來。雖然真正的埃琳娜沒有受到傷害，但詹姆斯依然把心緒不定的她換下。

    在技術的幫助下，兩名替身完美換臉（這個世界的科技可以做到換臉無違和），從容貌到體態都酷似本尊，觀衆難以發現，這場因雲銘引起的危機被詹姆斯初步化解。

    一通手腕之後，詹姆斯終於能把心思放回到“克里斯托弗”身上。屏幕裏，雲銘和勞拉已經接近那個搭建出來的簡易火車站了。

    “讓我來聽聽你的解釋吧，我太想知道，我構造的這個騙局因何被拆穿。”

    ……

    65號地下城火車站在影棚的另一端，簡陋寒酸，鐵軌延伸出去百米就是隧道，穿過隧道就在影棚之外了。

    “克里斯，可以說了吧？”和之前一樣，詹姆斯的聲音迴盪在半空。

    “可以，”雲銘很乾脆：“我從頭說起。”

    “先來說說我是怎麼察覺這個世界不對勁的。我先後接觸過三位女士：珍妮、埃琳娜和勞拉，我近距離和她們對話過，所以我很清楚的就能看出這幾位女士臉上明顯的化妝後的痕跡，口紅、粉底、修過的眉毛等等。”

    “當我和珍妮女士聊天時，我還不清楚這個世界的設定，所以並未對她化妝一事感覺奇怪；但當我深入瞭解後，我發現化妝這種事在這個世界絕對不是一個政府文員能做的。”

    “珍妮女士一個人如此可能是偶然，和埃琳娜小姐的見面加深了我的困惑，而勞拉小姐的出現使我意識到這種反常情況普遍存在。這是你創建的世界裏第一個bug。”

    雲銘等了幾秒，見詹姆斯並未出聲回話，便繼續講下去：

    “人人都有健康俊美的體型則是這個世界第二個bug。這裏可是核戰後的地下工事，採用的是戰時共產主義政策，貨幣都被取締了，消費只能刷工分，在這種情況下生活的人們怎麼可能吃的到大魚大肉，連一家能用作約會地點的餐廳的餐品都那麼不堪，何談普通食堂呢。”

    “然而我看到的卻是：每個人都滿面紅光、精神飽滿，一點兒也不像每天累死累活才能勉強吃飽飯的樣子。”

    “詹姆斯導演，換作是你，你會不會也覺得這個世界很可疑？”

    詹姆斯以沉默作答，良久，才發出一聲嘆息：“只憑藉這兩處bug就推翻了我營造的整個世界嗎？”

    “足夠了，”雲銘補充道：“再聯想到珍妮女士邏輯牽強的話語、突然發生的列車事故和被打回的外調申請，彷彿全世界都在阻止我離開這個65號地下城。”

    “那麼我不得不去考慮一種可能性，即這個世界是被某種力量操控的。”

    “詹姆斯導演，我必須誇讚你一句，你精心構造的世界邏輯鏈很通順，細節部分做的很到位。那兩個bug老實說並不是你的失誤，畢竟明星需要化妝才能上鏡，而讓他們嚥下那些賣相糟糕的食物也不現實。”

    雲銘善解人意的話語和真心實意的稱讚讓所有人都感到費解，隨即雲銘做了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把刀從勞拉脖子上拿了下來。

    “原諒我勞拉小姐，感謝你的幫助我才能到這兒。”

    勞拉沒適應過來“克里斯托弗”的性格大變，她花了幾秒鐘才品出雲銘的意思，這才跌跌撞撞跑向人羣。

    “克里斯，”詹姆斯亦是讚道：“你很聰明。”

    不過接下來他話音一轉：“可你不夠聰明，你不應該拆穿這個節目，不應該拿刀威脅我們，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和我講話！”

    連着三個“不應該”，詹姆斯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的“講話”那兩個字時乾脆是吼出來的。

    “因爲你把自己當神了是嗎？”雲銘淡淡的回了一句。就這一句，直接洞悉了詹姆斯的想法。

    “你…可以這麼理解。”詹姆斯話說的艱難，但終歸是承認了：“沒錯，我對於《克里斯秀》來說，確實就是唯一的神。”

    “你以爲你今晚的所作所爲就讓我失去掌控了嗎？根本沒有。”他的語氣愈發的平靜，重回睿智的老者形象：“收看節目的觀衆裏根本沒有人發現你做的一切，你的反抗就像投入池塘的小石子，激起漣漪後就會消失，什麼也留不下來。”

    “所以，放棄反抗的念頭，就在這裏做一輩子的主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