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侵（一）

    上海港，七號碼頭。

    “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鍾義問道。

    陸隱搖頭：“不行，神諭沒有反應，一無所知。”

    “這種情況多嗎？”

    “很少見。我雖然只有鬼級，但神諭的優越性可以使我感知到更多。說真的，如果不是侯霄的黑匣最後的信號中斷在這裏，我甚至懷疑這裏一切正常。”

    其實，陸隱說對了。

    夜的能力是“鏡像世界”，他可以複製現實世界的場景，再粘貼到他的鏡中世界裏去。侯霄與阿諾的戰鬥就發生在與七號碼頭一模一樣的鏡中世界裏，現實世界的七號碼頭自然是一切正常的，所以陸隱在這裏的偵測只會是徒勞無功。

    但陸隱和鍾義不清楚這些，他們只能盡力猜測真相。

    “我們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侯霄凶多吉少了嗎？”

    陸隱點頭。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鍾義問了當下最要緊的問題。

    “我已經把這件事通知慄山佳子了。”陸隱慢條斯理的說道：“侯霄是九分部的部長，在失去他的情況下，九分部就沒有強者坐鎮了。”

    “我打算讓童辛成接替九分部部長的職位。”

    面色習慣波瀾不驚的鍾義臉上出現了少見的詫異：“他？二號井那裏一直是他佈防，有必要把他撤走嗎？”

    “有。BTS總部十幾年來一直在監守着二號井，童辛成坐鎮那裏固然重要，但…”陸隱話鋒一轉：“一旦二號井被突破，總部首當其衝，我們最快撤離的方法就是連接總部與九分部的那節高速列車。”

    “我必須保證後路不容有失。”

    鍾義一嘆：“二號井的局勢已經這麼糜爛了啊。”

    “恐怕不止是這裏，全球各地的“井口”應該也差不多，至少龍郡的四個井口如此。我把侯霄失聯的消息通知了錢先生，可他也派不出人增援我們了。”

    “這兩年聯邦各個特殊部門都在大練兵，就連BTS這種偏文職的部門也不例外，相信你早就意識到聯邦的戰鬥力量捉襟見肘了。”

    “BTS總部連你我在內也只有五個鬼級，眼下侯霄失聯，戰力不足的情況更是雪上加霜。昨天……不，今天早上夏閻還跟我說，上海可能在不久後就會成爲真正的魔都。現在看來，一語成讖啊。”

    鍾義接過話茬：“對了，正好提到老夏。我剛剛就想問你，既然要派鬼級能力者去九分部坐鎮，爲什麼不讓夏閻去？童辛成的能力更適合鎮壓二號井啊。”

    “鍾義，我知道你口風緊，所以才告訴你。因爲…”

    “我總感覺夏閻不是派去九分部的好人選。”

    鍾義一愣：“神諭？”

    “不，只是我自己的決定。”陸隱留下這句話，扭頭就走：“回總部吧，再勘驗也是浪費時間，敵人很瞭解我的能力，用了我們不知道的方法躲過了神諭的感知。”

    “我們遇到對手了。”

    鍾義望着陸隱的背影，這位BTS自成立以來最年輕、最意氣風發的部長，此刻背影裏卻盡是疲憊、迷茫……

    和謎團。

    …………

    萬島郡，馬尼拉。

    萬島郡由原印度尼西亞、菲律賓、文萊、東帝汶、巴布亞新幾內亞和馬來西亞在加裏曼丹島上的部分組成，基本就是整個馬來羣島。馬尼拉是萬島郡的第二大城市，僅次於郡府所在城市雅加達。

    呂宋島，馬尼拉灣。

    馬尼拉灣，面積1940平方公里。西北—東南長58公里。東西爲兩個半島環抱，海灣深入內地。主要地區水深10-40米，潮差變化小。

    一個金屬大碗倒扣在馬尼拉灣的灣底，這是隔離罩。“五號井前哨站”是這個隔離罩與它庇護下的建築物的名字，簡稱五號要塞。

    格裏芬站在艦橋上，透過鋼化玻璃壁，出神的望着灣裏遊弋的魚羣。“感覺像是在參觀水族館。”格裏芬這麼想着。他今年四十歲，來到五號井前哨站已經十年了，從一名普通的中尉做到這裏的總長官。格裏芬上校，這是同僚們對他的新稱呼。

    一個月前，他既不是總長官，也不是上校。只是一個月前的那一天，大量水紋獸衝破了五號井的防禦陣地，前任總長官在獸潮中殉職，而格裏芬中校力挽狂瀾，殲滅了所有水紋獸。戰後，格裏芬暫領五號井前哨站總長官一職，昨天，正式委任狀和晉升令下來了，格裏芬成了這裏名正言順的頭兒。

    此時再來欣賞魚羣遊弋的心境自然和十年前初來這裏時不同，當初格裏芬第一次見到這風景時感嘆到熱淚盈眶，十年裏卻是看厭了。不過，此刻他鬼使神差的站在了玻璃幕牆前，看的津津有味。

    刺耳的警報破壞了格裏芬的興致，代表危險的紅光到處閃爍。“該死的畜牲。”格裏芬上校罵了一句，匆匆走向五號井前哨站的最底層，同時，站裏所有人的耳機裏都傳來他的聲音：“全員戒備！作戰部隊到達預定地點！水紋獸來襲！”

    …………

    五號要塞最底層是一個寬敞的大廳，大廳正中離地兩米的地方漂浮着一座“門”。

    與其說是門，不如說是一個小黑洞，黑洞直徑約爲十米，洞口一片混沌。多數時候，它只會在半空靜止不動。但是此刻，黑洞卻不平靜，它像蓋在一壺沸水上的蓋子一樣抖豁不停。

    一個碩大的獸類腦袋從洞裏探出，然後是兩隻鋒利的前爪，半個身子，最後是全部。

    這是一隻外形可怖的水紋獸，體長三米，筋骨強健，形似二疊紀晚期陸地霸主狼蜥獸，但它明顯是爬行類生物，乾裂的皮膚上有着一圈圈水波般的花紋。

    水紋獸並不是某種生物的名字，它是一個統稱，所有身上有着水波花紋的生物的統稱。這是一種被命名爲“煙蜥”的水紋獸，五號站裏的人們都很熟悉了。

    大廳的門正對着黑洞，大門上方十幾米的位置是堅不可摧的指揮室，指揮室裏工作人員忙而不亂，一絲不苟的執行指揮官的命令。

    “電擊炮準備。”指揮室的指揮官是格裏芬的副官，經驗豐富，應對有措。

    一隻接一隻的煙蜥從黑洞裏躍出來。光滑的金屬牆壁上打開了一個個孔洞，炮管瞄準了它們，只待指揮官下令，高壓電流會將煙蜥們頃刻超度。

    黑洞吞吐量很大，沒一會兒大廳裏就站了數百只煙蜥。黑洞彷彿一個鬧肚子的病人，在吐出了這羣煙蜥後，黑洞漸漸歸於平靜。

    “射擊！”副官見黑洞裏已沒有煙蜥出來，下令殲滅。

    一道道電流進入煙蜥的身體，高達十萬伏特的電擊瞬間收割了這些外星生物的生命。煙蜥皮糙肉厚，對子彈等常規武器有很強的防禦力，使用電擊攻擊是人類多年對抗它們的經驗所得。

    瞄準是很多餘的事，儘管大廳面積很大，但煙蜥的體型和數量更可觀，隨便打都能擊中一頭。煙蜥的死屍在大廳裏到處都是。

    屍體上升騰起滾滾濃煙，這是煙蜥名字的由來。它們死亡後身體會分泌出一種特殊物質，氧化後形成濃厚的黑色煙氣，但好在對人體沒有太大傷害。

    “報告長官，煙蜥全斃，生命探測儀沒有發現生命跡象。”副官向格裏芬示意。

    格裏芬點點頭：“好，大家辛苦了，多派幾支回收小隊把煙蜥的屍體處理掉。”

    “是。”

    格裏芬早就在指揮室裏瞭解到這次外星生物襲擊了，這種程度的外星生物入侵他實在是看不上眼，就全程讓副官指揮了。“這才是外星生物入侵事件的常態，上個月發生的五號井失守事故只是百年難遇啊。”格裏芬回想起不久前的獸災，心有餘悸：“不過這兩年入侵事件確實越演越烈了，這一次雖然是最弱的煙蜥入侵，可數量是以往的好幾倍啊。”

    厚重的金屬大門緩緩打開，費爾南迪帶領回收小隊進入大廳。

    大廳的天花板上，大功率抽菸機正在工作，可這次入侵的煙蜥真的太多了，整個大廳還是被濃煙籠罩。雖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能見度很低。

    費爾南迪指揮隊員們駕駛工程機器人清理煙蜥屍體，機器人將屍體搬到一輛輛運載車上，運載車裝滿後會直接載着煙蜥們去焚化爐。這種生物的屍體毫無價值，在經過聯邦的數十年探索後，連研究價值也沒了。

    多年與煙蜥屍體打交道的費爾南迪發現這次入侵的煙蜥似乎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樣？

    他儘可能的湊近眼前的一具煙蜥屍體，濃煙迫使他這麼做。

    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這只煙蜥的肚子太大了些，懷孕了嗎？費爾南迪檢查完畢，鬆了口氣。

    等等！

    他衝到另一具屍體旁邊，這也是只大肚子。

    這只也是，這只也是，這只也是…

    冷汗在費爾南迪的額頭與後背叢生。他可不認爲這批入侵的煙蜥都是準媽媽，那太荒唐了。

    費爾南迪想通知大家警戒，但是沒機會了。

    近在咫尺的一具煙蜥屍體的肚皮爆開，從血肉裏飛出一隻……鳥？

    這是只形似翼龍的怪鳥，蝠翼展開接近兩米，中翅處長着爪子，身軀卻披着羽毛，脖子粗長，腦袋是個肉球？

    在費爾南迪驚駭的目光中，肉球像花朵般綻放…然後一口吃掉了費爾南迪的頭。

    “該死！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格裏芬大聲質問着副官，可沒人能回答他。越來越多的紅點出現在屏幕上，那是生命探測儀發回的信號；回收小隊的慘叫聲通過耳機精準的傳遞到每個人的耳朵和心臟。可指揮室裏的人們對大廳裏的事一無所知，因爲煙霧太濃了。

    “關上大門！”格裏芬做了一個無情但正確的決定。

    厚重的大門重新閉合，堵住怪鳥的同時也堵住了回收小隊隊員們的生路。怪鳥們效率很高，耳機裏已經傳不出回收小隊的聲音了。

    指揮室裏鴉雀無聲，人們只能等待抽風機把這前所未有的濃煙散盡。回收小隊的損失令人難過，好在入侵生物都被關在了大廳裏，它們無法突破銅牆鐵壁。

    “砰！”這是一隻怪鳥撞擊指揮室玻璃的聲音。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砰砰砰砰”

    “放下鋼板！”格裏芬親眼見到了這羣怪鳥的模樣，他覺得它們來自地獄。

    指揮室的玻璃都是特種玻璃，但鋼板更能讓這裏的所有人安心。

    厚厚的鋼板阻擋了怪鳥們的撞擊，雖然已經聽不到“砰砰”聲了，但格裏芬相信它們會鍥而不捨。

    但好在它們無法突破銅牆鐵壁。

    猛地，格裏芬想到了之前被他遺忘的一點——指揮室！這裏並不是同大廳牆壁一樣是整塊金屬壁！雖然防護鋼板同樣堅硬，但如果受到足夠大的衝擊力，鋼板可能不會損壞但連接會斷裂。怪鳥依然會屠戮這裏！

    格裏芬想讓指揮室的人們撤離，但還是遲了。天知道幾百只怪鳥們是怎麼統一協調起來的，它們同時撞擊的衝擊力使得鋼板搖搖欲墜；第二次撞擊，鋼板就和伸縮器斷開了連接。

    特種玻璃被怪鳥鋒利的爪子撕成了碎片，它們的肉球腦袋上沒有眼睛，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兇光。

    這是一羣長着羽毛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