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櫻花

    林默被按在束縛椅上，太陽穴兩側塗上電極液和電擊片。

    這簡直是恐怖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場景，林默完全想不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恐懼比具體的刑罰更可怕。

    護士長彭西的聲音傳來，彷彿是在爲他做解釋：“ECT電抽搐療法，治療精神分裂症和暴力行爲有奇效，期間你會出現意識模糊、幻覺幻聽等副作用反應，都是正常現象。”

    這並不能使林默安寧，反而讓他更加抗拒：“有人殺了鋼琴師，你們在掩蓋真相，你們現在還要害我！！”

    這裏的治療措施看起來都沒有經過正常的診斷，他像是牲口一樣被對待，他徹底看明白這個如同監獄一樣的地方。

    彭西搖搖頭：“被害妄想症也是病症之一，預計在10個療程左右，你的病情會有所好轉。”

    隨着彭西示意，男護士轉動電擊器旋鈕。

    還沒反應過來，林默被電擊，肢體抽搐，劇痛襲來，腦海中的記憶都瀕臨破碎。

    林默這下終於害怕了，他害怕自己真的會求饒，而真相就這麼被掩藏。

    看到林默好像有些變化，彭西示意護士停止，林默得空喘息着。

    彭西竟有些關心：“還好嗎？”

    “索溝……屍體頸部的索溝，是水平環形……”

    聽到林默的話，彭西重新面無表情，向身邊人示意，電擊再次開始。

    “不是八字痕，不是……”

    電擊襲來，神經抽搐的林默面容痛苦。

    他眼前的景物劇烈晃動，直到一片安靜。

    再次睜開眼睛，他看見了躺在束縛椅上昏迷的自己。

    林默有些難以置信：“我死了嗎？”

    或許也太快了？這家療養院這麼容易死人的嗎？

    本以爲早就消失在那晚的鋼琴師從旁邊出現：“不，只是暫時昏迷。”

    林默這才明白，他的大腦已經進入保護狀態，電擊治療反而給了他顱內推理的空間，當然機會也不多了，很快他的記憶就會瀕臨破碎。

    他沉思了一會兒，找到了那晚忽略的盲點，是水。

    鋼琴師不解：“水？”

    “水，那天你死在淋浴下。”

    林默和鋼琴師同時回憶起那晚的死狀。

    鋼琴師點點頭：“對，他知道你最強的是嗅覺，他在用水掩蓋罪證。”

    “所以他不僅知道我和你碰面的時間，地點，甚至對我也非常瞭解。還有一點……”

    “什麼？”

    “看你腳下的地磚。”

    鋼琴師低頭，發現地面上都是菱形的地磚，他驚呼：“菱形的！和我身上的擦傷相符。”

    這小小的電擊室突然充滿着算計的味道，鋼琴師緊張地踱步，神情卻很激動：“這一定是個很大的陰謀。我潛伏進來，當然不會查小案。”

    “他可以按住你的自殺不上報，他可以控制整個醫院。”

    “你懷疑護士長彭西？”

    “或者院長達明。”林默想到那個儒雅的男人，他醫術高明，卻要來到這間療養院，他只是要做這個小小地方的國王？

    林默突然臉部扭曲，呈現出極度痛苦的表情。

    鋼琴師關心道：“你怎麼了？”

    林默只能嘶啞出聲：“疼……”

    大腦的保護機制被突破，林默的神經重新被募集回來，疼痛向他的理智防線衝鋒陷陣。

    鋼琴師的身影模糊起來，看來他又要消失了，他無奈嘆息：“你在這裏無法做正常人了，還是當個病人吧……”

    ……

    林默緩緩睜開眼，漸漸清醒過來，雖然還是晚上，但他已經不在電擊治療室。

    護士長彭西溫柔地問林默：“414號，你好些了嗎？”看來每次電擊治療都會讓她的心情舒暢。

    林默卡殼一般，停了一會兒才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這是哪裏啊，姐姐……”林默用眼角察覺到這裏是康復室，但應該還在重症區，他還是有機會。

    彭西仔細觀察着林默的表情，做出判斷：“看來他恢復正常了。再觀察一會，今晚不要讓他出重症區了。”

    南希點點頭，恭敬地送走彭西：“好的護士長。”

    在衆人離開前，林默的狗鼻子抽了一下，他的嗅覺忽然發現一個細節，一個男護士身上的味道和南希高度重疊。

    而且，林默也注意到男護士在出門前和南希對視了一眼，他的胸牌上寫的名字“坤甲”。

    南希啊南希，果然你能給我希望，林默心裏想着。

    這間康復室裏只剩下南希和林默，林默盯着菱形地磚沉思着。

    南希感覺氣氛不對，有些不安，她問林默：“你想喝點水嗎？”

    林默突然出聲：“那個工牌叫坤甲的男護士……”

    水杯碰撞的聲音，南希回過頭來：“什麼？”

    林默試圖坐起身，但被束縛着，不過他依然找回了偵探的感覺：“你身上現在還殘留着他的體味。是我壞了你們的好事對嗎？”

    南希緊張的面孔早已暴露無遺：“你在胡說什麼？”

    林默盯着南希的眼睛：“你倆的事如果不想明天被全醫院知道，現在就幫我一個忙！”

    南希看着林默的雙眼，點點頭，慢慢地解開了自己的衣釦。

    林默有些呆滯，迅速反應過來：“不……解開我。”

    南希倒是有些失望，但還是解開了林默的束縛。

    林默還想要南希的鑰匙。

    南希有些害怕：“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知道有個叫櫻花的病人，她在幾號房？”

    林默想要和海妖談談。

    ……

    康復室狹小的窗透出一抹月色，推開門發現地上如水的月光被欄杆切割成一道道，彷彿月亮也被囚禁在這裏，監獄一般的氛圍讓人渾身冰涼。

    這就是海妖的巢穴，是否她也只是被囚禁在這裏？

    走廊兩邊的重症病房彷彿囚籠，鎖住的是一個個恐怖的生靈，林默快速走過，他只想快點找到那個女孩。

    滴，電子卡刷開了病房門。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臉色蒼白的美麗女孩正安靜地看着林默，彷彿一直在等待他似的。

    是海妖，還是……

    “櫻花？”

    女孩沒有回話，只是帶着笑意，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個“不速來客”。

    林默走進去，關上了房間門，他的時間不多了。

    林默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調整出一個誠懇的表情：“我不知道你是真瘋還是假瘋，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

    “我是個偵探，399號鋼琴師約我來這裏見面，沒想到，我等來的是一具屍體，他在掌心留下印記指引我來找你，所以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櫻花轉身往房間裏走去，她背對着林默問：“我是個瘋子，你會信一個瘋子的話嗎？”

    她沒反駁，果然鋼琴師要我找的就是她，瘋子或許才是這個療養院值得信任的人。

    林默誠懇地說：“你說了我就信……我已經沒別的路可以走了。”

    櫻花轉過身，拿着水杯喝了一口，蒼白的臉和月光融爲一體，她笑了，有些神祕又有些可怖：“可我要怎麼信你呢？信你不是個瘋子……”

    林默一窒，沉默半晌才開口：“在這個地方，是不是瘋子，好像只有自己才知道。”

    櫻花就這麼看着林默，林默最終也不再管理自己的表情，幾次電擊下來，雖然曾經是清道夫，林默也有些熬不住了。

    看着林默一臉被掏空的表情，櫻花反倒覺得有趣，她放下空杯，月光取代水灌進杯子，她終於開口：“要證明你不是瘋子，去幫我做一件事。”

    “你說。”

    這是林默的救命稻草，他必須抓住。

    “你說399號死了……”

    “對。”林默點頭。

    “那他們會把屍體埋在後山的墳地。”

    “所以呢？”林默不解。

    “你去把他的屍體找出來……帶回一節小拇指給我。”

    櫻花說完，身體前傾，對着林默露出詭異的笑容，彷彿她要的並不是一個人體器官，而是什麼旅遊紀念品一樣，常見而又隨意。

    林默心下有些惶恐不安，雖然做過清道夫，這種詭異的要求也還是少見。

    但是他掩飾得很好，神色間只是詫異，眼神四處晃盪，卻突然發現月光下櫻花手臂上有一道抓痕。

    抓痕，指甲。

    櫻花看着林默：“現在，你覺得我是不是瘋子？”

    不太確定，但你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林默心道。

    “你要這個東西，就一定有你的理由，但我試過了，這裏我出不去。”林默還想套取一些情報。

    “不，向外你出不去，去後山沒那麼難。”

    “好吧，我去試試……”

    “嗯，拿到東西了，我就會告訴你鋼琴師的死因和這裏的祕密。”

    海妖拿出了她誘惑的財寶，吸引着前赴後繼的水手來送死。

    房門突然被推開，有人進來了，櫻花只是笑笑，林默轉身去看。

    是南希。

    “你們聊好了吧，一會兒換班的護士就要來了……”南希緊張地看着自己的手錶。

    林默向南希點點頭，重新看向櫻花，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蒼白而又神祕，海妖果然是致命的誘惑。

    “我會儘快回來找你。”

    爲什麼這裏的病人死了就直接掩埋在後山，爲什麼櫻花要我去拿到屍體的一個小拇指。

    種種謎團籠罩在林默心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體驗電擊治療了，這次必須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