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惹！

    輕描淡寫的語氣，風輕雲淡的表情，以及一雙漂亮通透能將所有事所有人看得分明的眼睛。

    喬安在陸子衿身邊多年，即使陸子衿從未要求過她對她姿態謙卑，她卻從來恭恭敬敬，不曾逾越一步。因爲小姐是她的信仰，再厲害的人物，再艱難的事，陸子衿總能夠處理妥帖穩當，就好像普通人吃飯喝水般簡單平常。

    可喬安更知道，陸子衿之所以能有這番本事，除了智慧，那便是她不會輕視任何人，小瞧任何事。

    但現在卻從她口中聽見她評價秦如玉———“就是個教書的”，小姐什麼時候會用如此輕佻傲慢的口吻去評價人？這樣的口吻更像是——喬安從後面覷了一眼江暮染緊繃冷峻的側臉，忽然驚奇地發覺她的神態和陸子衿如出一轍——像是這位慣常用來貶低人的。

    真就特別成這樣？

    喬安回憶分析江暮染的所有資料，企圖從中找出特別之處。可所有的數據都表明，江暮染很普通，普通到當初喬安都奇怪小姐怎麼會讓自己去調查這麼一個人———如今這個人成了小姐的妻子——就算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喬安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子衿姐說得沒錯。”陸子衿和江暮染交談的聲音算不上大，幾乎淹沒在喧鬧熱鬧的宴會廳裏。

    可秦如玉的迴應卻坦蕩大聲，俊逸微笑的面孔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他來到陸子衿面前，像個鄰家弟弟像認識多年的姐姐說自己最近的工作一般，說道，“學堂近些日子來了羣新生，年齡太小，又正是鬧騰的年紀，很是叫人頭疼。就連蒙學也教了好幾個月才慢慢會背。”

    陸子衿面色不變，宴會中其他人卻不一樣。個個面露驚詫，更加敬重又豔羨地看向秦如玉。

    秦家三子，秦相如，秦楚萍，秦如玉。其中秦如玉最小。大哥秦相如被燕京圈子裏尊稱一句“大少”，在年輕一代中無論才華，名聲亦是口碑都一頂一得好；二哥秦楚萍，長年遊走於國內外藝術品展覽會，近些年來幾乎所有天文數字的畫作、古董、書法作品背後，都有他的身影；相比起來，秦如玉最爲低調，關於他的傳聞很少，他就像是白日裏的螢火蟲，在秦相如和秦楚萍的光環下，長長黯然失色，令人想不起這個人來？

    原來是把心思全用在了學堂上！

    難怪剛纔有小孩叫他小先生，難怪他會抽背蒙學。他竟有資格在學堂教學！

    “這位就是嫂子吧？”秦如玉含笑招呼江暮染，彷彿一點也不介意這位搶了自己大哥位置的人，“百聞不如一見。爲了讓子衿姐站起來，廢掉自己的腿，我大哥不如你。”

    最後一句話引起短暫的議論聲又很快消散下去。既然秦如玉鐵了心入學堂做先生，秦家在他心中的位置自然要放低，而這番評價也恰到好處地展現了他的心胸和公正———不偏不倚，才能端得起“先生”的名號！

    “秦相如確實不如我。”江暮染對秦相如不以爲杵，不冷不熱道，“因爲他便是有心廢腿，也沒資格讓陸子衿站起來。”

    帶着強烈攻擊性的一番話讓宴會廳瞬間冷場。誰不知道秦相如追求了陸子衿多久？誰不瞭解大少對陸子衿多情根深種？江暮染的這番話，不光譏諷了秦相如“自以爲是”的深情，更嘲弄了他的能力。

    “說得好！”秦如玉俊逸臉上的笑打破了凝滯的氣氛，他甚至拍手稱快道，“說來我大哥一廂情願多年，我都快看不下去了。這不今天和老爺子大壽撞一起，他走不開，老爺子一直把子衿姐當親孫女看，心底惦念，便特地派我來送份禮物表示祝賀——看看？”

    不等迴應，他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一串模樣古樸的珠子，可如果細看，會發現珠子裏面分明藏有玄機，竟是珍貴無比，有價無市的舍利！

    所謂舍利，相傳爲釋迦牟尼佛遺體火化後結成的珠狀物，後來也泛指佛、高僧的遺骨。舍

    利可分爲骨舍利、發舍利和肉舍利，通常所說是都屬於骨舍利。佛教認爲，舍利是由修行功德煉就的，多作堅硬珠狀，五彩耀目。

    市面上僞舍利很多，不乏佛門僧侶爲了捍衛所謂“佛門”正統而夥同造假。真正的舍利極少。能將舍利製作成手串的更是聞所未聞！

    早就聽聞秦家有一寶，法身舍利手串。該手串其貌不揚，一直戴在秦家老太手上，直至她去世。後來，手串被秦老爺子隨身攜帶，除做懷念亡妻之物，據說也有加行善緣，福慧雙益，助滿菩提的功效。

    一次親朋好友前來祝賀的家宴上，老爺子高興，曾經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串法身舍利手串將來是要傳給孫媳婦的。陸子衿當時就在現場！

    當初的話暗示不可謂不明顯。陸子衿卻沒應。

    如今秦家又在陸子衿的婚宴上將這串價值不菲又意義非凡的手串作爲賀禮送來，是想表達什麼意思？

    所有人斂神屏氣，等着看陸子衿如何接招。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卻已經伸向了法身舍利手串———

    江暮染的手！

    只見她從善如流將手上文重送的表摘下，取而代之的是戴上手串，又將手腕擡起來細細觀看手串良久，才笑着答謝道，“謝謝，你回去告訴秦相如，我很喜歡。他對朋友可真大方。”

    怎麼這麼巧？都送手上戴的，還是說男人都這般沒新意？

    江暮染此時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意味着什麼，或許知道了反而更加興奮，她絕對不認爲自己是橫刀奪愛，但如果能小小地報復一下秦家，她內心會很愉快。

    可秦如玉似乎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一襲長袍，面帶微笑，一副溫文爾雅書生意氣的模樣。

    一旁美豔勾人的柳青媚此時站了出來，親熱寒暄道，“暮染，好久不見。”又對陸子衿點頭招呼，“陸小姐。”

    “倒也不是太久。不過我記得柳小姐跟我助理的關係更熟吧？”

    柳青媚依舊得體地笑，絲毫沒有因爲江暮染的冷漠而難爲情，而是順勢承認道，“是的。我也好久沒見小曼了。她離開州城太倉促，我又被瑣事纏住，都沒來得及送送她。”

    這個女人說話滴水不漏，明知道沈思曼爲什麼離開，卻一點帶過，又推脫到瑣事纏住———什麼瑣事？以沈思曼一根筋的智商絕對會聯想到沈輕雲的威脅上。

    PUA的水平之高明，難怪能讓沈思曼當舔狗多年。

    果然，整場宴會幾乎都躲着的沈思曼這個時候立馬出現，一張褪去了濃妝豔抹的俏臉清純可人，眼眶含淚，像看見親媽一般激動委屈，聲線弱弱地喊道，“青媚姐……”

    江暮染瞪了她一眼。她朝柳青媚撲去的動作一瞬間收斂，但還是慢悠悠假裝別人看不見地挪到了和柳青媚站在一起。

    “沈思曼。”陸子衿淡漠的眼掃來，簡單一句，“過來。”

    沈思曼小雀躍的神態瞬間一凝，她看了眼柳青媚，像是尋求庇護的小獸，柳青媚衝她微笑，心裏再不滿，也不敢在這位面前造次，“小曼，有事的的話你先忙，一會我們有時間再聊。”

    “曼曼。”宴會上一直保持低調的席司居然走了出來，親暱地捉住沈思曼誠惶誠恐的手以示安撫，倏然轉向柳青媚，目光審視，“你就是柳青媚？曼曼的朋友？”

    不得不承認。

    這一家子的相貌都好得讓人挑不出一丁點刺。同位女人，也受萬人追捧，可柳青媚心底居然涌出一絲絲的嫉妒。在這位面前，她更沒有說話的份。

    柳青媚面上美豔的笑收斂幾分，端莊道，“是的。”

    “席姨，青媚今晚是我邀請來的。”秦如玉適時給柳青媚解圍，笑着說道，“加上嫂子曾經幫助過青媚的妹妹，青媚很是感激。”.br>

    席司皺眉，她可沒聽說過柳青媚還有個妹

    妹。

    “顧傾城。嫂子演藝公司的老闆。”秦如玉的聲音溫潤徐徐，向席司解釋完又看向江暮染，人畜無害笑道，“嫂子，我說得沒錯吧？”

    感情上這裏拆臺來的。江暮染冷笑，她一個人只身上燕京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保住顧傾城。在州城的事雖然告一段落，但顧傾城一路走來的那些不好的歷史卻被拿捏在那羣人手上，當然低調行事最好。

    現在秦如玉帶着柳青媚來，又如此刻意地提起顧傾城，目的不純又絕對不會這般簡單。

    “如玉，你來做什麼的？”

    陸子衿的問話搶在了江暮染之前開口，聲音清冷，問話卻讓秦如玉愣了愣，目光變得深邃幽冷起來。

    “……當然是來祝福子衿姐的。”秦如玉說道。

    “那你怎麼還不祝我們百年好合，新婚——”陸子衿頓了一頓，看了眼燈火通亮的大廳，“——夜快樂？”

    秦如玉:“……”

    她的停頓自然鎮定，卻又惹出無限旖旎。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般曖昧的話居然是從陸子衿這個高高在上的女神口中說出！

    見秦如玉怔愣半晌沒開口，陸子衿又以爲長的身份輕啓秀脣道，“教人讀書，肚子裏連兩句祝福人的墨水都沒有嗎？”

    “要是沒有，好好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先生才是好先生。”

    說罷，推上江暮染的輪椅，錯身往外走。

    “你們口中的學堂好像什麼了不得的存在。”江暮染這個時候倒是收斂了渾身的刺，語氣平靜說道。

    “是他們，沒有我。”陸子衿絕美清豔的面孔藏着一股從未向世人展現過的銳氣，又溫柔低下頭對江暮染說道，“在我眼裏，學堂不過是學堂而已。”

    緊跟其後的喬安聞言咋舌萬分，又只敢埋頭裝作沒聽見這句大逆不道的話。

    “你也要這般想。”

    “阿染，他們不算什麼。”

    江暮染對上陸子衿褪去淡漠，顯得格外能傳遞力量的眼，恍然間覺得她在對自己說什麼，一時間又沒抓住這番話暗藏的信息。

    陸子衿已經擡起頭，留下精緻漂亮的下頜線。

    “我同意你復出，但不能回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