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你有我!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悶騷的小兵字數:4397更新時間:24/06/28 23:47:27
    文重蜷縮在地上,拼命咬牙,企圖抑制住泄露出嘴的痛吟。他的顴骨腫得老高,引以爲傲的挺鼻只聞得見鐵鏽味,嘴角破爛,耳根痛麻,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敢挑釁江暮染,聯想到傅雲秋和江暮染單獨在審訊室裏相處的那十幾分鍾,出來的時候江暮染鼻青臉腫,就知道江暮染曾被傅雲秋打倒在地,甚至用一種羞辱的方式在她臉上踩出了個清晰的腳印。

    但他挑釁的話很快被人塞進了他肚子。江暮染帶着笑,笑容極冷,示意一旁幫忙的保鏢將文重的腦袋扳平,然後雙手擡起自己沒知覺的小腿,精準狠辣地跺在文重的嘴上,令文重吃痛下咬傷自己的舌頭,疼得大腦一瞬空白。

    緊接着一腳又一腳跺下,文重覺得自己的臉快被踩成了一張餅,鼻骨骨折的聲音脆的像吃一塊豬脆骨。

    “呼——好累。”

    江暮染大口喘氣,額頭上薄汗晶瑩,猶如清晨嫩葉上盈盈凝住的露珠。看得出來,她打得很認真,也很賣力。聽到動靜,抹了一把汗,平復呼吸,她擡頭看向門口,對上燕京六寶們呆愣的表情,驚訝地問道,“你們怎麼進來了?”

    衆人推了推沈思曼,沈思曼往後退,退無可退的時候沒好氣道,“幹嘛?”

    最後還是陸元鵬這個胖子呵呵乾笑兩聲,假裝沒看見地上的人,對江暮染說道,“染姐,司儀那邊在催彩排了。”

    “這就是你們隨意闖進我房間的理由?”背後一道淡漠的聲音響起,衆人只覺得後背一涼。

    沈思曼又被推出來。不滿地甩了甩手,瞪了其餘人一眼,最終頂頭,理由蹩腳說道,“我是今天的伴娘,當然要來催一催……”

    在一雙平靜的眼睛下,聲音越到後面越小,都聽不清沈思曼在說些什麼。

    “出去。”

    陸子衿的語氣輕得像羽毛,一張完美無缺的臉上看不明白是生氣還是沒生氣。直到房間門被關上,她看了眼地上的文重,他腫得睜不開的眼睛裏射來濃濃的恨意和哀慼的悲憤,“文重,”她把他的名字叫得字正腔圓,令文重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那天鉛灰色的天空雲層低垂,像是隨時有一場大雨。可雨一直沒有落下,只零星的雨點斜斜地印在飛馳而過的車窗上。

    一旁的母親打扮地端莊又美麗,精緻的面孔無論從那個角度看上去都沒有瑕疵。文重通過後視鏡看了自己一眼,他很好地遺傳到了席司姣好的容顏,男生女相,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有人誇獎他好看。

    可還有一個更好看的人。

    文重的大拇指無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的食指,他感到緊張。

    “小重,”母親溫柔地把他拉出自己的思緒,聲線輕柔,“一會見到姐姐一定要好好打招呼。”

    “媽媽,我會的。”文重點頭,聲線緊張到讓人輕而易舉察覺出他情緒的緊繃。

    席司揉了揉兒子的蓬鬆柔軟的頭髮,“別緊張,姐姐很溫柔。不過不要盯着姐姐的腿看。”

    “嗯!我不會。”文重再次點頭,沒見到陸子衿之前他便知曉陸子衿腿有問題。

    那天的大雨在他們剛下車的時候傾盆而落。文重的肩膀淋溼一塊,不過不等他說出來,就有人拿來乾淨的毛巾給他擦拭,詢問需不需要換身衣服。沒來得及驚歎這裏的人的體貼有禮,就聽見母親激動顫抖的聲音,“子衿。”

    文重回頭,看見一個坐在輪椅上,卻彷彿天仙下凡的少女。那一瞬間,陰冷潮溼的空氣,陰沉灰暗的天空,都像是鮮活起來。

    那是他的姐姐。

    的陸子衿,風采已然絕豔。

    “文重。”她叫文重的名字,字正腔圓。

    “是我。”文重緊張到忘記自己心裏打了無數遍草稿的自我介紹。一直到進屋坐在沙發上的時候還在懊悔,怎麼這麼沒出息,

    都沒有好好向姐姐介紹自己,也沒有稱呼姐姐一聲。

    “來,小重,她就是你姐姐,陸子衿。”席司很懂怎麼拉進姐弟的關係,又對陸子衿笑道,“子衿,文重,你弟弟。”

    “姐姐你好,我叫文重。”文重險些舌頭打結。他只覺得面對陸子衿比面對他位高權重的父親還要令人緊張。令他失望的是,他沒有從陸子衿臉上看到一絲表情上的變化,她看到自己不高興嗎?自己不是她弟弟嗎?

    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因爲聽見陸子衿對他說,“衣服打溼了,去換一件吧。”

    啊!姐姐這裏還準備了他的衣服嗎?

    文重抑制不住高興地起身,錯過了席司臉上逐漸凝固的笑容。

    再後來,文重再也沒去過落雲宅。

    席司倒是去過很多次,但每一次都鎩羽而歸,讓文重更覺得諷刺又恥辱。

    他的好姐姐,捏着他的身份,席司的名分,讓他們活得像陰溝裏的臭蟲,一旦有想見光的念頭,等待他們的永遠是一次又一次暗無天日的絕望。

    她不鬆口,席司永遠是陸家人,而文重永遠見不得光。

    這本來沒什麼。

    對,就是沒什麼。

    文重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能等到名正言順的那天,就像那天淋在他肩膀上的雨,他和席司的處心積慮不一樣,他不是爲了要一個名分去見陸子衿。

    後來,就更不是。

    他想,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比陸子衿還要配得上自己的人。無論是相貌,智慧,財富,權勢,還是他們之間禁忌又刺激的身份。他們有着旁人沒有的羈絆,他的存在更承載着陸子衿濃郁滔天的恨——沒人比他更能激起陸子衿如此強烈的情緒——特殊到獨一無二。

    可什麼時候變了?!

    深居簡出的陸子衿可以南下州城,可以遠去南珠;會允許人住進落雲宅,還會動用席家這邊的力量?如今,更是爲了取悅於人將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安在自己頭上?而爲了安在自己頭上,不惜放棄多年來攥住席司和自己的把柄!

    “看什麼看?”

    那個雜碎一無所知洋洋得意令人作嘔的聲音響起,然後是又一腳跺在他臉上。

    不痛!真的不痛!

    江暮染擡腿跺了自己二十分鍾,早就沒了力氣,這一腳輕飄飄地像是在撓癢,連屈辱都算不上。文重對自己說到。

    “夠了。”陸子衿皺眉看了江暮染一眼,“時間到了。”

    江暮染輕輕地冷哼一聲,收回腳,把文重送的手錶取出來,也不知道按照星座來論自己該戴那一塊,只隨意挑了一款戴上,露出兩個酒窩,人畜無害笑道,“謝謝你的表,我很喜歡。不然也不會誠摯地給你送出請柬邀請你來參加今天的婚禮……”說到這裏,江暮染嘆了口氣,露出極其遺憾的表態,“不過你要是實在身體不適無法參加,我也不能勉強。”

    她坐在陸子衿的輪椅上,作足施捨的姿態,擺手吐出三個字,“回去吧。”

    這個雜碎!!!

    文重奮力朝江暮染的方向吐出一口血沫,但血沫的弧度就像一把沒沒拉滿的弓射出來的箭,還沒命中目標就極速下落。

    眼看他又要捱打,陸子衿眼神示意保鏢立馬將人帶下去。.

    “滿意了?”當房間內只剩下兩江暮染和她人,陸子衿辨不出喜怒的聲音問道。

    “我很好奇,他真是你親弟弟?”江暮染問了句廢話。她和沈思曼走出去一定沒人說她們是親姐妹,但陸子衿和文重走出去一定會被認作是一家人。他們的相貌都遺傳了母親席司。

    大概知道這是個沒營養的問題不會得到答案,江暮染聳了聳肩,換了個問題,“他不像是個會傻到送死的人,你怎麼讓他來的?”

    “你怎麼讓他來,我就怎麼讓他來。”陸子衿的眼睛在燈光下

    展露出清晰絢麗的琥珀色,猶如一塊剔透明亮的琉璃,叫其他失了顏色。

    江暮染暗暗咬了咬牙。

    不甘心啊!

    同樣是看準了文重和席司需要名分,可她要苦心在請柬上下功夫,還不能百分百確認文重一定會來。可陸子衿只需要一個電話,連解釋也不用,就叫人下跪認個莫須有————不同的人做同樣一件事的差距如此之大,如何讓江暮染心底舒坦?

    “你不用想太多。沈思曼她們既然看見了這件事,今後便也只能跟你一條船。”陸子衿像是輕而易舉看透江暮染的心思,緩緩開口說道,“文重不會放過他們。”

    “————”江暮染緩了一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知道?”

    “你讓喬安送了兩份請柬。一份文重,一份秦相如。今天是秦老爺子八十大壽,秦相如不可能來。所以你要報復的人一定是文重。”陸子衿對江暮染向來有着非比尋常的耐心,說道,“可喬安給我的報告裏,卻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你會報復文重。那百分之二十的不確定因素在於他們不確定你的報復手段——或者說,來源於對你報復能力的否定。”

    “或許我沒想報復呢?”江暮染一本正經講了個冷笑話。

    陸子衿沒有笑,“你把陸元鵬他們六個一一叫進房間,讓他們做的卻是一些在他們能力範圍內卻莫名其妙的事。你讓柏青青給你聯繫女人,問宗史會不會做頭髮,叫佟心招徠粉絲,請印子找整容醫生,又告訴沈思曼你要報復文重,至於陸元鵬——你只對他說了一句話,提醒他要杜絕他們之間互相通氣——也成功嚇到了陸元鵬,因爲南珠得罪林金寶大哥林建的事還歷歷在目。”

    “‘"通氣了是串通,不通氣是巧合"?”陸子衿將原話一字不差複述出來,低頭看江暮染,“你從來就不相信他們。出了林金寶的事後你更清楚他們不過是一盤散沙——”

    “是一羣草包。”江暮染打斷陸子衿。

    “總之,”陸子衿不理會她的插嘴,繼續說道,“你要做的就是讓他們認爲自己什麼也沒做,等出事後想起來又好像做了什麼。到那個時候,怕文重報復,你會成爲他們的主心骨,你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

    江暮染搖頭,否認道,“第一,我要一羣草包聽我的有什麼用?第二,我讓她們做的事能聯繫到報復文重的事上嗎?第三,剛纔他們一起來找我,很有可能已經通氣了,說明我讓他們做的事他們不會再做,既然不會再做,你說的一切都不成立。”

    “他們還需要做什麼?阿染,從他們一個又一個單獨和你‘密謀"的時候,他們已經做了你想讓他們做的事———一旦文重出事,他們會被很自然地認爲是你的幫手。就算他們否認,面對文重那樣心胸狹隘的人,也不得不跟你站在同一戰線———你很清楚,燕京和南珠不同,這裏的規則秩序分明。”

    “名正言順的和私生無份的,家族看中的和邊緣無能的。你總要進入一個團體,才能打擊另一個團體———於是你選擇了陸元鵬他們。”

    “他們屬於家族中不被看好的那部分人,沒什麼能力,只懂吃喝享樂,卻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掌控他們易如反掌,用來對付文重那羣私生無份的也趁手得很———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一向懂得如何快速破局。”

    陸子衿最後一句像是誇讚,卻聽得江暮染不是滋味。想了一晚上的佈置,讓三言兩句點破,破了個寂寞。

    果然,陸子衿話鋒一轉,“不過同心不同德,你的做法不會是長久之計。”

    江暮染動起了討教的念頭。她心裏清楚,這樣利用燕京六寶這羣人,保不準哪天又出現個“林金寶”,畢竟雙方理念不同,短暫的緣由綁在一起,總會有繩索鬆垮的時候。

    可她問不出口。她說話是陸子衿教的,讀書寫字是陸子衿教的,包括做

    飯穿衣,一言一行,甚至吃飯口味……現在還讓她教人心算計的話,自己以後不是什麼都被吃透?

    穿一條底褲也比光屁股強!

    江暮染保持默不作聲的態勢。

    陸子衿再次耐性十足開了口,她對待江暮染,連說話也比對旁人多上十幾倍。

    “你私生卻有名分;有名分卻不入家譜;你邊緣於家族之外,卻又不是個愛喝玩樂的主———你什麼都不是,進不了最高層的圈子,也入不了最底層的圈子,連邊緣的圈子和你也格格不入———但你有我。”

    “我是你最大的倚仗。這是你必須、急需,同時僅需明白的一點。”

    陸子衿的口吻帶着不送否決的堅決。她琥珀色的眸子牢牢鎖定住江暮染,像小時候一定要讓她從一個字到一個詞,再從一個詞到一句話那般連貫講出來那樣,不容拒絕!沒有餘地!

    “所以阿染,不要再用單打獨鬥的孤勇來彰顯自己的能力。因爲——”

    “——很蠢。”

    如此評價!

    江暮染臉鐵青,像是窒息之人死後的臉色。

    而陸子衿再次幽幽開口,“好在你有我。”

    “你有我。”

    她將同樣一句話重複了一遍,又重複了一遍。

    江暮染忍無可忍,怒視她。

    她拉人上船的手法可霸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