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宣戰！

    石明作爲此次陪同陸子衿來到的秦城，負責她的安保工作的負責人，儘管沒能有去到山頂道館的機會，但仍舊兢兢業業，每天在紮營的周圍巡視。

    衛星電話也保證了他們和燕京的聯繫。小姐的信息需要隨時反饋到燕京，燕京的信息也需要隨時彙報給小姐，以便某些極具決策性的事不會出岔子。

    破舊的道館這幾天極爲靜悄悄，像是雪地裏一副靜態的畫，沒有聲音，也沒有動態。石明暗忖出了什麼事，但老嬤嬤近日的心情卻和道館的氛圍大相徑庭，令石明稍顯安心。

    他慣例將需要給到陸子衿的信息整理彙總給老嬤嬤。

    “準備一下，再過兩日我們就下山。”老嬤嬤聲音慣來不冷不熱，如今卻讓石明聽出了少許的溫和。

    一個驚喜的念頭在石明腦海中形成。他爲小姐由衷地感到高興。斂了斂眼，石明沉聲應道，“是。”

    作爲一個有着多年職業經驗的安保精英，石明知道這兩日自己要準備些什麼。事實上，下山的方案在上山之前就已經做好，不過謹慎起見，石明還需要在這兩日內進行全方位的偵查確認。

    可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

    石明往安保小隊駐紮的營地走的時候，隱隱嗅到了一絲血腥味。他心頭一緊，加快腳步。

    首先看見的是安保小隊負責外圍蹲守的滑膛的屍體。他的脖子被人折斷，頭軟綿綿地垂在一邊，表情定格在死前驚恐害怕的一瞬。

    然後是老殼，齒輪，小羅……石明平靜的心海此時翻起滔天巨浪，他知道此時自己最應該做的就是保持冷靜，但死亡的恐懼卻不容人忽視。

    是誰？

    石明企圖在腦海中想出一個具體的形象，也好過面對未知的敵人的懼怕。

    但是……沒有。

    石明不知道有誰能夠悄無聲息地將他們整個小隊消滅，更不知道這個人爲何要如此做。

    難道是他們來秦城山的消息泄露，導致敵人找上門？

    可是，秦城山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不會有人不知道，那個人尚在，有誰敢來山頂招惹？

    就是燕京的秦家也不敢！

    石明不爲人察地將手伸進衝鋒衣裏探了一下，手指靈活地將槍套的暗釦解開。觸及到沾有自己體溫的“老夥計”，石明狂跳的心才能慢慢平靜。

    他小心謹慎地繞着營地轉圈，確定所有隊友全部喪生後，臉上的冷峻更是緊繃，像一面新作的鼓，響鼓不用重錘，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產生巨大的反應。

    可是，當一隻冰冷血腥的手捏住他脖子的時候，石明確實毫無察覺。

    他身體對危險的報警系統彷彿在那一瞬間失靈，猶如聽力遲鈍的老人，半天才知道有人從背後叫自己。

    石明的背已經被冷汗溼透。

    那只手上的血尚未乾涸。因爲石明清晰感覺到順着自己脖子往下滾的血珠是如何在自己戰慄的皮膚上作怪，他的喉結滾動，只覺得空氣中的氧氣不夠用。

    漫長的秒鐘……這樣的形容在以後石明回想起來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誇張。

    那隻手不知爲何放了石明一馬。

    然後石明看見了平生中最震撼他的一幕！

    一個身穿被血染成紅顏色的白色西裝的人，腹部破了大洞，腸子流了出來，他不得不用兩隻手將腸子重新塞進自己腹裏。

    這也是他爲何忽然鬆手的原因。

    言語已經無法形容石明此時此刻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科幻電影裏的怪物。

    緊接着，怪物冷冷的眼睛盯着石明好一會，石明一動不敢動，像是在老虎熊豹面前裝死的人類。

    怪物塞好腸子。不再緊盯着石明，他的眼神投向了山頂。

    石明鬆了一口氣。

    怪物再厲害，上了山頂也只會必死

    無疑。

    因爲那個人在。……

    江暮染身體冰冷僵硬，令煙鬼一度以爲她已經死了。

    莫老道自從來看過江暮染一眼之後就再沒有來過。即使是她親手帶大的一個，於她而言，彷彿是生是死也不是件特別重要的事。

    因爲阿九尚未回來。

    不回來，就不施救。這樣的堅持令人絕望。

    可阿九如何是守山人的對手？即便守山人老了，阿九進步了，但煙鬼還是想不到阿九要如何取勝。

    這是一場送命的任務！卻也是一場能救命的任務！

    煙鬼呆滯茫然的眼神一會落在牀上的江暮染身上許久，一會望着道館的門口許久。他彷彿老化腐朽的機器人，只剩下轉頭的功能。

    心裏的疑問也從“等不等得到”變成了“等不到了嗎”，時間在慢慢加劇他的絕望。

    直到他的眼裏忽然出現一抹血紅。彷彿眼睛充血，卻又真實存在！

    阿九！

    煙鬼見過許許多多狼狽不堪的阿九，卻沒見過白西裝被血污染得如此骯髒的阿九。

    阿九的白西裝總是一塵不染，因爲她有嚴重潔癖，因爲一點點污漬就會令她皺起眉頭，更因爲她動手殺人的時候總是胸有成竹，不會讓自己的白色西裝染上一絲血污。

    白西裝骯髒的程度代表了她爲完成這次任務付出代價的程度。

    煙鬼看見了她的腸子。一瞬間，很多話堵在了嗓子眼，化作一句慌亂緊張的話，“我去叫莫老道。”

    生命一直在和時間賽跑。

    當莫老道的青袍再次出現在江暮染的牀邊，她手握住江暮染的手，準備用自己的道心去護住江暮染破碎的道心。卻發出“咦”的一聲。

    “怎麼了？”煙鬼緊張焦慮地問。

    如果事情還出什麼岔子，他不知道自己在鋼絲繩上走了很久的心臟還受不受得了。

    莫老道沒有回答。她再次運轉自己的道心去查看江暮染的身體。

    半晌，她神情複雜地站起身，說道，“她無事了。”

    無事了？

    煙鬼就算再相信莫老道的能力，也不會相信她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就穩固住了江暮染破碎的道心。

    他惡狠狠地盯着她，說道，“你說過的，阿九殺了守山人你就治阿染。”

    莫老道無視他的眼神，輕拂衣袖，平靜說道，“她無事讓我怎麼治？”

    “怎麼可能無事？她的身體在變冷，呼吸也……你難道是在騙我們？你壓根就不想治？”

    “你們值得我騙嗎？”

    青色道袍跨出門去。經過白衣染成紅衣的人時，腳步頓了頓。

    “看來，成功品和失敗品的確不一樣。”

    阿九冰冷的目光閃爍了下，而後看向牀上躺着的人。她只想知道江暮染什麼時候能醒來。……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背道德經的聲音將江暮染吵醒。她不耐煩地皺眉，要睜眼看是誰在她睡覺的時候吵鬧，卻費了好大勁才將沉重的眼皮睜開，一睜開，背書的聲音陡然消失不見，只看見被蟲蛀過的木樑。

    熟悉的木樑。

    “阿染，你醒了？”煙鬼欣喜若狂的臉出現在面前。

    江暮染只覺得吵和醜。他多久沒拾掇自己了？

    再次費力的動了動頭，江暮染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她叫道，“阿九。”

    阿九來到她面前。精緻漂亮的面孔令人心情愉悅。

    “我睡了幾天？”

    阿九修長好看的手指比劃了個“7”。

    “比我想得久一點。”江暮染眨了眨眼。

    “你去哪兒了？之前怎麼不在。”江暮染又問道。她這些天大半時間都處於昏迷，偶爾醒來也神情恍然，居然記得沒見過阿九。

    “她能去哪兒？一直守着你在。”煙鬼插嘴道，表情滿是憤然，“倒是你，居然對我們下藥，難道我們不值得你信任嗎？”

    “我信。”

    “那你還下藥？”

    “當時不信。”

    “…………”

    煙鬼想掐死她。

    江暮染看向阿九，雖然還是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色，臉色很淡，她卻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勁。

    “阿九，你不會對我說謊。”

    如果人真的一直在，她不會沒看見她。

    阿九的手指再次在空中比劃起來。

    江暮染啞然失聲。

    阿九說，“你也說過不對我說謊，這次卻騙了我。”

    她剔透的眼睛裏有指責和難過。

    江暮染躲開她的視線，說道，“是，我是沒提前告訴你們。不是因爲不信任你們，是因爲我自己也沒有把握，又擔心你們阻止我……總之，我現在人還活着，你們也可以跟我一同下山，莫老道沒有什麼理由再阻止我們。”

    “可你的道心，你的腿呢？”煙鬼吼道。

    “我的道心已經很久沒有精進了。”江暮染躺在病牀上，輕聲說道，“我走不了莫老道的道，早晚會有這麼一遭。至於腿——本來就是我欠陸子衿的，廢了就廢了。大不了又過的日子。”

    煙鬼聞言冷嗤一聲，“你倒是大方。”

    “所以——”江暮染用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煙鬼和阿九來回看，然後定格在阿九身上，逼視着她，“我昏迷的時候，阿九你到底去哪了？”

    “我派她去宣戰了。”一道聲音傳來，青色道袍的一角出現在視野裏。

    莫老道和江暮染對視上，說道，“我得承認，這次你有點令我意外了。”

    徹底的破了道心，不留餘地。卻意外地在體內保留了新生的火種。那是屬於她自己的道心！

    江暮染緊緊盯着莫老道冷峻起來，“宣什麼戰？阿九是我的人。”

    “我讓她去殺守山人。”

    “什麼！”江暮染難以置信地聽到這句話。她猛地想起身質問，雙腿的重量卻令她瞬間頹然地跌回牀。

    莫老道冷清又無情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她成功了。”

    是的，阿九成功了。

    她以自殺的方式成功地殺死了守山人。也意味着秦城山頂的道館徹底向燕京宣戰了！

    江暮染不關心這些，她只關心，“怎麼成功的？”

    逼人的目光落在阿九和煙鬼身上，神情凝然冰冷，這是她生氣的前兆。

    第 298 章 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