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阿染和姐姐!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悶騷的小兵字數:3537更新時間:24/06/28 23:47:27
江暮染瞭解莫老道,這種瞭解是無數次血淚的經驗教訓教給她的。她知道莫老道美好外表下有一顆冰冷的問道之心,爲了她的道,什麼東西也不能使她的心柔軟半分。
可是,江暮染卻還是傻到要試一試。
嘭!
她雙膝猛地跪在冰冷堅硬的地上。沙啞乾澀的聲音艱難說道,“求你。”
求你放我們下山,求你治療陸子衿的腿。
看着江暮染拋去尊嚴跪在自己面前,聽着她嘴裏第一次說“求求自己”,莫老道手中的酒杯忽然發出細微崩裂的聲音。qδ.o
然後,聲音越來越響,裂縫越來越大,酒杯“啪”一聲碎在她手上。
她將碎片扔向江暮染。眼中的憤怒清晰可見!
“起來!”冷冽暴怒的聲音喝道。
江暮染的臉被飛速扔來的酒杯碎片劃出傷痕,血流到嘴角,被她輕輕舔了一下。但很快,她臉上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癒合。
要不是血跡乾涸在她臉上,壓根不知道她受過傷。但她仍舊固執地跪在地上,像一顆紮根的樹,一顆令人討厭的樹!
“你的腿是拿來跪人的嗎?”
“不是。我只是……不想認輸又沒法承擔堅持下去的後果。”江暮染痛苦地說道。
認輸,那顧傾城怎麼辦?那顆腐爛到她心間又重新開出花的蘋果又怎麼辦?
不認輸,繼續堅持。那阿九和煙鬼勢必跟她共進退,到時候又犧牲誰來成全她的道?
“所以就可以跑來威脅我?”青袍狠狠一甩手,寬大的袍子捲起袖風扇在江暮染臉上,竟然叫她的臉有了紅痕。
疼,真疼。
江暮染忍住沒有去捂臉。心裏卻在想,這麼做果然有效。
自己在她心中是特別的那一個。既然是特別的那一個,就一定有特別的作用。
只要自己再堅持一下!
她結結實實跪在地上,即使冰冷的石板地令她冷得骨頭刺痛。
酒杯碎了。莫老道從地窖的壁龕中重新拿出了個更好看也更精緻的青玉酒杯。將酒倒入其中,清列的酒香似乎讓她方纔的心情有所平復。
她微微小酌一口,閉上眼回味了一陣味道說道,“剛纔讓你喝了一口我的酒真是糟蹋東西。你這樣的人不管喝多少酒都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我本來就不愛喝酒。”江暮染跪在地上,腰桿筆直說道。
她知道莫老道意有所指,她也不介意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她喝酒是迫於無奈。秦城的冬天冷,道觀又破,如果不喝點酒暖身她們根本無法熬過年復一年的寒冬。
“可你喝了。以前喝了,現在喝了,將來還會繼續喝。”莫老道眼中射出精光,毋庸置疑說道。
“我也可以戒。”江暮染固執說道。她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令人皺眉的執拗,時光荏苒,經歷千般錘鍊,居然也沒能將她的這股執拗磨平。
“酒容易戒,道能輕易改嗎?”莫老道厭惡她此刻的神情,連多看一眼都嫌煩。
“人生最忌諱中途改道。南珠的事你做的很好,卻心軟放過了江寒雪,又陪一個女人去了州城。結果差點被害得丟了性命不說,州城和南珠兩頭空,爲了收拾爛攤子,不惜提前暴露秦城瞭望所的力量……你覺得這些事你做得都對嗎?”
一聲比一聲嚴厲的訓斥如驚雷響在耳畔。莫老道使了內勁,江暮染只覺得鼓膜都在隱隱作痛。
她伸手揉了揉耳朵說道,坦誠道,“不對。如果我沒有心軟,聞嫣然已經站在我們這邊。如果我沒有跟顧傾城去州城,我不會被她設計,也不會給薄玉可乘之機,更不會這麼早動用百花會的力量……可是如果我沒有做那些決定,我會後悔。”
江暮染沒有猶豫地點頭承認自己的失誤。但這些失誤比
起順應她的本心來說卻算不了什麼。
“這就是你給我的最終答案?”
不認錯!不後悔!又不想承擔選擇的後果!世界上哪有這等好處佔盡的好事?
如果早就想好這麼做,就不該回來接人!
阿九和煙鬼是專門爲她培養的利器,可她居然把他們用來對付她,牽制她。只爲了可以順利陪一個女人去州城?
那麼,既然選擇了中途變道,又憑什麼回來向她厚顏無恥地討要利器?
就憑她在這裏下跪、懇求、賣慘?
“荒唐!”莫老道絕代風華的臉上再次浮現出怒火。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江暮染自小被她帶在身邊,卻成了個優柔寡斷,難成大道之人!
江暮染讀出了她的失望,她掩下自己因她的失望而氣餒的心情,開口說道,“三年前,不管我怎樣努力修煉,我的道心也沒法再精進半分,它似乎像是停滯在了那個境界。我很着急,因爲我怕你對我失望。”
“可還是被你發現。於是,你故意成全我逃出秦城山的計劃。結果計劃失敗,我看見煙鬼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求你放過,看見阿九被你打得在地上不斷吐血仍然擋在我面前。突然,我的道心突破了。”
江暮染諷刺地笑了起來,“我當時以爲我的道心突破是因爲我有想保護的人。因爲人總是會在關鍵時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後來我才發現不是。是我的心在不知不覺變狠。我對你動手在你的意料之中,但卻在我的意料之外。那天以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跟你站在對立面。是你在不斷逼我。”
莫老道聽她說着,然後表情平靜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這一次我沒有逼你。”
有所選擇自然不算逼。
江暮染臉一僵。扯着嗓子吼道,“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我一直在爲三年前和你動手的事深深懊悔,你把我養大,治好我的腿,又教我一身本事,你於我而言,是父母,是老師,是那個我以爲可以背我一輩子的人————我不願意與你爲敵!”
最後一句話是江暮染的心聲。
可是————
“勢均力敵的才叫敵。”青袍之人露出一絲疑惑難解又好奇的神情,“你現在已經可以成爲我的對手了嗎?”
她居然還真的認真打量起江暮染來。
發現江暮染的膝蓋跪在地上,褲子上有被地上潮溼的水汽浸潤的痕跡後,緩緩搖頭說道,“你還是去做飯吧。做飯更適合你。”
她不要求江暮染現在能達到她這種踏雪無痕的境界,但如果連膝蓋下的水汽都做不到用內勁抵擋的話,她就算是閉上眼睛也能輕易打敗她。
艹!
江暮染在心底第一時間罵道!
賣慘失敗,談感情又失敗!
這個油鹽不進的死老太婆,等會不放一把鹽齁死她自己就不姓江!
快速從地上爬起來,江暮染順手撿了塊方纔砸到自己的碎片。
“我就知道求你沒用。你給我等着。”
碎片隨着江暮染起身的一剎那射向閉眼喝酒的人。
“還是愛用這些小伎倆。”
碎片離青袍尚有半米就忽然頓在半空,隨即迅速做自由落體運動落在地上。
“傷害不了強者,又暴露自己的實力。”莫老道面無表情地看着江暮染,說道,“愚不可及。”
可惡!又被她裝到了!
江暮染拍了拍膝蓋上的泥,頭也不會的走出地窖。
外面的雪又開始下。
秦城就是這樣,一年四季,好像冬日最爲漫長。
江暮染眯縫着眼睛看天上的雪,方纔喝了一點酒,雪化在她臉上並不會令她覺得冷。她又遙遙看向道觀,偏安道觀一隅的廚房煙囪冒出了嫋嫋白煙。
都已經生起火了。
以後還會有再生火的機會嗎?
“在想什麼?”一個清冷悅耳的聲音問道。
江暮染偏頭,看見穿戴着輔助行走外骨骼的陸子衿,驚訝道,“怎麼又穿上了?雖然你這個東西很高級,但也很辛苦吧?再說山上風大,別把你給吹跑了。”
“輪椅不好用。”陸子衿輕聲說道。她身上的衝鋒衣雖然被人紮緊,脖子上也圍了厚實的圍脖,但江暮染還是輕而易舉地看出了她畏冷————她連說話也是躲在圍脖裏說的。
一縷吹亂的頭髮貼在她精緻白皙的面頰,隨風一飄一蕩。看得江暮染心癢,也不知道陸子衿臉癢不癢。
“你說錯了。不是輪椅不好用,是你不應該來這兒。”江暮染的眼神落在她腿上。
考慮到陸子衿的腿,她穿的褲子很厚,是特製。可即便是這樣,走的時候喬安依舊不放心,頗有一種“媽覺得你冷”的架勢,想讓陸子衿再穿幾條。
喬安的擔心不無道理。因爲秦城的冷不是一條特製的褲子,更不是陸子衿一條廢了二十多年的腿能夠抵擋得住的。
結果這個人還敢跑到這裏來。
道觀雖然破爛,也比這裏溫暖許多。
“或許。”陸子衿並不否認,有雪花落在她長長的眼睫上,經久不化,隨着她擡頭看向江暮染,像飛舞的冰蝶般蹁躚於江暮染古井無波的心間,“可是我想來。”
江暮染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將擾亂她面頰的碎髮拈起來夾在她耳後,手指碰到她冰冷晶瑩的耳廓時像是被電麻過,不經意得搓了搓手指,江暮染才開口說道,“想知道莫老道肯不肯給你治腿?我向她提過了,她不肯。”
怕陸子衿不信,江暮染又指了指自己褲子膝蓋處明顯更深的兩處顏色,自嘲道,“跪都下了也不行。她當初說只有一個能站起來,就不會改變心意。”
陸子衿神情不變,沒了那縷碎髮的擾亂,她終於不用再忍受臉上似有似無的癢意。
她擡起水潤漂亮的眼睛盯着江暮染,像是能看透她的心。
就好像多年以前————
江暮染嘴裏下意識要脫口而出的那個稱呼就要發出聲來,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偏偏眼前的人卻輕喚一聲,“阿染。”
阿染。
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這麼叫自己的人。
也是第一個告訴自己,說“江暮染”這個名字不是“朝塗曦霞,暮染煙嵐”中暮色昏沉的晦氣意思,而且暮色過後,迎接新的伊始的人。
這樣一個人是————
“姐姐……”
是讓自己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都給她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