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姐妹！

    除夕。這是個對華夏國所有國人都頗具意義的節日。代表着團圓、喜慶以及辭舊迎新的開始。

    街上張燈結綵，廣場上的燈光秀炫目極了。江暮染卻坐在車裏一直把玩着手中的老年機，望着熱鬧的人羣，臉上卻沒有感同身受的喜悅。

    她找不到顧傾城。吳餌也沒有下落。他們就像是人間蒸發，一點線索也沒有。

    而這樣的日子，就算劉小花和家裏如何不和睦，也是要回家的。更何況，只有和家裏稍稍緩和關係，才更有利於她辦事。所以在接到江暮染後，她就緊急趕往機場回賀家。

    這是第一次，江暮染覺得身邊孤零零，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尤其是在這樣盛大的節日裏，更烘托出她的影單影只。

    她想過顧傾城和吳餌是不是真的被組織給清殺了，但是伊賀斷藏那邊傳來的消息卻是他們還活着。既然還活着，人在哪兒呢？柳家的動靜這麼大，不像是已經把人抓到的狀態。

    呼出一口濁氣，江暮染把頭往座椅上一靠，卻意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柳青媚？她怎麼在這兒？

    江暮染跟下車。

    按理說對柳家那樣的家族而言，除夕夜小輩是絕對不能缺席的。可柳青媚卻出現在廣場上，怎麼看也不正常。

    江暮染不遠不近地跟着，其間看見有燈籠的，還砍價買了一個拎在手上。廣場上的音樂噴泉前聚滿了人，柳青媚卻穿過人海到音樂噴泉後的一個昏暗樹叢邊，看見坐在花臺前的女孩，嘆了口氣，伸出白皙柔軟的手，說，“曼曼，起來。”

    她美豔溫柔的面孔被廣場上不斷變幻的燈光照得異彩紛呈，豐盈飽滿的身材如水，是那種能包容萬物的姿態。

    她身上穿着和廣場上所有人羣都格格不入的曼紗貼身長裙，腳上的高跟精緻華麗，髮髻高高盤起，露出修長纖細的脖頸。一看，就是剛纔某場宴會上趕來的，卻沒有絲毫怨言，只無奈又疼惜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溫柔的眼波令人心醉。

    “青媚姐……”

    沈思曼吸吸鼻子，擡起頭，原本控制下來的委屈在看見柳青媚後再也繃不住，鼻子酸酸地，連帶聲音也沒有往日的張揚，像只嗷嗷待哺的奶貓。

    柳青媚將人從花臺上拉起來，神情和軟地替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說道，“今天是除夕，你也不回家嗎？”

    一聽到“家”這個字眼，沈思曼就跟炸毛的貓似的，立馬高聲說道，“我不回去！那不會再是我的家了！”

    她的聲音尖銳又大聲，即使在遠處，江暮染也可以不用看脣語而聽得一清二楚。她勾了勾嘴角，嘲諷一笑，眼睛裏劃過一抹幽深。

    “青媚姐，我想跟着你。”沈思曼拉着柳青媚的手，眼睛裏霧氣瀰漫，像是生怕被拋棄的模樣。

    柳青媚攏了攏她的肩，怕她哭過再被冷風一吹會感冒，斟酌了一會才說道，“曼曼，今天應該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更知道你其實想回去的對不對？那麼久沒見到她，你很想她，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和她賭氣呢？”

    沈思曼紅着眼，想起那盤麻辣魚，語氣憤然地說道，“可是她不在乎我。”

    “沒有人比她更在乎你，也沒有人比她更愛你。”柳青媚像安撫小孩子似的安撫着沈思曼，說道，“聽青媚姐的話，乖乖回去好嗎？她來州城，是專程和你過年的。”

    沈思曼想說不是，她專程來州城不是和我過年，而是和另外一個，但忍了忍沒有說出口。她不想在柳青媚的面前提起另一個人，因爲至少在柳青媚這裏，她要確保自己的獨一無二。

    小孩找媽媽的劇情讓江暮染覺得乏味無趣。她遠遠看着沈思曼在柳青媚的規勸下平復好情緒，馬上就要離開，不由撇撇嘴，也要離開。..

    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

    是一個

    全然陌生的號碼，江暮染選擇了接通。

    “阿染……”

    只一句，江暮染臉上和煦的笑就消失不見，緊接着神情陰鷙地掛斷了電話。

    把還拉着她向她兜售對聯的小販嚇了一跳，放棄去拉她的袖子，轉向後面的人。

    溫雅的嗓音曾經被江暮染一遍一遍聽過，雖然只是一個簡短的財經訪談，說着她聽不懂的專業名詞，但不妨礙她當初滿心歡喜，將這個嗓音刻在心底，幻想她叫自己名字的時候。

    可原來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

    她配叫自己的名字嗎？

    手機鈴聲堅持不懈地響，掛斷了又打來，掛斷了又打來，直到耗盡江暮染的耐性要把這個電話號碼拉進黑名單，才發來一條短信。

    短信內容是：人在我這。

    簡簡單單四個字，讓江暮染舌頭頂着上顎，煩躁不滿極了，還有淡淡的膽怯在她骨子裏亂竄。

    她無法抑制去想那個女人的模樣。可她想像不出。因爲她只見過她在電視上或者雜誌上，高貴優雅，眉眼強勢的模樣。她不知道她在家裏是什麼樣。更不知道，她們見面的時候她是什麼模樣。

    爲什麼這個時候她會見自己？

    爲什麼顧傾城會在她手上？

    爲什麼她就那麼肯定，自己會去見她？

    江暮染心裏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問自己，可都沒有答案。又或許是她攪亂了她的思緒，讓她集中不了精力去想問題的答案。

    她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是除夕！

    這樣的日子她約見自己不怕象牙塔裏的那位不高興嗎？

    “也好。”江暮染突然扯出一個玩味嘲弄的笑，心想，“那就去弄個天翻地覆好了，反正她還想看另一位哭着找別人當媽的樣子。”

    於是她回覆道：地址。

    很快，那邊發來一個地址。末尾還附了小心翼翼的詢問：需不需要派人來接？

    江暮染沒有再回。她快步走回自己停車的地方，然後輸入導航，啓動車子，朝這個地點開去。

    她開得不快，一路上領略着這座城市的繁華和巨大。實際上，她寧可路上能夠堵車幾小時，但頗爲遺憾，雖然不少人出門過年，但大多數人還是更願意待在家中，和家人一起守着電視看越來越無聊的春節晚會。

    所以，往日裏擁堵的道路這個時候暢通無阻。

    很快，離目標地點就只剩下不到一公里。遠遠地，江暮染看見小院門口亮着燈的保安亭。也看見站在亭子外面，一個模樣端正的女人拎着包等。

    如果江暮染參加過公益之夜的話，一定會認出來，這個女人正是在公益之夜上試圖拍下她鉑金包的女人。

    江暮染沒有把車開過去，她找了個路邊的空位熄火停下，然後走路過去。

    白雪遠遠看見她，迎了上去，“江小姐。”

    江暮染看了她一眼，其實她認出來了她是那個時刻跟在女人後面的女人——白雪。但是她假裝不知道，問道，“你是？”

    “白雪。沈總的祕書。”白雪自我介紹道。看江暮染一個人走路來，說道，“其實江小姐可以讓我們去接的。”

    江暮染搖頭，說道，“我開了車來，在哪兒。”她手指虛虛指了指老遠處已經看不見車影子的方向。

    白雪卻明白了她的意思。開了車來，卻不開進小院，甚至遠遠停在路邊，是不會久待且隨時要走的架勢。

    白雪在心底嘆了口氣，正色道，“江小姐，進去吧。”

    “你呢？”江暮染問道。

    “我也要回家過年。”白雪把“家”字不着痕跡加重了一下，似乎在提醒江暮染，她這次來也是回“家”過年。“新年快樂江小姐。”

    “新年快樂。”江暮染衝白雪輕笑了下，頰邊的兩個酒窩轉瞬即逝。

    這讓白雪對她的印象有了提升，至少江暮染不會因爲不快而遷怒他人。

    白雪走了，留下江暮染在保安亭站了許久。保安亭邊有一盞路燈，燈打在她身上，印出滿身的光，也灑落一地的寂寥和怯懦。

    她一路上開得慢，像是刻意等其他人先回來。她不確定，第一個看見自己那人會開心。

    但是，不開心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反正是她叫自己來的。

    想通了這一點，江暮染不再猶豫，從緊挨着保安亭的小門走了進去。保安亭端坐的保安連眼神也沒欄她一下，想必是早已被告知她的身份。

    推開柵欄做的小門，踏上一小段石子路，最後是廊檐。江暮染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規律的心跳，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走進那個敞開門的房子！

    和煦的暖意撲面而來，與此同時，還有飯菜的香氣和客廳裏播放春晚的聲音。

    客廳顯然是裝扮過一番，紅色的中國結掛在牆上，牆角便堆着一些年貨，是電視廣告中那種過年的場景。

    江暮染走了進去。尋着香看見了餐廳的桌上已經擺上了幾道菜。都是家常小菜，番茄炒蛋、魚香肉絲、糖醋小排……雖然很香，但顯然和別家餐桌上的年夜飯有不小的差距。

    廚房裏有個身影在打轉。江暮染只瞥了一眼就不再去看。

    她不敢看。

    原來，她也會進廚房做飯啊！

    桌上這些都是她做的嗎？味道怎麼樣？好吃嗎？是不是經常給另一個人做？這些菜都更符合另一個人的口味吧？

    江暮染突然感到一陣侷促。她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了別人的領地，陌生又無所適從。

    而這樣的闖入感隨着一道憤怒尖銳的問話更是到達頂點。

    沈思曼站在家裏二樓的旋轉樓梯上，居高臨下，高高在上，面色冰冷地問，“你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家？”

    江暮染回頭，露出一個燦爛到極致的微笑，兩個酒窩像是兩個恐怖的漩渦，有着摧毀一切的能力。

    她遙遙望着沈思曼，口氣惡劣，態度蠻橫，“有種你給我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