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往事不可追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悶騷的小兵字數:3036更新時間:24/06/28 23:47:27
    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是不是母愛?不求回報,無私奉獻,像清風繞側,像涓流流淌,溫柔地猶如四月溫煦的陽光,讓人耽溺其中,不能自拔。

    世界上最可惡的愛是不是也是母愛?斬不斷的血緣,理不清的依賴,那種鐫刻在基因裏對母親的崇拜讓恨難純粹,壞難徹底?

    江暮染沒法安慰顧傾城,就好像她沒法彌補自己內心深處缺失的那一塊一樣,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人,又怎麼去說服別人?

    “名義上的而已。”顧傾城說道,“她跟我沒有血緣關係。”

    “那她怎麼會是你媽?”江暮染問道。

    “因爲我親媽不要我,把我送給了她。成年之前,我的戶口一直掛她下面。”顧傾城聲音平靜,彷彿再說一件跟她關系不大的事情。“柳青媚才是她親生女兒。”

    江暮染啞然失聲。如果董清韻是柳青媚的親媽,那怎麼會替第三者養孩子?顧傾城的親生母親又怎麼敢把孩子送到正牌手上?

    顧傾城的側臉向來妖嬈鋒利,像帶刺的玫瑰,漂亮又扎手。可此刻她的側臉卻有一種如煙似霧般的飄渺,不真切且抓不住。

    “跟我說說吧。”江暮染不喜歡顧傾城露出這樣的表情,她希望她能一如既往像個得勝的女王,永遠不會輸的時候。“你的事。”

    冷寂的酒吧街,兩人並肩向前,靚青色的跑車停在遠處,兩人卻像是沒有看見似的,朝河邊的方向走去。有些故事,塵封太久,猶如深埋地下的老酒,需要細細清洗外面的泥土才能開封。

    可故事卻不似老酒香醇甘甜,它有棱有角,鋒利無比。

    “該怎麼說呢?”顧傾城攏了攏自己的長髮,似笑卻沒有出聲,“先跟你說個資助貧困兒童讀書的故事吧,所有惡意都是從善意開始的不是嗎?”

    江暮染忽然想起自己在公益之夜活動現場說要資助8個孩子上大學的承諾。她不否認,這其中有爲了名聲作秀的成分,但除此之外,她想幫助那些孩子的心也是真的。

    顧傾城站定,河邊的清風揚起她的秀髮,她扯了扯嘴角,說,“她就是被資助的一個。”

    江暮染想了想顧傾城口中的“她”是誰,想明白後說道,“她應該很優秀。”

    貧苦卻優秀。這樣的人如同沙礫中的金子,藏不住光芒。

    “是的。她成績很好,也很刻苦。這樣的人如果不讀書,走其他的路也一定不會差,可她偏偏要讀書,偏偏得到了資助——她以爲自己很幸運,其實厄運才剛剛開始。”

    顧傾城從包裏翻出一包煙,這是江暮染第一次知道她的包裏會有這種東西。她從未見她抽過。

    “幫我點上。”顧傾城遞給江暮染一個精緻的打火機,在江暮染替她攏火的姿態下,側頭點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後,繼續說道,“富人總愛通過幫助窮人來彰顯自己的聲望。窮人也總是感激富人這樣的幫助。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是每個受過幫助的人的心態。尤其是像她那樣的貧窮的人。貧窮、刻苦;自卑、自尊。”

    短短幾個字的形容,很容易讓江暮染在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個形象:身穿衣服滿是補丁的山區女孩,坐在下雨天會漏雨的教室裏,一遍又一遍地讀着手上的書,心裏堅信讀書能改變命運,也許偶爾還會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飛黃騰達的話,會怎樣感謝資助自己的人……

    但顧傾城的聲音很快打破了江暮染的想象,“於是,她被叫進房間的時候沒有警惕,房門落鎖的時候沒有呼救,衣服被脫的時候沒有抗爭,身體被摸的時候也沒有反抗……一次又一次,她以爲是她們之間的遊戲,雖然怪異,卻因爲一份恩情、一聲懇求、幾句花言巧語就被她深埋心中,當做不能對任何人開口的祕密。”

    “後來,等她稍稍懂一些這方面的知識後,卻因爲對方是個女人,一個資助她

    、照顧她多年的女人,依舊沒有反抗。女人的撫摸怎麼會和男人一樣呢?就連侵犯,女人都溫溫柔柔,帶着蝕骨的親暱,仿若泥沼,讓人一點點深陷又不自知。不過沒多久她就要被拋棄了,因爲女人要結婚了。

    女士香菸在顧傾城修長白皙的手指上飄散縷縷白煙,江暮染盯着那縷煙,說不出一個字。直到顧傾城再次把煙放進嘴裏深吸一口,她才回過神來,微擡眼瞼,盯着這個神色哀傷的女人。

    “更糟糕的是,她漸漸長大了,張開了。女人對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滿愛意和耐心,她去找她的時候也總是被拒之門外。她以爲是因爲女人懷孕的緣故。她恨上了讓女人懷孕的男人,於是她爬上了男人的牀。”

    說到這裏顧傾城停頓了下,卻掐滅了手中的煙不願再抽。“人家做小三要麼爲了錢,要麼爲了愛,只有她最可笑——爲了報復。”

    “可男人就是喜歡她那樣的性子。甚至對肚子裏的孩子也充滿期待。我想,我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被愛就是在她肚子裏還是個胚芽的時候吧。可惜,我沒有見過那個男人,只看過他的相片。”

    “因爲那個可憐的男人在看到了她和女人在一起時拍得那些噁心骯髒的照片後,怒火滔天,在開車找她的途中出車禍死了。哦,對了,那天我正好早產出生。”

    顧傾城看向江暮染,問道,“你覺得我是個掃把星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

    “覺得有些晦氣對不對?只要是個人,把新生和死亡聯繫在一起都會覺得晦氣和不詳。”顧傾城笑着說道,“所以雖然生前他已經給我取好名字,還準備等我一出世就把我寫在柳家家譜上,可我還是成了人人唾棄的私生女———-我一度沒有名字,誰叫我都是“喂”,或者“***”、“私生女”這樣的稱呼——--而她,我的母親——--則從來不叫我。”

    江暮染心裏發酸般難受,她覺得有股氣在身體裏亂竄,卻沒有發泄的途徑,只好牢牢抓住顧傾城的手,試圖用力道和溫度告訴她自己在她身邊。

    可是,顧傾城的手心依舊泛涼,她的手指也變得滑膩無力,猶如手中沙,越用力越有種無法抓緊的悲涼,這種悲涼,甚至連江暮染也無法抵禦,甚至差點被帶入這樣的情緒。

    她只好張開雙臂,將顧傾城緊緊摟住。告訴她也告訴自己,往事不可追,前路尤可爲。她們只有朝前看,才不會被身後的黑暗嚇倒。

    “這些,我都是從別人的辱罵聲中和她偶爾歇斯底里的發狂中拼湊得到的——當然,我的眼睛也會看到一些事實。比如她看女人的眼神,她癡迷的神情,她爲爬上女人的牀做出的努力。她討好柳青媚的樣子……”

    “你知道嗎?我嫉妒柳青媚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我不明白,明明該愛我的人爲什麼對柳青媚那般好。每次她遞給柳青媚好吃的或者好玩的東西的時候,我就縮在角落看,然後再突然衝過去把那東西狠狠砸在地上,最後得到她的叱罵——至少她罵我的時候眼裏只有我一個。”

    顧傾城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不知是笑口中的“她”還是當時的自己。

    她繼續說道,“那一年,我十歲。那一天,也正好是男人十年死祭。她那天對我出奇的好,給我買了一身漂亮的公主裙,還帶我去吃了我從來沒吃過的棉花糖。棉花糖很甜,至今我都記得那甜味。也忘不了她帶我到董清韻房間時的感覺。”

    “她***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被***衣服站在她面前。我很不適應,因爲我從來沒見過她赤.裸的模樣,她也不曾爲我洗過一次澡。我感覺很不適應。可是她還是朝我招手,並對我露出微笑,說到媽媽這兒來——呵,這個時候她居然說是我媽。”

    顧傾城冷笑出聲,像是對女人噁心無恥的行徑在進行嘲諷。

    可是,江暮染卻感覺到脖子涼了一下,有什麼

    東西迅速滾進了她的後頸,然後滑到她肩胛處的傷口,痛,又令人清醒。

    “別說了。”江暮染不想再聽下去,也沒法聽下去。

    原來隨着時間流逝,有些傷口不一定會結疤,而是不斷化膿,揭開的時候不光疼,還弄得滿身膿,惡臭又噁心。

    “我還沒說完。”顧傾城卻是不肯停下來,好不容易有個人能讓她無所顧忌地說出這番話。

    “我走了過去,她問我,爲什麼別人從小是吃媽媽的奶長大,我卻不是?她又問我,想不想嚐嚐奶水什麼味道?然後她按我的頭在她胸口,我怎麼掙扎也於事無補。我哭了,我想,根本就沒有什麼奶水,因爲我的媽媽不愛我。”

    江暮染在顫抖,她抱顧傾城的手在顫抖,她強有力的胸腔在顫抖,她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照片上那個模樣和顧傾城像極了的女人並不是顧傾城,顧傾城根本沒有孌童!

    可是,她卻依舊萬買下照片,甚至暗中查找照片的原始線索。

    她說她在乎,是因爲她看清了照片上那個孩子的後背第二節脊柱處,有一顆和顧傾城一模一樣的紅痣,在白皙的皮膚上,又豔又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