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一路向南

    冬日的景色無論如何都有一種蕭瑟的頹然，因爲萬物冰封，生機都被壓制。就如同車內暖氣充足，江暮染張張嘴卻發不出絲毫聲音一樣，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顧傾城的話凍住了似的，除了發冷，再也沒了其他知覺。

    “是不是很驚訝我會這麼想？”顧傾城忽展顏一笑，螓首蛾眉，宛如春暖花開，讓江暮染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討厭薄玉私下調查你？”沒人會喜歡別人調查自己。尤其是像她們這樣有着不堪回首的過往的人。

    “當然不是。我有那麼小氣？”顧傾城睨了江暮染一眼。“從我來南珠的第一天起，就有人調查我的底細。不然，你以爲爲什麼那麼多人罵我下賤？我過去的確很下賤。”

    江暮染蹙眉，她不喜歡顧傾城這樣評價自己。她的反應讓顧傾城覺得有趣，“怎麼？你沒調查過我？”

    江暮染點頭。認真道，“你不跟我說的事，我都不知道。”

    顧傾城看江暮染的眼神一頓，說道，“那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那些骯髒、噁心、下賤的過往，從來都是刻在她的骨子裏，她抹不去，也沒想過要抹去，她不在乎。

    “哦。”江暮染把盒飯吃得乾乾淨淨，然後把飯盒收好，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顧傾城突然起了惡劣的心思，“這次去州城你要是和薄玉一樣，我希望你也能去死一死。”

    聞言江暮染委屈地看向顧傾城，說道，“我和薄玉不一樣。”

    顧傾城擺擺手，說道，“沒什麼不一樣。爲了討人歡心一時興起，結果讓人噁心又厭煩。”

    江暮染張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

    薄玉燒了柳正齊的車卻沒有斬草除根，以她的精明怎麼可能會犯這樣的錯？她還高調把車送給顧傾城，無非是把人架在火上炙烤，讓柳家把賬算在顧傾城頭上罷了。到時候柳家要真報復起來，她再及時出現，怎麼看也是“恩深義重”的場面。

    車終於上了高速。漫長的路程光是想着就讓人疲憊，江暮染對顧傾城說道，“累的話就睡一覺吧。到了州城我再叫你。”

    顧傾城並不覺得睏乏，但也依言閉上眼睛休息。到了州城，可是一場大戰，她需要養精蓄銳迎接戰鬥的到來。

    車上就剩下宋人傑的司機和江暮染睜着眼睛。能爲宋家開車多年，司機自然有些眼力勁。所以即使並沒有向宋人傑請示，江暮染讓他開去州城，他就往州城的方向開。一路上倒也平穩，除了飛速掠過的風景外，車廂一片沉默。

    隨着華夏國的發展，春運大軍早已不像往些年一樣，能把高速路堵得癱瘓。主力軍都坐上了高鐵動車，火車飛機，四通八達的交通環境讓人們的回家之路越來越便捷。可這並不代表高速路上就空空蕩蕩，經過某些路段的時候，仍舊車子衆多，水泄不通。

    這個時候往往是司機最覺得煩悶的時候。相比聚精會神開車，踩着油門一點點龜速前進的確讓人煩不勝煩。可江暮染卻並沒有表現出煩躁的情緒，她仍舊睜着眼睛，注視着車流的涌動。難道她不覺得累嗎？

    坐車不比開車，開車的人因爲要集中注意力，所以往往會忽略身體的疲乏。坐車的人則很容易在漫長的旅程中昏昏欲睡。

    “下一個服務站我來開。”江暮染突然出聲說道。

    司機趕緊收回自己好奇的視線，暗惱自己被發現心不在焉。

    “江小姐————”想說點什麼來挽回江暮染這個決定，江暮染卻把手指放在脣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她在睡。”

    司機驚歎於她的溫柔。幾乎忘了她是如何笑着讓宋人傑心甘情願地說自己是她的一條狗。一個人竟能夠把兇狠和溫柔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演繹到極致，這說明，她一定是個狠人。

    很快到了服務站，司機開門將位置讓給江暮染，不忘說道，“江小姐，要是等會

    開累了，下個服務站還是讓我來吧。”

    江暮染笑笑沒有說話。

    車子很快啓動回到高速路上。油門被踩了又踩，睡着的顧傾城興許沒有感覺，坐在副駕駛上的司機卻感覺自己的心臟隨着刻度表上的速度在飆升————江暮染居然要上兩百碼。還是在這麼堵車的情況下！

    司機不由伸手抓住了車頂上方的扶手，目視前方，眼睛也不敢多眨一下。要是他通過後視鏡仔細觀察，發現有兩輛車從他們南珠市高速就一直跟在後面的話，怕是此刻連呼吸都會侷促起來。

    有什麼好怕的呢？

    江暮染操縱着方向盤。只管朝着州城，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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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南下了？”聽聞這個消息，坐在輪椅上的陸子衿只微微詫異了下，便很快收斂了情緒。“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十三點二十三分，接到顧傾城後。”喬安彙報道，“開車前往，宋人傑的車，隨行一名司機。”

    “幾點到州城？”

    “不出意外的話晚上八點能到。”

    “出意外呢？”

    喬安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翻看平板說道，“根據我們對江暮染的分析計算，如果有意外情況發生，會推遲三十分鍾左右。”

    即使知道這是喬安的風格，陸子衿還是很好奇她是用什麼樣的數據推算出時間的。.

    喬安適當遞上數據，說道，“這是江暮染出現意外的次數和頻率，這是她每次處理意外所耗時間。從數據上看，她對意外有着很強的預知和防範風險能力，處理能力——”喬安蹙眉，她對江暮染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但數據告訴她第一印象並不能作爲評判一個人能力的標準，“中等偏上。”

    中等偏上是個極高的評價了。

    陸子衿將平板還給喬安，說道，“我不懷疑你們得出的數據。但數據有時候也會騙人。”

    喬安嚴肅的表情上帶有一絲疑惑，難道是她們的結論高估了江暮染？她安靜站在陸子衿面前，姣好的容貌因爲表情太一絲不苟而顯得不近人情。

    這個時候，陸子衿精巧淡雅的側臉緩緩轉過來，忽然認真注視起自己這個跟隨多年的手下，“喬安，想過談一場戀愛嗎？”

    喬安被她突然的關心弄得措手不及，垂下頭，“談戀愛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

    “既然是浪費時間的事，爲什麼大家都願意談呢？”陸子衿彷彿只是單純好奇問題的答案。

    喬安答不上來這個問題，相比起這個問題，還是精確真實的數字更能讓她遊刃有餘。但見陸子衿仰着頭看她，斟酌片刻，喬安給出了自己的回答，“因爲無趣。人無趣的時候就會給自己找打發時間的事做。”

    “你呢？成天守在我身邊，你會覺得無趣嗎？”

    “我不會。守護小姐安危是我最重要的責任。”

    喬安滿臉嚴肅，仿若宣誓。

    陸子衿突然輕輕笑了起來，淡雅的氣質縈繞在她身上，宛若有實質般令人着迷。“喬安，或許你該談場戀愛了。戀愛會讓人無所不能。我賭有意外她也能準時到達。”

    喬安因最後這句話愣在原地。手上還拿着平板，上面經過反覆驗算的數據也會騙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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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的消息很快，秦城的消息也不慢。

    煙鬼緊張地站在破舊的道館外面，要見的人一直不喚他進去，站得時間久了讓他有種惶恐不定的心緒。他一會嗅嗅自己的胳肢窩，聞聞有沒有汗臭；一會又摸出口氣清新劑對準自己的嘴巴猛噴。在外浪蕩這些年，他以爲自己早已沒了這種害怕的情緒，可當回到這裏他才知道，這種情緒只增不減，像是刻進他骨子裏。

    “進來。”道館裏終於傳來一聲縹緲的聲音。

    煙鬼深吸口氣，踏入道館。他手上還拎

    着包裝精緻，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補品。

    “師父，徒兒道清回來了。”煙鬼滿臉堆笑，一看見穿道袍的背影就趕忙拎着東西跑去，“這都是徒兒買來孝敬您老人家的，都是頂好的補品，吃了對身體大有裨益。”

    “有毒嗎？”

    煙鬼的表情僵住。

    “哈哈哈哈，師父還是這麼愛開玩笑。道清怎麼會用下毒那樣下三濫的手段，那都是阿染最愛使的招數。”對於出賣江暮染，煙鬼沒有絲毫愧疚，末了還告狀道，“聽說我要回來看師父，她還讓我買幾十塊的劣質補品回來，被我義正言辭拒絕了。”

    突然，一道勁風拍來，煙鬼伸手去擋，用盡全身力量，還是腳步一軟蹬蹬蹬往後連退數步，最後失去力道膝蓋重重磕地上。

    “兩個時辰。”

    煙鬼苦笑，看了眼自己花大價錢買的西裝褲，不由一陣心疼。早知道要罰跪，就穿牛仔褲好了。也不用人模狗樣打扮一番。

    一個時辰後，縹緲的聲音再次傳來，“知道爲何跪嗎？”

    煙鬼立馬眼巴巴委屈道，“因爲我沒把人帶回來。一個也沒有。可是阿染也就算了，那個又聾又啞的瘋子回來就要殺您，我見了心煩。”

    “心煩還替他打掩護？”

    就聽見砰一聲，一個白色的身影被扔出來。扔在煙鬼身旁，白色西裝上腥紅點點。

    煙鬼假裝大吃一驚，忙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阿九冰冷的眼神落在煙鬼身上，阻止他向自己伸來的手，他有潔癖。

    煙鬼也不在乎，順勢站起身來，“正好我也跪夠了阿染的量。”

    只有阿九看見，他假裝鎮定的背後，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

    呵，這個膽小鬼。

    好在裏面的人並沒有再次發難，彷彿是在思考什麼。

    最後走了出來。

    青色的道袍，簡單的髮髻，腳上一雙黑色布鞋。如此樸素的打扮卻仍舊遮不住她明豔動人的容貌，身量挺拔，衣袂輕飄，整個人看起來有種仙風道骨的神采。

    煙鬼看過去只覺得呼吸一滯，這個臭老道，吃仙丹了嗎？怎麼就不會變老變醜長條皺紋或者白根頭髮呢？

    沒錯，這個在他們心中可惡可恨可憎的莫老道是個女人，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

    “既然她不長記性，你們就別回去了。”縹緲的聲音如今有了實質，清清冷冷，疏離冷漠，“我倒要看看，她一人能護多少人。”

    煙鬼下意識看向倒在地上的阿九。阿九沉默不語。也對，本來就是個啞巴了。於是，他張了張嘴，卻在觸及那雙永遠沒有情緒波動的眼睛時選擇了閉嘴。

    第 205 章 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