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我會讓她夢想成真！

    燕京, 香山別墅。

    巨大的落地窗形成極爲敞亮的採光，倚牆而建的原木色書架分列兩側，高達六米, 寬近十米，上面排放的書分門別類, 整整齊齊，置身其中，猶如置身一個小型藏書館。

    中央是一張雕琢細緻的花梨木書桌，上面還擺放着一本攤開卻未曾讀完的書, 書頁泛黃，略有損壞，細看上面的文字, 遒勁有力的筆跡力透紙背，如鐵畫銀鉤, 磨穿鐵硯，再高明的臨摹手法和印刷手段都無法效仿出其間的分毫筋骨與力道。

    古籍真跡, 卻如此攤在桌上隨意翻看閱讀, 不免讓人捶胸跺足，罵上一句不識好貨！

    白皙, 纖細，柔嫩。

    落在書上的手指如雨後新筍，似白玉無瑕。連每個連接處的骨節都被精雕細琢, 找不出絲毫瑕疵。那是一雙女子的手,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咚咚！”

    書房的門被敲響, 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太走了進來。

    “小姐，喬安的電話。”粗嘎而陰冷的聲音，猶如寒風冷夜中食腐肉的烏鴉，着實難聽而不討喜。老太形容枯槁，穿舊式下人才穿的藍布褂裝束，腳下一雙黑色布鞋小得猶如孩童尺碼，裹足的痕跡可見一斑。

    書頁上的手指先是一頓，最後將書合上。“嬤嬤，這些無需你做。”悅耳清冷的嗓音，一分嬌，兩分媚，剩下七分柔中帶剛。

    老太自然聽出了些許責備後的關心，樹皮般皺巴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連聲音都溫和了些，說道，“習慣了。”

    女子接過老太遞來的平板，喬安嚴肅冷靜的臉出現在上面。她身後的背景是車內，看來事情剛剛辦妥。

    “小姐，資料我已經發給你了。”喬安說道。

    女子纖細如蔥的手指一點，一份長達幾十頁的文檔立馬跳出。首頁居中加粗的“目標人物資料”六個大字讓人不由一震。

    手指滑動，開始翻閱。

    整個文檔猶如一本編年體人物傳記，附有照片。如果江暮染在這裏的話，看見了一定會大聲驚呼！

    因爲第一張照片，那是她第一次穿囚服一臉不情願在秦城監獄被拍下的。那時候，她還擁有一頭寶貴的長髮，皮膚沒有現在這麼白，滿臉的桀驁不馴，眼神裏充斥着憤怒與兇狠。

    花季少女鋃鐺入獄，當時江暮染光想想就覺得心臟絞痛，怎麼可能會有好臉色。

    姓名：江暮染

    性別：女

    年齡：十六

    身高：一米六八

    體重：四十三公斤

    血型：AB型

    國籍：華夏國

    受教育程度：無上學經歷

    特長：書法、畫畫、唱歌、跳舞、打架

    職業：無職業，監獄服刑人員

    服刑原因：未知

    品行：良

    相貌：中

    夢想：成爲明星

    性取向：女

    基本介紹後面，還有用不同顏色批註出來的其他各類情況的詳細記載及分析。小到江暮染頭髮剛被剪時氣得把牀板踢出個洞，說明她特別愛惜自己的頭髮，大到她偷偷越獄被逮以至於三四天下不了牀，說明她具有一定的反抗精神但魯莽衝動。

    資料調查從江暮染入獄的十六歲開始，每隔一年更新一次各項情況，密密麻麻，極爲詳盡，一直到她離開秦城監獄爲止。

    “爲什麼沒有離開監獄後的資料？”女子詢問的口氣平靜。短短幾分鐘，她已經將資料全部瀏覽完畢。

    “因爲通過評估分析，我們一致認爲一個少年服刑人員，不具備出道當明星的基本要求，所以沒有繼續調查下去的必要。”喬安恭敬地解釋道。

    “少年服刑人員？”女子反覆咀嚼着這幾個字，突然輕笑了起來，“可是，她的夢想卻是成爲明星。”

    “是的，但——”喬安微微擰眉。她不知道江暮染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進過監獄還能去當明星。

    資料顯示，江暮染想當明星的熱情從未衰減，甚至在監獄裏還擁有一票粉絲，連藝名都自己取得有————秦城監獄一枝花。說得好聽點叫自信，說得難聽點叫騷氣。

    當明星的人當然不可能白紙一張，沒有什麼黑歷史。只是江暮染蹲過監獄這樣的黑歷史，對於一個公衆人物來說，簡直致命。

    “你見過她，覺得怎麼樣？”女子換了個方式問道。

    “優缺點都極爲顯著。”喬安想了想，回答道。“進門的時候，她神情有所猶豫，說明她在不確定的情況下維持着小心謹慎。但很快，看見顧傾城後她瞳孔緊縮，略微失態，在顧傾城的招呼下立馬走了過去，說明她容易見色起意，意志不堅定。在跟我握手前，她眼神飄忽，摸了下自己的臉，似乎誤會了什麼，說明她對自己很自信，但結合資料以及對她的評估來看，她相貌中等，顯然是對自己太過自信，臉皮極厚。”

    “撲哧！”

    女子笑出了聲，笑靨如花。喬安是她的助手，更是她的心腹。她實在太瞭解自己這個做事一絲不苟做人嚴肅認真的心腹了，能讓她用上“極”來強調一個人的臉皮，說明那個人的臉皮是真的夠厚了。

    “聽你這麼一說，真想見見她。”女子託腮說道。“可惜，現在不行。”她語氣中無不惋惜。

    “小姐————”喬安望着視頻中那張高貴優雅，風華絕代的臉，呼吸一滯。

    喬安不醜。相反，正如江暮染當時不懷好意打量她時一樣，但凡她不要過於嚴肅，穿着不要過於呆板職業，走在大街上，也是個回頭率極高的美女。

    但在這個人面前，她卻心甘情願收斂起自己的美麗，作一片最稱職的綠葉。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骨秀肉俊，氣質如蘭，增之一分太長，減之一分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小姐完美得猶如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神，仰之彌高，望塵莫及。喬安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燕京城裏人人崇拜嚮往的女神，怎麼會以這樣的口吻說出這樣的話來？想見她的人如過江之鯽，見到的人卻寥寥無幾。可什麼時候她會主動要求見一個人？還，不能見？

    喬安波瀾不驚的平靜下是驚濤駭浪。調查江暮染的時候，她並不覺得這個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見到本人之後，更是沒有什麼好感。

    因爲她看她的那雙眼睛，實在太不單純！倒是驗證了性取向一欄是“女”的真實性。

    她想不通小姐爲什麼會讓她去調查這樣一個人。

    “喬安，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願意讓自己失望的人。我想見她。”

    “小姐的意思是？”

    “不惜代價。怎樣能紅，怎樣捧她。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見到她。”女子堅決果斷的說道。

    喬安佯裝平靜的臉上終於撐不住出現一絲龜裂。對於小姐來說，想捧紅一個人易如反掌。而不惜代價地去捧紅一個人，那該是多誇張？

    捧紅她，只爲見到她，又算不算主動接近？

    江暮染，何德何能？

    喬安沒問。但從這一刻開始，江暮染這個名字已經成了她今後工作的重點之一。

    視頻掛斷，老太還垂手侍立在身後。

    “小姐，理療時間到了。”粗嘎陰冷的聲音響起，老太提醒道。

    “嬤嬤，是不是見到她，我的腿就能好了？”女子回眸，盈盈秋水，流眄繾綣。一雙眼平靜地不可思議，卻彷彿會說話般，千言萬語，抵不過她一個眼神。

    青絲微綰，明眸善，雲月羞顏。

    美有很多種。美分很多種。

    一見鍾情的美是驚豔，細水流長的美是內斂。只有一種美，美得驚豔又內斂，彷彿理所當然，彷彿相識已久，彷彿美這個字的定義就是由此而生。

    她靜靜地坐在那，可下面不是什麼花梨木椅子，是輪椅。

    鐵質的輪椅，訴說着她的殘缺。

    “小姐，”老太低低的叫了聲。陰沉森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憐惜，說道，“會的。是江家欠你的。當初要不是莫——”

    女子搖頭打斷了老太，淡然道，“嬤嬤，江家已經敗了。”

    老太噤聲。但陰霾敵視的眼神卻分毫不曾收斂。

    女子放緩了聲音，說道，“嬤嬤，現在是我們有求於人。”

    “老嫗只是替小姐不甘。”

    “的確，我是不甘。”女子掃了眼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眼神黯淡了幾分。

    縱使完美如她，也會有遺憾。

    縱使沒人會在意，她也會在意。

    不是放不放的下的問題，也不是看不看的開的問題。

    是，她想站起來。

    “可是嬤嬤，”女子指着平板上那張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的臉，說道，“她更不甘。”

    “天生的寵兒淪爲被放逐的棄兒，換作是我，我也會不甘。所以才會想當明星，因爲想享受被人追逐的滋味。”

    “我會讓她夢想成真。”女子平靜而認真地敘述道。那模樣，舉重若輕，彷彿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心裏清楚，小姐不是在徵求她的意見，是告訴她她的決定。

    江家的棄兒，從這一刻起，將被萬人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