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天下無賊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悶騷的小兵字數:3188更新時間:24/06/28 23:47:27
    天下無賊。

    一位很著名的導演拍攝的賀歲片。電影末尾, 奶茶劉若瑛面無表情瘋狂吃烤鴨流淚的場景至今被奉爲經典。

    因爲這部電影, 馬六的酒吧也叫這個名字——天下無賊——當然不是因爲喜歡這部電影。

    因爲比電影更爲諷刺的是,這個取名“天下無賊”的酒吧居然是個賊頭開的。

    馬六就是這個賊頭。

    他之所以成爲賊,乃至賊頭。是因爲他的爸媽就是賊。“偷”, 是他們維持家庭幸福生活的主要生產行爲之一。而馬六從小就在這方面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既然兒子這麼有天賦,當父母的當然不能放過。於是原本的夫妻檔變成了三口之家組合。

    小孩子偷東西比大人容易多了。因爲沒人會去防備一個孩子。但正所謂常在河邊走, 哪有不溼鞋,這隊家庭偷盜組合最終還是落網了。

    落網的原因居然是, 馬六的媽在馬六十歲的時候希望金盆洗手, 把馬六送去上學, 而馬六止不住從小養成的“偷”的毛病,把學校同學的鋼筆一支一支給偷了回來——即便他自己的嶄新。

    馬六的爸覺得兒子既然改不過來, 索性不要改。反正一招鮮吃遍天,小偷這個行當自古就有,盜亦有道,只要不出人命就不算罪大惡極。

    於是在分歧中,內部出了問題。父母被抓,馬六也被送去少管所勞教了幾年。

    但出來了,馬六還是個賊, 一個技藝更爲高超的賊。在少管所的幾年,猶如一場閉關修行,讓馬六偷東西的手法更爲爐火純青, 偷東西的臨場心態也更加處變不驚。

    馬六媽進監獄前對馬六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當賊是天生的, 我不該改變你害了你也害了我們整個家。

    是的,父母被抓,自己進了少管所,全是源於馬六在一次盜竊過程中的猶豫不決————偷的本能和所謂道德的譴責令他矛盾不已。

    最後還是他媽的最後一句話點醒了他————你當賊是天生的,我不該改變你害了你也害了我們整個家。既然天生如此,又何必跟老天爺作對?跟老天爺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他們一家被抓就是這個道理。

    百尺竿頭,更上一層。從少管所裏出來,重操舊業,馬六的“業務水平”明顯更勝一籌。

    不過馬六可不想小偷小摸一輩子。他做得可都是“大生意”。這不,他面前坐的這位已經過了青春期卻滿臉青春痘,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戾氣和土大款氣息的男人就是來送“生意”的。

    這是塊肥肉!馬六眼角微微下垂,滿臉堆笑,坐在他那張老闆椅上,手指有節奏的輕敲膝蓋。

    “這是定金。”還沒開談,青春痘就招手將準備的錢讓手下擺上了桌。

    一疊疊紅彤彤嶄新的鈔票,足足好幾摞,馬六下垂的眼角經不住猛的往上一跳!

    “事成之後,不會虧待你。”青春痘將錢又往馬六面前推了推,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雙手緊握在膝蓋,那張滿臉青春痘的臉上頃刻間爬上了惡毒,“只要我能報仇!”

    尋仇。

    馬六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青春痘。他帶了三個保鏢,不差人,又不差錢,是什麼仇他自己報不了需要找上一偷爺?

    馬六打量着桌上的錢,沉吟不語。

    “怎麼?嫌少?”青春痘半天得不到迴應,臉上已經有些不耐煩,“要不是四哥說這件事只有你能辦,我會這麼麻煩?總之,不管花多少錢,只要你能辦到,錢不是問題。”

    馬六貪財,但他更貪生怕死。沒有急着答應,他滿臉堆笑,給青春痘遞上一支煙,然後繞過辦公桌親自替他點上,才說道,“原來是四爺介紹來的,承蒙四爺擡愛。35來來來,先抽根菸,有什麼事我們慢慢說。”

    杜浩然輕挑眉頭,眼睛流出高高在上的不屑,鼻子哼氣,理所應當地接過了馬六遞來的火。

    小偷而已,也不知道跟他擺什麼譜。錢都放桌上了,居然還不答應。抽上煙,點上火,這下主被動完全換了人,杜浩然下意識要挪挪屁股,往後靠,以此來彰顯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但挪動過程中,左腿空蕩蕩的金屬質感令他瞬間有種神經質般癲狂的怨恨。

    江暮染!

    心裏面咬牙切齒無數次的名字!如同入木三分的毛筆字,更像凌遲場上一片一片剜下皮肉的刀,扭曲了杜浩然的心!

    廢腿之恨,若非血債,何談血還!

    但舅舅居然讓他算了!算了?!杜浩然在心底咆哮,她廢的是我一條腿,不是一根腳趾頭,怎麼能算了!

    幸好,幸好四哥夠義氣!杜浩然想起關山飛心裏就覺得踏實和感激。是四哥救了自己!如今還替自己出謀劃策!

    聽完杜浩然的要求,馬六的視線落在桌上用白色透明密封袋裝好的結晶體上,久久不語。他正在心裏盤算這單活的利弊。

    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馬六自從立志不做小偷小摸,掙不了多少錢關鍵還窩囊後,就開始費盡心思地“創新”了。萬衆創新,大衆創業,小偷也要與時俱進。

    “偷”,竊取的意思。按照一般正常人的思維,小偷嘛,都是從別人手中竊取東西。但馬六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喜歡偷偷給別人送東西,當然,偶爾也兼顧偷東西。

    若擱在古代,這種行爲頗有“劫富濟貧”的義盜風範。但馬六壓根不是那樣的人,他不劫富,也不濟貧,他只是利用自己偷東西的手法幫人辦事,然後拿佣金。這倒不像是個小偷,更像是個花錢就能請到的僱傭兵。

    “您這是——”馬六搓着手,突然一臉緊張,額頭上居然爬出密密匝匝的汗珠,彷彿不堪重負般慌神,“——送文件,送竊聽器,送……怎麼能送這玩意兒呢?不行,絕對不行!”他態度頗爲堅決地指着桌上的密封袋!

    杜浩然冷笑。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經歷過廢腿事件之後,他整個人彷彿一下子進入到了另一個境界,居然看出了馬六想趁火打劫提價的意思。

    不過可惜的是,半吊子終究是半吊子,杜浩然還是那個長相豬哥的大草包。他向身邊的保鏢低語了幾句,保鏢出了門,沒過多久提了個箱子回來。

    箱子放桌上,啪嗒打開,一疊疊嶄新的鈔票,彷彿還聞得見墨印的味道。這是錢的味道。

    “這些,都是你的。”杜浩然居然財大氣粗,順着馬六的竿子往上爬,加價了。

    “————”馬六被他的爽快嚇一跳!

    將抽了半截的煙重重摁滅在菸灰缸裏,杜浩然又伸出食指點了點桌上的密封袋,笑容裏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竟令稀鬆平常的眉眼充滿了陰鷙。

    馬六知道,這單生意他算是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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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野蠻,都掩蓋在文明之下——這就是文明社會。

    對面的男人一身舊夾克,頭髮花白,腰桿卻筆直,不時看錶,神情焦急而警惕地啜着茶。他彷彿在等什麼人。

    這家茶樓不算隱蔽,相反,它處在一個三角地帶,四通八達,人流很大。坐在樓上靠北的位置,甚至能把樓下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就坐在靠北的位置,偶爾探頭向外看,但左等右等等的人一直不曾出現。他心裏驀然騰起被耍的惱怒,捏着茶杯的指節嘎嘎作響。

    可想到是自己有求於人,又瞬間平靜耷拉了下去。

    男人的對面是一對母子,媽媽帶着兒子,兒子正鬧脾氣要玩手機。斜對面是一女孩,正模樣閒散地嗑着瓜子看八卦雜誌。而旁邊則是一羣抽菸抽地雲裏霧裏的男人們,正嗓門極大地吹着牛皮。

    離約定的時間已經足足過去了半個小時。男人絕望的想,等的人怕是不會來了。但他又不甘心,猶豫間,將茶杯裏的茶水又喝掉,他決定最後上個廁所。

    對面的孩子早已不哭,低頭玩着手機,那是母親妥協的結果。斜對面嗑瓜子的女孩也不在位置上了,但桌上的雜誌還翻着其中的一頁,估計是去上廁所。只有抽菸吹牛的男人們還在大聲嚷嚷,整個大堂都是他們的聲音。

    男人剛起身要去廁所,那羣抽菸的男人中的一個刀疤臉也站了起來,看樣子也是內裏的模樣。

    坐了這麼久喝茶,是該上廁所。男人並沒有放在心上,卻在扭頭的瞬間,餘光瞥見刀疤臉面前斟滿的茶水,立即臉色大變。

    他不再猶豫,迅速起身,故作鎮定地詢問了下服務生廁所在哪,便大踏步走了過去。

    刀疤臉倒沒有立即跟上,反倒是和一起的男人們接着吹噓了幾句,才不緊不慢地朝廁所走去。那模樣,彷彿胸有成竹。

    這家茶樓,男人來過幾次。清楚男廁所裏是有個通氣的小窗戶,因爲比較高,沒有被焊,能夠逃跑。

    一脫離刀疤臉的視線,男人的腳步就跟小跑似的,迅速跑向男廁所,卻在剛進廁所一秒鐘,立即臉色蒼白地退了出來————

    此時此刻,男人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足夠讓他風聲鶴唳,心臟驟停。

    但上天也好似不肯放過他似的,背後炸雷似的響起一個聲音,要人命般,“乾脆,來女廁所躲躲?”

    半晌,男人才渾身僵硬的回頭,發現女廁所門口,還嗑着瓜子的女孩露出八顆牙齒兩個酒窩的微笑,對他做了個“有請”的動作。

    模樣清秀,格外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