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不相欠，不再相見

    葉飛來到了那家醫院，空氣中瀰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彷彿無形的枷鎖，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壓抑，同時也勾起了他曾經那些不好的回憶。

    後來即使有了周慕青的幫助，他媽還是沒能留住。在ICU住了大半年後匆匆離世，連孫子周崎都沒來得及見上一面。

    他在醫院的長廊中徘徊了許久，終於找到了護士所說的那間病房。然而，當他站在病房門口時，心中卻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猶豫。

    他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進入這個房間，周慕青的老公嗎？

    心亂如麻時，病房中傳來了小孩子的歌聲。

    那熟悉的聲音是他兒子周崎！

    葉飛屏住呼吸，靜靜站在門口，傾聽着屋內的聲響。

    “君卿，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爲你找到腎源。”

    “叔叔，你快點好起來吧。”

    周慕青這個女人，竟然帶着兒子一起來看他，謝君卿就這麼重要？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輕輕推開了那扇半掩的門。

    謝君卿臉色蒼白地躺在病牀上，顯得異常虛弱。

    周慕青一瞥之下看見了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目光緊緊鎖定在葉飛的身上，眼中滿是警惕與防備。

    “你……你要幹什麼？”她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緊張。

    葉飛皺了皺眉，淡淡道：“你我之間協議解除，從此放我自由，我便同意捐贈器官。”

    話音落下，周慕青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些，面上難以掩飾欣喜。

    “好，我同意！”

    周慕青的話，如利刃刺入他的心中。

    狠狠地將他心中最後的一絲期待擊碎，原本只是以爲周慕青是因爲生了孩子後，才不願和他親近。

    卻沒想到從始至終，他都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手術什麼時候開始？”

    葉飛只是麻木地問出了這句話，眼中再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想明白了一切，如今他不想再欠周慕青一分！

    從此山高水長，不再相見。

    只當這五年，是做了一場美夢罷了。

    周慕青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儘快吧，他的病情不能耽擱了。”

    ......

    被推進手術室前，葉飛看了一眼周慕青和周崎。

    他們兩個面上難掩擔憂之色，周崎更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哭聲，如同利刃般刺入葉飛的心頭，讓他原本就緊張不已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不明白爲什麼，周崎要在這樣的日子被帶過來!

    “媽媽，爸爸會不會死掉啊？”

    周崎的聲音，帶着稚嫩和哭腔，在空曠的手術室通道內迴盪。

    手術室大門緩緩開啓，葉飛和謝君卿被一同推入手術室內。

    隨着麻醉面罩輕輕蓋在臉上，他只覺得眼皮漸漸沉重，彷彿有千斤重一般，緩緩合起。

    虛無之中，他彷彿看到了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夏季的小城農村，葉飛才幾歲的樣子，父母也還尚在人世。一家人正在田裏勞作，而他則是赤腳跑在田埂上。

    片刻後，眼前的大地突然開始顫抖，地面瞬間張開了深淵巨口。他回頭望去，爸媽已經墜入其中。顧不得許多，他開始拼命向前跑去。

    隨着意識的緩緩回籠，葉飛逐漸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腹部傳來陣陣刺痛，一寸寸牽動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嘶……”

    葉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霎時間，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他擡手想要拿起遙控器將空調打開，以緩解身上的不適，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力氣。

    此刻的他，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彷彿被抽乾了力氣一般虛弱。

    他自嘲似笑了笑，將手抽回，老老實實地躺在了遠處。

    雙眼渙散地望着天花板。

    “周慕青，我不欠你了。”

    “還你一顆腎，往後我又恢復自由身了。”

    這時，病房門突然被人打開。

    葉飛眼中一閃而過的喜色，在看清來人時也盡數消失。

    果然，還是他想多了。

    周慕青怎麼會過來看他呢？

    就連家中的保姆王媽，都能來醫院看他，妻子卻不來，真是可笑。

    只見王媽滿臉都是擔憂和關切，她俯下身子，輕聲細語地問道：“小葉啊，你身上是不是很痛？要不要我去找醫生給你拿點止痛藥來？”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慈愛和關懷，彷彿一股暖流，稍微緩解了葉飛身上的痛楚。

    葉飛卻艱難地搖了搖頭。

    乾裂的嘴脣微微張開，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話來：“謝謝王媽，不用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微弱，彷彿一陣風吹過，就能將他的話語吹散。

    霎時間，一道悶雷在雲層中炸響，震耳欲聾。

    接着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將整個病房都照得亮如白晝。

    轉頭望去，剛剛還一片晴朗的天空，此刻已經被烏雲籠罩，亦是如同葉飛此刻的心情一般，深沉陰鬱難以訴說。

    葉飛轉過頭去，靜靜地望着窗外，任由那閃電的光芒灑在他的臉上。狂風在窗外哭嚎着，彷彿是在替他鳴不平。

    隨着閃電劃過，王媽連忙上前將窗戶關上，生怕葉飛這剛做了手術的身體受了涼。

    房內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只剩下監護儀器的滴滴聲。

    王媽皺了皺眉，臉上瞬間劃過一絲心疼的神色“你這是何必呢，小葉！那可是一顆腎臟啊。”

    葉飛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淡淡道：“我欠她的，還清了就可以離開了。”

    話音落下，過往的一切如煙塵散去。

    ......

    另一側的病房內。

    謝君卿躺在牀上，意識還在昏迷中。

    周慕青坐在一把椅子上，雙眼猩紅地望着他。

    平日最注意形象的她，此刻看起來是一夜未眠。

    病房角落那張小沙發上，周崎小小的一團縮在上面。

    若是葉飛在此，定要心疼一番。

    那孩子從小被他嬌養長大，一點苦都未曾吃過，如今卻要縮在這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