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榶酥字數:5318更新時間:24/06/28 22:55:05
    震驚之中,喬祐年不由想起了昨日他同柳襄說過的話。

    ‘昭昭無需生懼,若他欺負你,我定替你撐腰’

    喬祐年咽了咽口水,面上苦澀難言。

    他那時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昭昭先動的手。

    他收回昨天的話,此時的謝蘅絕對敢忤逆父親和二叔!

    “還愣着做什麼,把人給本王弄走!”

    明王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怒吼道。

    重雲面色爲難道:“稟王爺,雲麾將軍和世子的手腕鎖到了一起。”

    明王:“...”

    他呆滯了片刻後,怒不可遏的轉頭瞪着柳清陽,眼神似要吃人。

    柳清陽硬着頭皮拱手致歉:“王爺息怒。”

    這時,聖上與皇后娘娘,貴妃娘娘也都走了過來,看着這一幕,幾人臉上亦是萬分複雜。

    “這...”

    聖上看了看明王,又看了看柳清陽,一個是他的幼弟,一個是朝廷大功臣,今日宴會的主角,他冷靜下來,努力將這碗水端平:“來人,快看看這銀環如何解?”

    殿前將軍這時總算回過了神,從人羣中出列,腳步虛浮的走到謝蘅柳襄跟前蹲下,因銀環緊緊貼着謝蘅和柳襄的手腕,他不敢伸手去碰,仔細觀察半晌後,誠惶誠恐道:“稟陛下,臣沒見過這等精妙的銀環。”

    聖上心頭一驚:“解不開?”

    殿前將軍躊躇片刻後,朝謝蘅道:“世子得罪了。”

    謝蘅忍着怒氣閉上眼。

    殿前將軍便伸手研究他手腕上的銀環,不久之後,他額上隱隱開始滲着薄汗,而謝蘅的眉頭越皺越緊,直到謝蘅忍不住悶哼了聲,他才趕緊收回手,驚慌請罪:“稟陛下,這銀環臣解不開,越用力此環便收的越緊。”

    明王大步上前端詳一番,見謝蘅的手腕被緊緊扣着,已隱現紅痕,他也顧不得什麼風度,指着柳清陽罵道:“柳清陽,你生的好女兒!”

    柳清陽不佔理自無法反駁,沉着臉朝柳襄道:“阿襄,這銀環如何解?”

    然久久沒等到迴應,他正繼續詢問,柳襄卻一頭栽到謝蘅懷裏。

    睡着了。

    殿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柳襄的手臂還在謝蘅脖頸上,栽下去時脣正好貼合在謝蘅的頸部。

    謝蘅身子一僵,下意識想將她甩開,可她坐在他的腿上鎖住他的手腕,讓他動不了分毫。

    他但凡手上用力,那該死的銀環就緊緊的嚳着他,擠的骨頭生疼。

    大約是因氣過了頭,慢慢地謝蘅竟詭異般的平靜了下來。

    浸着寒霜和殺氣的雙眼注視着虛空。

    他該要怎麼弄死她。

    聖上扶了扶額,看向柳清陽:“雩風,你可有辦法解?”

    柳清陽心道他若有辦法解,他何至於等到現在,他頷首如實道:“臣未曾見過這個東西。”

    要讓他知道到底是誰把這東西給阿襄的,他非得...

    “陛下。”

    一道心虛且微弱的聲音突然傳來。

    柳清陽冷冷的回眸,對上宋長策欲哭無淚的臉。

    柳清陽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宋槐江也似明白了什麼,狠狠瞪向宋長策。

    聖上自也看出了什麼,但並未深究,只是道:“中郎將知道解法?”

    宋長策頂着數道視線,心中一慌,脫口而出道:“此乃鎖情環,據說被同時鎖住的人會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

    他這話一出,明王火氣更大了:“誰問你這是什麼東西了!立刻給本王解了!”

    “立...立刻不了。”

    宋長策被吼的身軀一震,下意識道。

    明王:“....?!”

    好在宋長策很快就反應過來,忙找補道:“每對鎖情環只有一把鑰匙,除了這把鑰匙任何東西都打不開。”

    謝蘅裹挾着無盡的戾氣一字一句道:“鑰匙在哪?”

    宋長策縮了縮脖子,不確定道:“應該在將軍身上吧?”

    他那時走的急,沒看到將軍帶了鎖情環,更不知道將軍有沒有將鑰匙帶上。

    皇后聞言喚來貼身宮女,吩咐道:“去找找。”

    貼身宮女硬着頭皮走到謝蘅跟前,卻躊躇不動。

    柳襄幾乎是貼着謝蘅的,她若伸手,必然會碰到謝蘅。

    再給她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敢碰謝蘅啊!

    場面一時間僵持了下來。

    最終,還是聖上喊了貼身內侍來:“你去。”

    內侍走到謝蘅跟前,道了聲得罪了,用手背隔着衣裳輕輕碰了碰柳襄的腰間。

    若有鑰匙,必然會硌手。

    很快,內侍收回手,朝聖上稟報:“稟陛下,將軍身上沒有鑰匙。”

    謝蘅眼底殺氣更重了。

    聖上頭疼的扶了扶額,這都叫什麼事啊!

    “若將軍身上沒有,或許,在府中。”

    宋長策硬着頭皮道。

    柳清陽看向宋槐江,宋槐江頷首快步離開,順手將宋長策拎走了。

    宋長策自知闖了禍,半點不敢反抗,乖乖的被宋槐江揪着出宮。

    宮中到驃騎將軍府就算是快馬加鞭,最快也要小半個時辰,也就意味着這期間謝蘅和柳襄要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

    柳襄倒是栽在人懷裏睡的安穩,謝蘅就沒那麼好過了。

    陌生的香氣強勢的侵蝕在他鼻尖,脖頸上因呼吸傳來規律的癢意,她的存在感過於強烈,即便他想說服自己忽略也做不到。

    爲了不那麼難熬,他開始在心裏給柳襄想死法。

    宮宴本就接近尾聲,聖上也就此下令散了宮宴,衆朝臣雖都想看熱鬧,但誰也不敢拂聖上旨意,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露華臺。

    喬家幾人到此時都還沒有緩過神來。

    這事該要怎麼收場,他們誰心裏都沒底。

    喬大人怕柳清陽一人無法應付,便與崔氏和喬家兄弟留了下來,作爲柳襄的母族中人,他們留在這裏也沒人會置喙。

    朝臣散去後,露華臺頓時就空曠了許多,聖上爲了端平這碗水,吩咐太子和二皇子寸步不離的守着柳清陽和明王,生怕一個不注意,這二人就打了起來。

    皇后和皇貴妃的臉色也都不大好看。

    原本她們盯上了柳襄,可經她這麼一鬧,今日計劃的求聖旨賜婚也就擱置了。

    柳清陽尷尬而心虛的立着,餘光瞥到皇后和皇貴妃的神情,竟苦中做樂的想,這事好像也不全然是壞事。

    但...謝蘅。

    柳清陽無聲一嘆。

    但凡換個人他都不用如此苦惱,大不了就求一道賜婚聖旨,可謝蘅這個女婿...他着實要不起。

    明王一直盯着柳清陽,將他所有神色盡收眼底,見他突然嘆氣,心中火氣蹭的就衝了上來,一把推開謝澹,怒道:“你嘆什麼氣?你還有臉嘆氣?”

    明王少時也曾上過戰場,這些年手上功夫也沒落下,若非謝澹也有功夫在身,被他這一推定是要摔個跟頭。

    謝澹知明王在氣頭上,並沒有放在心上,站穩後趕緊追了上去,攔住明王:“皇叔,您冷靜。”

    另一旁,太子也趕緊擋在柳清陽跟前。

    “柳清陽你給我滾出來,當什麼縮頭烏龜呢!”

    明王再氣也不可能真傷着謝澹和對儲君動手,只能隔着謝邵和謝澹朝柳清陽罵道:“當年你不顧一切非要帶着個奶娃娃離開京城去守邊關,多少人都勸不住你,如今你自己好生看看,女兒被你教成什麼樣,你對得起喬家娘子嗎?”

    提起喬婉渝,柳清陽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一意孤行要離開這傷心之地,自個兒離開就是,何必帶着奶娃娃去受那苦!”明王繼續罵道:“喬家書香名門,還怕教養不出一個好姑娘嗎?柳清陽你就是自私!裝什麼深情!我呸!”

    聖上皺了皺眉,斥道:“九弟!”

    皇后也蹙眉道:“九弟莫不是吃醉酒了!”

    柳清陽握了握雙拳,繞過太子而出,太子忙攔住他:“大將軍息怒,皇叔吃醉了酒又在氣頭上,大將軍莫要放在心上。”

    柳清陽忍着火氣,沉聲道:“殿下,無妨。”

    謝邵左右爲難間不由看向聖上,聖上正沉思該如何端平這碗水,並沒有注意到謝邵的視線,謝邵便看向喬大爺,見喬大爺輕輕點了點頭,他才頷首讓開。

    “柳清陽你這個膽小的縮頭烏龜,本王打心底裏瞧不起你!你既打定主意呆在邊關如今還回來作甚,你回來就回來,禍害本王兒子作甚,當年你還沒將本王禍害夠嗎?”

    謝邵一讓開,明王也就繞過謝澹指着柳清陽鼻子罵道:“這十八年間,你但凡爲這丫頭着想過,就不會跟個鵪鶉一樣縮在那黃沙中,喬家娘子若是泉下有知,非將你罵的狗血淋頭!”

    “你看本王作甚,怎麼,想打架?來啊,別以爲本王怕了你!”

    柳清陽並不想打架,雖然明王罵的難聽,但他並沒有罵錯。

    他就是自私,膽小,否則昭昭也不會跟着他吃那麼多苦頭。

    她本該在繁華的玉京長大,學書明理,平安喜樂,而不是手握刀槍跟着他馳騁沙場。

    柳清陽怔愣間,明王已是一拳頭揮了過來。

    他本能躲開,但他若躲開,那一拳必定要打在他身後的謝邵身上,柳清陽便不躲不閃,生生受下了這一拳。

    “九弟住手!”

    聖上怒喝了聲,剛要上前就被皇后拉住。

    皇后朝聖上搖了搖頭,輕聲道:“陛下,讓他們像以往一樣,自己解決吧。”

    聖上微微一怔,這才想起在很多年前,雩風和九弟打架根本不是什麼稀奇事。

    那時他們正年少,都正是血氣方剛時,他們曾一起在喬家私塾上過一段時間學,九弟和雩風都是差不多的暴脾氣,而相比起來雩風更甚,他犯起渾來壓根不會管你是不是皇子,壓在身下就是一通揍。

    九弟大概是挨雩風拳頭挨的最多的。

    他也拉過很多次架,但沒一次成功。

    如今,那一幕幕竟已恍若隔世。

    聖上愣神之間,明王和柳清陽早已打做一團。

    太子和二皇子想去拉架,但侍衛怕他們受傷,各自攔着自己的主子,宮女也將皇后和皇貴妃擋在身後。

    喬相年和喬祐年緊皺着眉頭,一時都有些無措。

    兩個人露出同一種神情時,竟叫人一眼分不清誰是誰。

    相比起來,喬大爺和崔氏要淡然得多。

    這樣的場景對於他們來說實在算不上陌生。

    那會兒,聖上明王在喬家柳清陽在喬家上學那段時間,崔氏也在,那時候他們都正值年少,烏泱泱十幾個人坐在課堂,將帝師鬧的經常要罷課。

    而其中鬧的最兇的就是明王和柳清陽。

    兩人好像天生不對頭,什麼都要爭一爭,帝師判不了他們的官司了,就由他們自己拳頭定輸贏。

    柳清陽那是確實混不吝,脾氣上來按着明王就揍,誰也勸不住,明王少數打贏了的那幾回,都是因爲喬婉渝在。

    有喬婉渝在,柳清陽即便前一刻是要將天捅破的架勢,後一刻也能乖乖的站着脾氣盡收。

    明王抓住了他這個把柄,每每要打架了就讓人將喬婉渝請過來,屢試不爽。

    但喬婉渝也心疼柳清陽,幾次之後她就不去了。

    那是只覺雞飛狗跳,烏煙瘴氣,可後來每每再想起時,卻會不自覺的彎了脣角。

    那是獨屬於他們這一輩的少年時光,永遠也回不去的美好時光。

    謝蘅冷眼看着這一場鬧劇。

    無疑,這是他十八年來看的最大最精彩的一場熱鬧,若非他處於這場鬧劇的中心位,他一定會拍手叫好,若非這個瘋女人現在仍坐在他的腿上呼呼大睡,他或許也能調整心態,從中尋一尋樂趣。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是不是因爲打累了,周遭終於安靜了下來。

    謝邵與謝澹上前各扶一人落座。

    早被聖上宣來等候在一旁的兩位太醫默契的上前給二人看診。

    柳清陽盯着有些眼熟的太醫皺着眉頭瞧了很久。

    太醫檢查完傷勢,擡眸對上他的視線,不輕不淡道:“柳大將軍還記得我。”

    不卑不亢寵辱不驚的態度,立刻就讓柳清陽想起了他。

    少年時,他每每和明王打完架,來替他看診的都是眼前這人。

    似是想到了什麼,柳清陽看向替明王診傷的太醫,果然也是一張熟悉的臉。

    柳清陽不由在心中暗笑,聖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執着於端平每一碗水。

    宋槐江帶着鑰匙回來見到柳清陽和明王身上都掛了彩,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喬相年在喬大爺的授意下上前接過鑰匙,打開了銀環。

    隨着銀環打開,這場熱鬧就算是暫時落幕了。

    謝蘅眼神冷厲的盯着喬相年,似乎一刻也不願意多忍耐。

    喬相年猶豫片刻,彎腰將柳襄從他懷裏抱了出來。

    謝邵和謝澹同時看向喬相年,皇后與皇貴妃亦如是。

    崔氏這時上前淡然吩咐:“相年,先送妹妹回去。”

    一句妹妹便算是做了解釋。

    皇后遂溫和道:“夜裏涼,小心莫着了風寒,太子,你去取件披風給雲麾將軍,送一送喬夫人和喬公子。”

    謝邵恭敬應是。

    皇貴妃冷冷看了眼謝澹,謝澹恍若未覺,朝謝蘅走去:“阿蘅可還好?我送你回去。”

    謝蘅沒動。

    倒不是他不想動,他是恨不得立刻起身離開這糟心的地方,但他退麻的厲害,根本動不了。

    但這話愛面子的謝蘅不可能說出來。

    於是,他活動了下手腕,冷冷看向柳清陽:“柳大將軍,此事打算如何處理?”

    柳清陽正由太醫上藥,聞言聲音沉沉道:“世子想怎麼處理?”

    其實關於這個問題柳清陽方纔已經琢磨過了,但他一時也沒想到如何善後。

    他沒同謝蘅打過交道,只從喬家聽過一二,可這遠不足以讓他瞭解謝蘅。

    既他想不出解決的辦法,還不如讓謝蘅自己提。

    此事錯在他們,只要謝蘅提出的不是太離譜,他都答應。

    謝蘅拒絕了太醫過來給他上藥,緩過了那陣腿麻後,他道:“此事既是雲麾將軍所爲,想必她早已想好了後果。”

    “重雲,我們回府。”

    柳清陽皺了皺眉頭。

    這意思是讓昭昭自己過去給他賠罪?

    明王沒再看柳清陽,與謝蘅朝聖上告退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待明王父子二人走遠,聖上才寬慰道:“雩風啊,朕也覺着這事讓他們自己處理即可,其實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事,無非是孩子們喝醉後的一場鬧劇,比起我們那會兒,還真算不得什麼。”

    聖上說罷又看向喬大爺,道:“灡之,你說是吧?”

    喬大爺拱手道:“陛下說的是。”

    柳清陽便也起身道:“臣遵旨。”

    “嗐,這算什麼旨意,不過是與你們商議罷了,若孩子們解決不了,我們再出面也不遲。”聖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時間也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回去好好養傷,這兩日可別再打架了。”

    柳清陽自是應下,與喬大爺一同告退。

    待二人離開,聖上便朝內侍道:“明日一早,各送些傷藥,賞賜去,與以往一樣,不可厚此薄彼。”

    內侍頷首:“是,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