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榶酥字數:4722更新時間:24/06/28 22:55:05
    柳襄去茶樓問了小二的住處,趕過去時正值黃昏。

    這是一條有些破舊的巷子,兩匹馬並排都有些艱難,越往裏越窄,柳襄便將馬拴在外頭一棵老樹上,與宋長策步行而去。

    一刻鍾後柳襄總算找到了那小二的住處,但他們好像來晚了。

    柳襄察覺到裏頭有人,眼疾手快將宋長策拉住,二人尋了處廕庇的屋檐蹲着。

    “你是什麼人,爲何來此害人性命?”

    破敗的一進院子中,英俊的侍衛劍指地上的人冷聲道。

    柳襄和宋長策一眼便認出這侍衛就是方纔跟在謝蘅身邊的人。

    地上的人似乎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錯愕過後不甘的偏過了頭。

    “守着這裏,在他傷好前任何人不得靠近。”侍衛吩咐手下人道:“將此人帶回去審問。”

    “是。”

    院中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柳襄給宋長策打了個手勢,二人悄然離開。

    走出巷子牽上馬,沉默了一路的柳襄才突然道:“日後萬不能招惹謝蘅。”

    宋長策:“爲何?”

    “聰明又位高權重還睚眥必報的人,惹到會很麻煩。”柳襄道。

    宋長策明且覺厲:“日後我見着他肯定繞道走。”

    -

    回到柳府,天色剛黑。

    柳襄遠遠便見老管家等在門口焦急踱步。

    她揚鞭加快速度,門房聽見聲音迎上來,柳襄將馬繩遞給他後,快步朝老管家走去:“柳爺爺你等在這裏作甚?”

    老管家看見她全須全尾的回來,一顆心落下一半,而後神色複雜的看着她:“姑娘啊,您是偷跑回來的?”

    他原來奇怪說好的幾日後才到,爲何姑娘提前到了,方纔才收到信,竟是姑娘帶着自己副將偷跑回來的。

    柳襄被他這麼看着,莫名有些心虛。

    隨後,她笑容可掬的挽着老管家的胳膊,扶着他邊往府中走,邊道:“柳爺爺可別再對我用敬稱了,我受不起的。”

    “我給爹爹留了信的,不能算是偷跑。”

    老管家掙脫不過,只能由她攙着,但繼續唸叨着:“姑娘下次不可再這樣了,那路上多不太平,若是遇着馬匪山賊什麼的,可如何是好啊。”

    柳襄剛想說若遇着馬匪山賊她定將他們剿了,但怕嚇着老管家,便道:“柳爺爺放心,我們這一路可太平了,再說還有宋長策呢,他武功可高了是吧?”

    宋長策點頭如搗蒜:“是的柳爺爺,我定保姑娘無虞。”

    老管家這才看向宋長策,看了半晌後總算找到一點熟悉的影子:“你就是宋副將的兒子吧?”

    宋長策將東西交給府中下人,笑着挽住老管家另一只胳膊道:“是啊,我常聽爹提起柳爺爺,說以前受傷多虧柳爺爺精心照顧。”

    “哎喲他還記得吶。”老管家頓時就轉移了注意力,笑着道:“你離京那會兒還在襁褓中呢,這一轉眼竟都這麼大了,昨兒夜色下我老眼昏花沒瞧清楚,現在瞧着你與你爹很是相似呀。”

    “是嗎?”

    宋長策揚了揚臉龐:“都說我比我爹英俊呢。”

    一句話逗的老管家哈哈大笑:“你這小子啊,可比你爹有靈氣多了,你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整日板着個臉,活像個討債的。”

    “倒是姑娘,與夫人很像吶。”

    老管家說完這話笑容就淡了下來,惋惜的嘆了口氣,而後後知後覺的看向柳襄:“老奴多話了,姑娘莫怪。”

    柳襄卻笑着道:“無妨的,我沒有關於孃親的記憶,柳爺爺同我講講孃親好不好?”

    “我買了些香燭,想去祭拜孃親。”

    老管家這才注意到柳襄另一手提着的竹籃,眼眶頓時就溼潤了:“好,好,老奴這就帶姑娘去祠堂。”

    “孃親葬在何處?”柳襄聞言便道。

    老管家道:“夫人葬在柳家祖墳中,在承福寺半山腰,那是開國皇帝賜予柳家的福地,今日天色已晚,姑娘還是明日一早再去吧。”

    柳襄自是說好。

    一路上老管家與柳襄說了些柳夫人的事蹟,柳襄都認真的聽着,很快便到了祠堂。

    柳襄與宋長策各自上香祭拜。

    柳襄不到半歲柳夫人就病逝了,她沒有任何關於孃親的記憶。

    她幼時看到別的小孩子都有孃親,她便回去問爹爹她的孃親在哪裏,每每問起,爹爹都要落淚,每年秋冬兩季,爹爹都會在孃親的靈位前擺上香燭讓她祭拜,她漸漸的也就明白了什麼,不再繼續問了。

    即便她很想知道孃親是怎樣的人,可怕惹爹爹傷心,也不敢多問。

    從祠堂出來,柳襄忍不住詢問道:“柳爺爺,我聽爹爹說,孃親是病逝的。”

    老管家嘆了口氣,點頭:“嗯。”

    “夫人與將軍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夫人自小就體弱,大夫斷言活不過二十,別看將軍粗枝大葉,但在夫人的事情上從不曾疏忽過,夫人十八歲那年,將軍下聘求娶,成婚一年後才有了姑娘,但夫人的病也越來越嚴重了。”

    “誕下姑娘後沒過多久夫人就離世了,離二十歲的生辰只剩一月。”

    老管家說着伸手抹了抹淚。

    “將軍實在受不住了才帶着姑娘離開的京城,姑娘也別怪將軍,這府中,京城到處都有夫人的影子,將軍在這裏過不下去啊。”

    柳襄心中似被密密麻麻的針扎着,眼眶漸漸發紅:“我從未怪過爹爹。”

    老管家哎了聲,拍了拍柳襄的手:“姑娘是個孝順的。”

    “我去準備明日姑娘去祖墳的用品,姑娘早些歇息,明日讓春望給姑娘帶路。”

    柳襄知道老管家口中的春望是他的二孫子,柳叔的兒子,遂道:“柳爺爺不必忙活,我自己準備便是。”

    老管家道:“姑娘可是看老奴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姑娘放心,老奴精神氣好着呢,姑娘頭回去祖墳祭拜夫人,老奴怎麼也得好生準備準備。”

    老管家如此說,柳襄自然無法反駁,便道:“那就有勞柳爺爺了。”

    送走老管家,柳襄折身望向祠堂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長策上前安慰道:“夫人知道姑娘回來了,定會很開心的。”

    柳襄微哽的嗯了聲。

    她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孃親與爹爹的羈絆如此的深,也不知道爹爹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見過娘前的模樣。”

    柳襄輕聲道:“有一次敵軍突襲,爹爹走得急,我看到了他還沒來得及收好的畫像,孃親很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宋長策輕輕將手搭在柳襄肩上,無聲的安撫了一會兒後,道:“明日我與姑娘一起去祭拜夫人。”

    柳襄:“嗯。”

    -

    次日天還沒亮,柳襄與宋長策便沐浴更衣,帶着香燭前往承福寺。

    柳家祖墳位於承福寺半山腰,到了少腳下便只能步行而上,柳春望在前方帶路:“逢年過節爺爺都會帶小的來祖墳祭拜,路雖沒有荒蕪,但待會兒的小路有些不好走,姑娘小心些。”

    柳襄:“好。”

    走上小路時,宋長策將柳襄拉到他身後:“露水重,姑娘走後頭。”

    柳襄沒與他爭,走在了最後面。

    大約行了小半個時辰,才總算到了柳家祖墳。

    柳襄挨個祭拜,最後才跪在柳夫人墳前。

    她看着墓碑上的字,陌生而親切。

    她第一個會寫的名字就是孃親的名字,喬婉渝。

    她會寫後,爹爹就不再教她了,也極少跟她說起孃親。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雨花,柳春望擡頭望了望天,道:“瞧這天氣,怕是等會兒有大雨,離此處不遠有座空屋,以前是城隍廟後來搬到山上那裏便廢棄了,不如先去過去避雨?”

    “也好。”柳襄道。

    祭拜完,幾人便朝廢棄的城隍廟走去。

    剛進城隍廟就已是傾盆大雨,柳春望道:“這個季節就是這樣,雨說來就來,姑娘在此稍後,小的去看看有沒有乾柴。”

    宋長策看了眼柳襄微溼的頭髮和靴子,道:“我與你一同去。”

    二人離開後,柳襄立在門口看着外頭的大雨發愣。

    這是她在上京看到的第一場雨,邊關很少見到雨水,這應當就是話本子上的春雨吧,但卻不是描述的那般細雨濛濛,美景如畫。

    隔着傾盆大雨,甚至有些看不清前路,以至於在看到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時,柳襄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看着那道身影倒下,她毫不猶豫的衝進了雨中。

    倒在雨中的人戴着面具,一身素衣,玉簪在他跌跌撞撞時被摔斷,烏發散了一地,沾上雨水和泥濘,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柳襄動作利落的將人扶起,攔腰抱起便往廟中衝。

    將人抱起來的一瞬間她很是意外,她沒想到這男子竟這般輕。

    柳襄小心翼翼將人靠着廢棄的供臺放下,然後就瞥見了人左手手背上的鮮紅。

    她的神情一時複雜難言。

    昨日她才見過這道燙傷。

    但那個嬌嬌世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還如此狼狽?

    柳襄雖打定主意要離謝蘅遠些,但人落到這般境地她也不可能不管。

    恰好柳春望和宋長策回來,看見多了個人二人都是一驚。

    宋長策趕緊放下乾柴,看了眼柳襄溼透的衣裳後,皺眉道:“姑娘從哪兒撿回來的?”

    柳襄伸手一指:“那邊。”

    宋長策這時也瞥見了手背上的那道燙傷,神情與柳襄方纔如出一轍。

    怎麼又是他。

    “我見他跌跌撞撞昏迷在雨中,不知是不是身上有傷,你幫他看看。”柳襄道。

    男女有別,她不好去脫人家衣裳。

    柳春望見柳襄的衣裳溼了,趕緊點燃柴火,道:“姑娘快過來烤烤,這個天容易染上風寒。”

    柳襄正好避嫌,便起身走到了火堆旁。

    不多時,便聽宋長策道:“身上沒有其他傷。”

    柳襄沒回頭,道:“那他怎麼昏迷的?”

    “有些發熱。”

    宋長策推測道:“有可能與手臂上的燙傷有關。”

    他畢竟不是正經大夫,只是因行軍打仗懂些淺顯的醫術。

    “如此,也不敢胡亂喂藥。”柳襄皺眉道:“你先給他烤乾,應該很快就會有人找過來。”

    宋長策應下,柳襄便起身往裏走去:“我去那邊。”

    柳春望忙抱着一堆柴跟過去。

    所幸不是冬日,衣裳算不得厚,不過兩刻鐘就烤的差不多了。

    柳襄穿好衣裳出來,宋長策正好給謝蘅系腰封。

    柳襄的眸光在那腰上劃過。

    這人的腰好細,腿好長。

    宋長策給謝蘅穿上外袍後,終於忍不住將手伸向他的面具。

    “等等。”

    柳襄眼尖的瞥見,出聲阻止。

    宋長策:“姑娘不想看看他長什麼模樣?”

    柳襄自然是想的,她很想看看豔絕玉京的人到底長什麼樣,但...

    “他既然戴了面具就說明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我覺得這人是個很大的麻煩,還是不要有過多糾葛的好。”

    而幾日後的柳襄每每想起這時就是悔恨交加,但凡她當時掀開面具瞧上那麼一眼呢?

    宋長策聽出了柳襄的言外之音:“姑娘是覺得他是遇險才到的這裏?”

    “他身旁常有侍衛隨行,但卻一人冒雨而來,多半是他的侍衛被纏住了,他那個侍衛武功不弱,可到現在還沒尋來,說明遇到的麻煩不小。”

    柳襄意有所指道:“爹爹說過述完職後便離京,絕不能惹事,將他留在這裏吧。”

    敢對謝蘅動手且還能將他逼成這樣的,她腦子再簡單也能猜到個大概。

    宋長策也想到了這裏,乾脆利落的收回手:“行。”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了動靜,柳襄凝神聽了片刻後,道:“可還有其他的路?”

    柳春望朝後方指了指:“從那邊下去也能到山底。”

    “走吧。”

    柳襄擡腳快步離開。

    走出好遠,柳春望才不解道:“姑娘,萬一方纔來的是他的仇家呢?”

    柳襄搖頭:“不是。”

    “來者腳步聲急切,是來尋人的。”

    主要是她聽見了謝蘅的侍衛在喚世子,但她不想說透謝蘅的身份,現在在她心裏,謝蘅和麻煩兩個字,已經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

    柳春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到了山底,柳襄翻身上馬背時瞥見腰間一顆鈴鐺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她微微愣住,隨即皺了皺眉頭。

    怎麼少了一顆。

    “怎麼了?”

    宋長策問道。

    柳襄道:“掉了一顆鈴鐺。”

    她愛刀槍劍戟,玉佩易碎不合適佩戴,但她也愛美,便尋了摔不破的無聲鈴鐺來,染成鮮豔的顏色後,也不比玉佩遜色。

    不過她覺得耍起刀劍時鈴鐺吵,便都用的啞鈴。

    宋長策道:“城隍廟裏沒有。”

    他臨走時特意看過,沒有漏掉的東西。

    “那或許是掉在別處了。”柳襄不甚在意道:“回去吧。”

    另一邊,重雲帶着一衆侍衛找到謝蘅時皆是又驚又懼,而後從被烤乾的衣裳上確定謝蘅是被人所救後,衆侍衛才勉強鬆了口氣。

    侍衛四下尋了尋沒看到人。

    謝蘅昏迷不醒又發着熱,重雲便放棄查尋世子是被何人所救,他取下謝蘅的面具給他喂了藥,待雨停後便背起謝蘅準備下山。

    雨停後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

    重雲在謝蘅斷了的玉簪旁邊發現了一顆無聲的銀鈴鐺。

    他猜想這應該是救了謝蘅的人落下的,便讓侍衛撿起來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