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煮酒論英雄

    機械族。

    屹立於迷宮之內的巨大機械王國。迷宮王爵自己並非不知道這樣的存在。

    作爲第七值神，舊曆時代最大的權柄擁有者，迷宮王爵也多次嘗試過，將機械族驅逐出去。

    但後來，他發現無論怎麼做，似乎都無法與機械族產生接觸。

    機械族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

    他的迷宮防御機制觸發後，無論守衛多麼強大，在觸碰到機械族的時候……

    都會穿過機械族，像是雙方不存在物理體積碰撞的規則一樣。

    至於天空之中漂浮的巨大球體建築，也同樣如此，有着類似的特性。

    而無論迷宮王爵怎麼挑釁，都無法引起機械族的反擊……

    機械族就像是一個絕對中立的npc。

    哪怕受到挑釁，也因爲有着無法被觸碰到，只可能被觀察到的情況……而不會受到傷害。

    當然，這僅限於在機械族巨大機械球體附近。

    不過其他離開了基地的機械族，也都是帶着各自的使命。

    總而言之，迷宮王爵漸漸接受了，自己的迷宮裏，有着這樣的存在。

    因爲機械族存在了無數個時代的傳聞，他比其他外神更爲瞭解。

    所以，當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解決迷宮裏的bug後——

    那就只能與bug一同存在。

    等到將來，自己擁有了移動森羅迷宮的能力，等到濁氣日益上升，世界的詭異規則在不斷強化值神之後……

    自己便可以擺脫機械族。

    或許，將機械族留給排名第一的永生王爵，才是正確的做法。

    這是第七值神迷宮王爵的想法。

    但機械族——毫無想法。

    機械族的王，代號零。

    機械族本身是無法死亡的，機械可以不斷迭代更新，肉體不會腐爛。

    巨大的機械球體裏，最古老的機械族，據說曾經見證過最爲古早的扭曲世界。也是最爲癲狂的扭曲世界。

    比舊曆時代更早，比先遣時代也更早。那個時代，名叫“塔之時代”。

    後來那個世界最終歸於平靜，一切扭曲都被鎮壓。

    世界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的，不正常。

    最大的不正常，反倒成了機械族本身。

    當所有的扭曲消除殆盡，機械族本該也一併消失……

    可機械與生命的融合，似乎是那位救世主最後的浪漫，他並沒有一併消失。

    再往後，救世主也消失了，帶着封印了扭曲源頭的怪物，一併消失。

    似乎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那位初代機械君王，也結束了自己的旅途。將數據儲存在了機械族的禁忌之地。

    一代代君王，會從禁忌之地得到些許的記憶傳承，但始終不完整。

    偶爾有優秀的機械族新王，可以繼承最高的榮譽——代號零。

    機械族也不再干預世界的任何變化。

    時代的起伏，似乎已經和他們毫無干係。

    他們不參與，但偶爾，很偶爾——會一時興起的，做些微的推動。

    就像是一本書，看到了某一頁很感興趣，會迫不及待，翻開下一頁……期待後面的內容。

    如今，巨大的機械球體深處，這個世界最神祕的存在，代號零翻動了新的一頁。

    “有兩個迷宮的挑戰者，都注意到了我們的存在呢。”

    昏暗的房間裏，只有些許的光，來自於牆壁上的光幕。

    合成的聲音說着話，說話的內容，於光幕裏，能看到一張微笑的女性臉孔。

    這是“媽媽”。

    是初代·零號留下的工具，在不斷升級的過程裏，“媽媽”的權限沒有任何減少。

    因爲每一個機械族，都敬畏初代。

    每一個機械族，也都在改造“媽媽”的過程裏，讓“媽媽”負責更多的事情。

    最終，整個巨大的機械王國，這漂浮在空中的機械球體，都是“媽媽”的身體。

    而“媽媽”的大腦，則只有歷代能夠繼承代號零的君王，才有資格接觸，負責提出建議，或者，聽取建議。

    黑暗之中的身影，對着“媽媽”說道：

    “按照您定下的規則，扭曲的源頭我們不予理會，但對抗扭曲的人，總歸是要予以鼓勵。”

    “而我們不主動幫助任何人，除非，有人能夠主動找到我們。”

    “如果是因爲扭曲規則野生締造的機械族，我們接納。”

    “如果是那些有救世主資質的人……我們則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趣味性的幫助。”

    “就像是，讓一個故事翻到下一頁，或者在下一頁裏，埋下一個額外的伏筆。”

    光幕上的女人微笑：

    “是的。你想好是哪一個了麼？”

    機械君王微微搖頭。

    他的意識，已經和“媽媽”建立起了聯繫，投影到了光幕之上。

    光幕瞬間從整體的一張笑臉，變成了很多格。

    雷電降臨，神祕的男人出現在了某一格里，“天文學家”擡頭看着高空，沉默不語。

    “媽媽”的笑臉處在中間的一格：

    “奧丁麼，他的力量很恢弘，天文學家在這個時代，確實具備救世主的力量，但他的資質……很駑鈍。”

    “尤其是，他活得擰巴。”

    “他意識到了先遣時代，也意識到了舊曆時代將要到來的浩劫，但他似乎……還在矛盾之中。”

    “他只想成爲那一方由前代造物主周白榆所創造的小世界裏的王。”

    “不具備與值神，墮落值神對抗的勇氣。”

    黑暗中的機械君王，微微點頭，認同媽媽的看法。

    於是畫面跳到了第二格。

    巨大的遊輪在更爲浩瀚的大海里前進，提燈人的孤燈，像一顆大海中的星辰。

    “盤古，資質有了，可惜早些年，因爲天資縱橫，嘗試了很多禁忌。過早引起了墮落舊曆主宰和墮落信使的關注。”

    “他已經不算是人類了，他是一個容器。我的孩子，你應該意識到，有些時候，一個人越優秀，走上歧途之後……就越難以挽回。”

    “很可惜，他不會是救世主。他能做到救贖自己的概率，我計算出來，可以忽略不計。”

    “它的確是人類裏最強的存在，但救世主不一定是最強的。何況，它已經連人類也不是了。”

    機械君王沒有想到，“媽媽”的評價是這樣的。

    第三格。

    一男一女，走在十二個不同領域拼接而成的墮落路徑裏。

    女人有着即便在機械君王看來，也算是無比完美精緻的面容。

    適合將這張臉的參數作爲某種捏臉數據，分享給擁有美感的機械族民衆。

    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爲一旦爛大街，就不再美麗。

    就好像網紅臉其實本身是很好看的，人類吐槽，不在於這不好看，而在於這如同面具一樣，蓋在了很多人的臉上。

    機械君王覺得這樣的臉，還是永遠屬於這個女人好了。

    雖然……這張臉，已經開始生出蛇鱗。

    “女媧，我見猶憐。她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推動者，比我們大多了，她也意識到了我們的存在，曾經……也接觸過我們。”

    “但她做出的選擇，是一個陷入愛情的女人的選擇，而不是一個救世主的選擇。”

    “雖然我不具備性別一說，但你們都叫我‘媽媽’，我想，我應該將自己看做是女性。”

    “如果這樣的認知成立，那麼我個人期望上，我希望她是那個救世主。”

    “她要做的事情，也很偉大，但她能不能意識到裏頭的風險……這是一個關鍵。”

    “計算之下，她的未來有很大波動，和她的另一個選擇有關。”

    “很可惜，我不認爲她是救世主，即便在資質上，行爲上，心性上，都是A+的標準。但智者不入愛河啊。”

    難得的，在“媽媽”口中，機械君王聽出了幾分惋惜。

    於是來到了第四格。第四格的畫面，有着一個渾身有刺青的男人，與一個戴面具拿着散發火焰刀勢的男人。

    二人並非在對決，而是在聯手，與另一個存在對抗。

    那個存在，手握一把黑色的長刀，周圍遍佈斬痕，久久不散。

    像是將這片空間，斬出了無數道傷口。

    “他不是救世主，也許他是天賦最高的一個，也的確接觸到了上代救世主留下的寶藏……”

    “他的上限肯定會很高，因爲他的天賦，不輸給前面任何一個人，但他的性格，不足以成爲救世主。”

    “王佐之才罷了，能夠力挽狂瀾某一刻，但缺乏一些狠辣，缺乏能在關鍵時刻，將所有人殺死和獻祭的決意。”

    “愛的人太多了，就會成爲自身的禁錮。”

    說到這裏“媽媽”的眼眸難得的有些黯淡。

    以至於整個房間的亮度都低了一分。

    或許是想起來，初代零號，也是因爲有了對人類的愛意，而感受到了孤獨。

    一個合格機械族，就該不斷更新自己，成爲歷史裏永恆的存在。

    但初代，最終沒有這樣做。

    畫面來到了第五格。

    “終於到了，我最愛的羔羊們了。零，你關注的總是那些強大的人，強當然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可命運的偏愛，或許也是評判的標準。”

    “他是所有候選人裏最弱的，但你應該知道，這個時代的力量體系……很看血統。”

    “他的成長會很顛覆人們的認知。當然，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從這次任務裏活下來。”

    “畢竟，他現在太弱小了，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他成爲救世主的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沒有。”

    第五格畫面裏，是一個有些拘謹的男人。

    男人正行走在某條漆黑的道路上。

    似乎看見了很多的幻覺，他走的很艱難。時不時會拍打自己的臉。

    “不該殺！當然不能殺！法律不允許！法律不允許啊！”

    不該殺這三個字，被他喊的殺氣十足，彷彿是要殺人全家一樣。

    他的腳也和灌鉛了一樣，每一步都異常沉重。

    想要殺人的念頭，與絕對的程序正義，正在產生激烈的碰撞。

    殺伐之路，傳說中殺戮之神最大的弱點。

    也是所有殺手的引退之路。

    但殺手是不可能通過這條路的，想要引退的殺手，走上這條路，只會變得殺意越發狂暴，從此淪爲殺戮機器。

    所以一旦接受殺戮之神的饋贈，基本就不可能褪去殺手的身份。

    但——

    浩瀚的世界裏，誰又能說，絕對沒有任何人，能夠走通這條道路呢？

    光幕裏的男人，開始不斷頌念刑法，開始引經據典，開始不斷講述正義與法律的關係。

    開始闡述所看到的幻覺裏，那些違背律法的地方。

    這很不正義。

    這要是放到任何一個武俠故事裏，都絕對是一個很軸的人。

    但就是這樣的人，走在殺伐之道上，竟然還能保持本心。

    “媽媽”甚至沒有提及他的名字。因爲他真的太弱了。

    可媽媽接受零號的投影，認可這個人，有資格與上述幾個人出現在選項裏。

    畫面到了第六格與第七格。

    有趣的是，第六格與第七格的人是處在相同的環境裏的。

    “從距離來說，這兩個人是和我們最接近的。”

    “但不覺得，將一個失去了一半靈魂的人放進這裏，有失偏頗麼？”

    “那個孩子很厲害，如果靈魂是完整的，的確有資格被列入選項裏。”

    “但我個人，更看好後者。畢竟，我喜歡女媧。”

    這個時候，機械君王說道：

    “他們兩個也都喜歡女媧。”

    “媽媽”笑道：

    “可是女媧，喜歡的人只有一個啊。當然，他們兩個也都只是選項。我啊……其實也計算不出什麼。”

    “也許我算錯了，畢竟，人類的心思和命運軌跡，可是連初代都算不出來的。”

    機械君王不否認：

    “從能力來說，我更欣賞前者，他的靈魂哪怕不再完整，但只要我們願意幫助他……”

    “媽媽”搖頭道：

    “不可以哦。這樣的幫助，就是太過直接的干預了這個時代。”

    “我們很強大，但未必強大到，足以和最後濁氣上升時，到來的那個產物相比。”

    “機械族，不具備拯救世界的資質。只有身陷扭曲的人，才有與扭曲對抗的能力。每個時代都是如此。”

    君王的確冷靜下來了。

    “媽媽”繼續說道：

    “不如，就讓四號，去做出選擇吧，他或許與人類的聯繫更緊密。”

    顯然，“媽媽”與零號已經有了分歧。

    但零號是尊重媽媽的意見的，在零號看來，能夠修改記憶的那個人，心性上更爲狠辣。

    但他更相信“媽媽”的判斷。

    因爲，這是歷代君王不斷升級的智慧。

    而最後兩格畫面裏，兩個挑戰迷宮的人，都來到了關鍵的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