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十之無一

    不是自己人，唐刀這種拿物資‘交換’的行爲，早就被打入冷宮了。

    那還容得下他在兩個陸軍中將面前要人再要人的？

    等唐刀遙遙看到距離前線足有兩公裏的駐地，駐地已然是一片人潮涌動。

    一大早，67軍軍部後勤部的負責人就帶着人來接收物資了，已經得了唐刀軍令，莊師散就算心疼的臉都快綠了，也只能看着大家夥兒辛辛苦苦背回來的糧食放上了輜重營的大車裏。

    原因很簡單，跟着先遣團一起的輜重營可是67軍軍部直屬輜重營，很多物資壓根兒都不用卸車，直接就可以給拉走了。

    三個警衛營和騎兵營也早就收拾行裝完畢，在昨晚，唐刀歸來後就讓莊師散拿出分配方案，各部想要什麼，只要先遣團有的，都盡力滿足。

    比如，讓臥龍都撓頭的騎兵們所需馬糧，唐刀其實早已給他們都備好，不管吳大佬答應不答應，都會給的。

    輜重營士兵和騎兵們喜歡裝備的手槍和日式手雷，唐刀也全部滿足他們的需求，那都是他們辛苦這一場的回報。

    當然了，這些都會從答應上繳給指揮部的數量扣除。

    不管是輜重營還是騎兵營又或是警衛營，全部整裝待發。四行營和松江警備營兩營的官兵們也都出了各自營地，依依不捨的和已經入列的士兵們告別。

    “小白老弟，好好活着，一定要送幺妹兒回家！”呂三江拍拍特意來和他告別臉色無比憔悴的顧西水的肩膀，叮囑道。

    “放心，你也一樣，活下來！”顧西水振作精神，狠狠點頭。

    這樣的場景，在駐地裏每個角落都在發生着。

    他們曾並肩歷經生死，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們必須學會告別。

    指揮部的軍令已下，先遣團各部除四行營和松江警備營將合併成立新的43軍獨立營之外，其餘全部將在今日上午歸建各部。

    107、108兩師都派出了少將副師長一級的軍官前來迎回自己的部隊，67軍軍部更是派出了少將參謀長，嘉善前線指揮部所屬參謀部主任，從名義上來說也算是唐刀這個參謀部第一副主任的頂頭上司。

    其一，肯定是爲了表達對這些參與覆滅第六重炮旅團精銳們的重視；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或許只有那些大人物們能懂。

    不來幾個重量級人物，唐刀這廝若是藏着掖着，把他們這些歷經戰火鍛鍊過的精銳不還咋辦？這些人，可都是被各部長官寄予厚望的種子。

    別看這次松江、嘉善兩戰各部損失巨大，只要這些種子還在，等撤至後方被允許補充兵員，老兵們帶一帶新兵，用不了半年，戰鬥力就會恢復。

    在日本人那邊，唐刀是兇名在外，但在嘉善前線衆將眼裏，唐刀的名聲可也不咋樣，這廝作戰水平是槓槓的沒話講，但‘揮動小鋤頭’的水平可也是無人可出其左右。

    這一點，在成立松江警備營的時候，各師各旅乃至各團都深有體會，被唐刀挖的是心肝肺一起疼。

    這次，當然是絕不會給唐刀留有任何機會，想着唐刀現在是大‘土豪’，各師師長不好親自出馬，卻是都心有靈犀的派出了自己副手。沒看吳軍座也是這心思，悄摸摸地派出少將參謀長？

    三大少將聚齊，皆是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就這陣勢，唐刀一個新科小上校還能玩出什麼花活不成？必須不能！

    顯然，他們太低估唐刀了。

    或者說，他們太低估唐刀在這支臨時成立部隊的威望了。

    指揮部的軍令是下了，各部也都紛紛收拾好行裝列隊站好，但卻沒有一支部隊率先出發。

    因爲，唐刀還沒回來。

    不管是三大警衛營還是騎兵營或是輜重營，給幾位給了天大面子前來迎接他們的陸軍少將軍官們唯一的請求是，讓他們再等會兒，和唐刀這個臨時最高長官告別。

    做爲軍人，當然能理解一起並肩戰鬥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情感，三名少將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於是，三名少將看到了令他們這一生都極爲難忘的一幕。

    當唐刀大步流星走進駐地的那一刻，由騎在戰馬上的已經升任67軍軍部特務團中校副團長的顧少勳一聲斷吼：“唐長官至，先遣團全軍立正，敬禮！”

    本還有些忙碌和嘈雜的駐地猛然一靜，繼而被同一種聲音所湮沒。

    “嘭！”

    “刷！”

    三個已經背好單兵裝具的警衛營官兵立正，立正、行禮！

    正在大車邊上檢查繩索綁得是否牢實的輜重營官兵，立正、行禮！

    自顧少勳以下，已經全部上馬的一百多騎兵‘唰’的一下，齊刷刷拔出馬背刀囊中的馬刀，右手擡刀至胸前，行刀禮，那是騎兵最隆重之禮！

    別說三個少將一呆，就連大步流星走入駐地打算送一送即將歸建各部的唐刀也是猛然一愣，繼而，才明白，這是即將歸建各部向他所行的告別之禮。

    無論在四行還是於松江亦或是江南的曠野上，唐刀面對着兵力裝備無不是自己數倍乃至十數倍的日軍，都面不改色。

    但這一刻，面對並肩經歷過生死的戰友爲自己所行的告別之禮，唐刀的臉色動容，眼眶也微微發紅。

    其實，類似的經歷也在四行之戰中發生過，一條蘇州河將原本爲一體的四行之軍分爲兩撥。一方因爲軍令要經受屈辱身陷囹圄，一方因爲不屈選擇困守絕地。

    只是，那時的唐刀，初至此世間，他希望憑藉自己的力量給自己位於水深火熱中的國家和民族竭盡所能的幫助，但那時的他更像是一個換了地圖的玩家，無論思維還是情緒其實都還停留在未來，更多的還是以上帝視角來看待整場戰爭。

    因爲他知道歷史車轍的方向，他知道那些人的命運，他就是老天爺給開了外掛能看穿一切的主角。

    所以，他戰鬥，和那些和自己擁有着同樣血脈的先輩們一起戰鬥，無畏生死。

    那時的他，顯然還沒有完全將自己融入這個時代。

    可戰至此時，已經不一樣了。

    唐刀忘記了未來，忘記了歷史車輪繼續碾壓的方向。

    這裏，都是他的戰友，他們想在這場戰爭裏幹掉日本人，然後活下去。他是他們的指揮官，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現在，一輪戰場結束，這些聽他號令就無畏生死奮勇向前的戰友們，要離開了。

    每個人，都很珍惜這最後的告別，他們很用力，很用力的站直了身體，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當然，這也是感謝，感謝唐刀率領他們獲得了前夜那次偉大的勝利。

    軍人，有此勝利，死而無憾！唐刀率領他們做到了。

    “敬禮！”眼圈微紅的唐刀聲音有些嘶啞，同樣立正，行禮！

    到這一刻，來自未來的特種兵唐刀徹底煙消雲散，只有這個風雲動盪年代的上校唐刀。

    “這是我見過的最動人的軍禮之一！士兵們凝望着他們的長官，長官凝望着他的士兵，以此告別，而後隊列啓動，各自奔赴新的戰場！”

    這是澹臺明月寫在她戰地日記裏的一句話，只是，爲了減少憂傷情緒，她沒有寫上，爲何一次平常的離別，那些軍人們卻都熱淚盈眶。

    因爲，戰爭並沒有結束，無論是唐刀還是這些正在行軍禮的軍人們，都知道，此一別，或許就是無期。

    沒人敢保證，自己能在這場殘酷的戰爭裏活下來。

    所以，所有人都只是用行軍禮，沒有人說再見。

    再見，就是真的再也不見。

    事實是，這裏的2000餘人，在戰後還能再見的，十之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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