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苦澀後記

    苦澀花園中，散發着甘甜清香的雨滴還在不停飄落。

    雨勢漸大，雨水很快澆滅了所有燃燒的建築和植被，乾涸的泥土地重新變得溼潤，整個大地上逐漸升騰起了一層朦朧的水霧。

    雨勢之中，衆多妖精和原住民人類一個個雙目無神，都在城中四處茫然的遊蕩，彷彿一羣無意識的喪屍。

    這是遺忘藥劑帶來的必然效果，在雨水的持續沖刷下，人們不止會漸漸忘記過去的事情，還會不斷忘記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甚至連自己正在淋雨需要打傘都想不起來，於是只能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的徘徊。

    “劑量會不會太狠了點？”

    街邊的一處涼亭之中，三個分身聚在亭下避雨，玲瓏看着外界一羣喪屍遊蕩的景象，有些擔憂的看向採藥人：“這一場雨下去，不會把他們都淋傻了吧？”

    “狠麼？我甚至覺得還不夠，如果現在不加大劑量的話，回頭麻煩的就會是我們了。”採藥人平靜的說。

    “所以，你到底打算怎麼收場？”玲瓏皺眉看着採藥人。

    她最討厭這傢伙的就是這一點，總喜歡一個人默默盤算，不肯和他們說清楚，這讓他們總是感覺根本看不到這人真正的內心所想。

    或許是察覺到了玲瓏的不耐，採藥人頓了一下後，終於多說了一些。

    “你們有沒有發現，和愚者契約後的妖精，精神都變得十分穩定。”

    玲瓏聞言一怔，沉吟了一下，點頭：“這一點確實，小蘭蘭就不說了，蒂娜和伊麗醬，在得知了一切，經受了這麼大的精神衝擊後，也並沒有表現出怪異化的趨向……”

    “你的意思是……”打更人隱約猜到了二號的意圖。

    “既然這樣可行的話，不如發揚光大。反正我們的根本目的，是保證這裏的妖精儘可能多的存活下來，那麼讓它們都和愚者契約，是最高效的做法。”採藥人說。

    “是要……搬走了嗎？”蒂娜不確定的問。

    她知道愚者們都是一羣閒不住的人，總不可能讓大批愚者長期駐留在苦澀花園中，要和愚者契約的話，就只能是妖精們出去了。

    “嗯，畢竟這裏已經無法留人了。”採藥人點頭。

    之前他們放逐掉的那批妖精就在星靈界，如果讓這些妖精接近苦澀花園，它們就有被具蛇控制的風險，因此，苦澀花園只能停留在這片隱世空間裏。

    具蛇是玩弄人心的怪物，對它來說最強的封印，並不是封印之槍或者看守者，而是將苦澀花園的人和妖精全都帶走，讓這裏變成一座荒城。

    只有失去了所有可以任它施展能力的對象，苦澀花園才會變成具蛇真正的囚籠。

    “既然這樣，那就趕緊行動吧，趁着我們的威信還在……”玲瓏聽完便認可了採藥人的計劃。

    接下來三個分身立即開始了行動，分別趕去了三個國家。

    待雨停的時候，三人將各自的國民召集起來，向他們宣佈了即將舉族搬遷的事。

    此時的妖精和原住民才剛剛從這場遺忘之雨中清醒過來，看着四周一片殘垣的家園，都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驟然聽到這種毫無徵兆的消息，一時都是無比茫然。

    對此，三人也已經提前商量好了理由。

    妖精的母樹是怪物尾巴所化的事實，是無法在妖精中公開的，這會動搖妖精們最根本的世界觀，使更多的妖精怪異化。

    所以三人壓根沒提具蛇的事，只說是他們在星靈界找到了新的妖精王族，所以才要帶它們迴歸星靈界，接受新王的統治，只要妖精們願意跟隨這位王族，將來就有機會重新培育出新的妖精母樹，讓妖精族重回繁榮。

    當然，新的妖精母樹什麼的，其實是不可能有的，失去了人口來源的妖精族，也註定不可能再次繁榮，但三人此時也只能想出這樣的說辭，至於之後怎麼解釋，他們管不了了，讓妖精仙女頭疼去吧。

    而這個理由也果然順利讓妖精們信服，母樹枯萎，一直是它們這些年來最難以接受的事，現在終於有了培育新母樹的希望，妖精們都是大喜，紛紛各回各家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遷移。

    接下來玲瓏開啓了苦澀花園通往星靈界的入口，妖精們開始慢慢通過。

    爲了保證妖精們的安全，黎明城提前停留在了帝都附近，迴歸的妖精們都第一時間被送去了黎明城上。

    整個遷徙過程持續了近三天方纔結束。

    由於門的時間有限，沐遊和芙婭在第一天結束前，便先行趕回了星靈界，召喚出妖精仙女提交了任務。

    妖精仙女原本的任務，是讓他找到妖精族的下落，並把苦澀花園帶回來。

    可惜這顯然不可能，沐遊召喚出妖精仙女後，和她說明了前因後果。

    好在妖精仙女足夠通情達理，明白事情輕重，並沒有因此宣判任務失敗，反而對分身們這些年的貢獻大爲感激，在如此兇險的情況下，能夠保存下這麼多的族人並安全帶回來，她已經不敢奢求更多。

    “感謝諸位的付出，妖精族會永遠記得伱們的恩情，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吧。”

    妖精仙女真誠的對沐遊行了一禮，隨後和他前往了黎明城，開始以王族身份，收攏歸來的妖精族。

    沐遊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總之妖精仙女只用了短短一天，便將三個國家的妖精順利統合了起來，消弭了彼此之間的仇恨，並借黎明城的環境和材料，開始就地爲秩序之神打造神像。

    確認事態平穩後，沐遊趕在門關閉前回到了地球，並立即在論壇上召集了各國的大人物，開了一個臨時會議。

    沐遊沒有明說三個分身和四千年的時間錯亂，只簡單說明了一下具蛇目前的情況。

    妖精們和具蛇的力量直接相連，一旦妖精死亡過多，具蛇就會破牢而出，毀滅世界，因此人類現在需要保護這批妖精。

    接下來他們需要選出一批精英玩家，和這幾十萬只妖精互相契約，而且今後這些玩家也要長久的承擔起保護各自妖精的重任。

    沐遊雖然沒有拿出任何證據，但衆人倒是都沒有懷疑，畢竟這事根本沒有作假的必要，況且，不管有沒有具蛇的威脅，和妖精契約這種事，對人類來說都是極大的利好。

    別的不說，光是妖精能夠幫助人類永葆青春這一個好處，就足以讓無數玩家瘋狂爭搶。

    因此沐遊公佈了這則消息後，現場無一人反對，一衆各國和大勢力代表人甚至當場開始爲收納妖精的數量爭吵了起來，這種好事，各國自然全都想儘量多爭取一些名額。

    對此沐遊就不管了，讓他們自己爭去吧，他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最後的人選要符合條件，除了實力要達標之外，性格也需要經過篩選，不能有虐待妖精的事情發生。

    當然，這方面其實不用太擔心，畢竟妖精族給契約者帶來的基本全是好處，只要不是心理變態，誰會虐待它們。

    經過一番扯皮後，各國代表人很快便將契約名額瓜分一空，各自回去開始安排人手。

    而沐遊也提前和妖精仙女商量好，等一個月後妖精們將幾座神像雕刻好，便會舉族搬遷來遺忘之地，來和愚者們契約，之後看妖精們的自己意願，願意留下的留在地球，不願意的可以迴歸星靈界，暗夜、星光、永夜三座不計劃飛天的天空城，可以隨時接納他們。

    ……

    三天後，苦澀花園。

    “這就是最後一批了吧。”

    三個分身站在天空城的出口傳送門不遠處，目送着最後一批妖精和原住民大包小包的排隊踏入漩渦狀的傳送門。

    “咱們也該走了……”

    看着瞬間變空蕩的天空城，打更人嘆了口氣，回頭看向身後漂浮的紅色妖精。

    “蒂娜小姐呢？是要以王族身份回去領導妖精族？還是……”

    “哼！”

    不等打更人說完，蒂娜冷哼一聲：“別以爲蒂娜不知道，你這個人，精神意志其實倦怠的很，沒有蒂娜在身邊督促你，作爲你的精神支柱，萬一你很快就被具蛇侵蝕了內心怎麼辦？”

    “所以，蒂娜就勉爲其難的再跟隨你一段時間好了……不過先說好，這可不是因爲蒂娜想跟着你，只是蒂娜爲了保證世界的安全所做的無奈之舉而已，你可別誤會了！”

    打更人微笑的看着她：“那可真是太好了，有蒂娜小姐在，我安心多了。”

    此時在兩人不遠處，玲瓏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地面上，一副遭到毀滅打擊的樣子：“我的後宮……我花了四千年辛辛苦苦收集起來的三千佳麗，一朝全被遣散了……伊麗醬也不見了……爲什麼倒黴的只有我……”

    “早該解散了，這根本就是不健康的生活……”玲瓏碎碎念的時候，後方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玲瓏頓時驚喜的回頭，看着後方某處，在那裏的一顆小樹的樹枝上，一個通體綠色的妖精坐在一片樹葉上，和周圍的植物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她主動開口，幾人很難發現那裏有人。

    “伊麗醬！我就知道你不會離我而去的！”玲瓏頓時喜笑顏開，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將伊莎貝麗抱在手中，送到臉前蹭來蹭去。

    伊莎貝麗有些嫌棄的推開了玲瓏的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嘆息一聲：“你要保證，以後有什麼事，不準再瞞着我……還有，以後不準暴飲暴食，要保持規律的生活……”

    “知道了知道了，只要你回來都依你，果然你才是我的最愛！”玲瓏乖巧的連連點頭。

    就在兩個分身和各自的妖精其樂融融的時候，另一邊，孤身一人的採藥人卻是忽然走開，走向了一旁的小路，伸手撥開了路邊的一株灌木。

    “啊……”

    灌木之後，暴露出的是格格巫蒼老的身影。

    她本來一直躲在這裏遠遠的偷看，沒想到這樣都能被發現。

    此時被以這樣的方式揪出來，格格巫頓時窘迫的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老，老師，我……”格格巫只好強裝鎮定端坐起來，低頭弱弱的想要爲自己辯解一句，卻一時想不出合適的理由，雙手卻緊緊攥着衣襬，緊張的發抖。

    “格拉特，這些年，辛苦你了。”

    採藥人忽然開口：“因爲有你的付出，我們才能順利的拯救過去和未來。”

    “老師……”

    格格巫驚訝的擡頭，一時間熱淚盈眶。

    之前她其實已經得知，老師讓她在苦澀森林裏守着，並不是爲了什麼她的學業，而只是爲了讓她等待一個人的出現，完成歷史的閉環。

    確定自己真的只是被當做工具，要說她心裏沒有半分傷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此刻，聽到老師的這句話，她心裏的那份委屈，頓時消散的乾乾淨淨，似乎有這一句話，之前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這些年，過的痛苦嗎？”採藥人又開口。

    “啊……不，一點也不！”格格巫愣了一下，急忙搖頭，但略微偏移開來的視線，還是暴露了她的言不由衷。

    採藥人嘆息一聲，看着面前蒼老的老人，從袖中取出了一根金屬短棍。

    “這是存檔器，只要觸摸它，就可以回到過去，你會重新擁有青春的容貌和年輕的心，並忘卻一切讓你痛苦的記憶。”

    格格巫呆呆的看着老師遞來的短棍，下意識的伸出手，但即將觸摸到短棍之時，她猶豫了一下，卻又收回了手。

    “這就是老師爲我準備的禮物嗎……”

    格格巫慘笑一聲：“如果是這樣的禮物，請容我拒絕……”

    “哦？你不想恢復青春？”採藥人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不，我只是不想忘記這些年的事情……”格格巫苦笑道。

    四千年前，在接觸存檔器之前，她和老師其實並沒有太多交集，是在大災紀之後，採藥人才正式收她爲徒，她和老師共同經歷的那些事情，大都位於存檔之後。如果現在觸摸存檔器，這些珍貴的記憶都會消失，她和老師將再次成爲萍水相逢的路人，甚至連正式的朋友都算不上。

    這是她絕對無法接受的，寧願垂垂老矣，她也想要存留下這段記憶。

    “看來玲瓏說的沒錯……”

    採藥人看她的樣子，並沒有收回金屬短棍，而是另一手又從身上取出了一瓶藥劑。

    “這是反生藥劑，專門爲你調配的劑量，服下後可以幫你的身體反生回十八歲左右的年齡，不會影響你的記憶，但可能會有五到十歲的偏差，略有一些風險。”

    “我原本以爲，未來的這段記憶對你來說應該是想要抹消的痛苦記憶，存檔器是最適合你的選擇，既然你不這麼認爲，那麼，是否忘卻這段記憶，由你自己來選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