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9節 鬼蜮石

    持鏡女妖是沒有發聲器官的，或者說，絕大多數的鏡鬼都沒有發聲器官。

    因爲它們生來瘋癲，沒有交流的必要，自然也用不上發聲器官。

    而眼前這個持鏡女妖，顯然也沒有發聲器官。不過，她卻是另闢蹊徑，將“女妖之嚎”稍作改變，就成了“鏡中語”。

    “鬼蜮石？你是說禁石？”拿坡裏下意識的接口，說完後才發現持鏡女妖眼裏滿是迷茫，這才恍然，“禁石”是他自己取的名字，持鏡女妖茫然也正常。

    他連忙改口道：“你說的是那個一直釋放鬼蜮氣息的黑色石頭？”

    “是的。”持鏡女妖點點頭，鏡中紅脣輕啓：“我記得我失去理智前，她被我掛在胸前，爲何現在沒有了？是你們拿走了？”

    持鏡女妖說到最後，眼神裏已經飄出了冷刀子。

    衆人在她眼中，也成了小偷的模樣。

    聽到持鏡女妖的話，拿坡裏和孔塔長老對視一眼，立刻明白，持鏡女妖沒有瘋癲時的記憶。

    對於自己差點造成禍害，屬於完全不知情的狀況。

    她現在看衆人眼神裏的狐疑，不僅僅是把他們當成小偷，也是在戒備……畢竟之前她瘋癲過後，旁邊可沒有人，也不會有人將她關在冰棺裏。

    一陣面面相覷後，拿坡裏嘆了一聲，打破了沉默：“我來解釋吧。”

    持鏡女妖默默的點點頭。

    在場衆人中，她唯一有點信任的便是拿坡裏。因爲是他將自己請來的，也是他最相信自己能完成器胚的煉製工作。

    拿坡裏：“事情是這樣子的……就在不久前，這片區域差點出現了一場災禍，而禍源如無意外，便是你口中的那塊鬼蜮石……”

    拿坡裏沒有隱瞞，將情況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持鏡女妖。

    數分鍾後。

    “……這也是爲何，你醒過沒有看到鬼蜮石，是因爲它已經被我們送離了器胚工廠。它若是繼續留在這裏，會成爲一個巨大的隱患。”

    聽完拿坡裏的講述，持鏡女妖眼裏疑色慢慢褪去，她現在也終於明白，爲何自己會在隔斷空間的冰棺裏甦醒了。

    因爲工坊裏到處瀰漫着鬼蜮氣息，爲了不讓她持續瘋癲下去，孔塔長老只能將她隔離在這片封印空間裏。

    在瞭解完真相後，持鏡女妖沉默了許久。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操控着鏡中紅脣，緩緩開口道：“……把我放出去吧，我去清理外面的鬼蜮氣息。”

    看着眼神恢復清明的持鏡女妖，拿坡裏想了想，還是朝着孔塔長老點點頭。

    孔塔長老此時也沒有再拆拿坡裏的臺，只是冷哼一聲，便迅速閉上眼，對着這片純白空間比出了數個繁複的手印。

    手印結束的那一刻，純白空間像是褪色的肥皂泡，慢慢的消散不見。

    伴隨着純白空間的消失，衆人也跟着跌向外界的冷卻池。

    好在，安格爾的幻術節點還鋪陳在冷卻池面，沒有驚起任何漣漪，衆人便順利的踩在真幻之術所構成的平臺上。

    等回到岸邊後，持鏡女妖看了眼冷卻池裏，確定裏面的器胚沒有受到影響，便朝着外面的甬道走去。

    衆人也跟了上去。

    岩漿湖區域，這裏的鬼蜮氣息很少，幾乎都被高溫給蒸發了。

    持鏡女妖一路未停，穿過岩漿湖，直達工坊最表層的平臺。

    當爬上階梯，來到整個工坊最外層的空間時，持鏡女妖看着外面厚厚的白霧，表情明顯有些僵硬。

    她之前對於拿坡裏的講述，還有些半信半疑。

    因爲此前在她手中，鬼蜮石並沒有肆虐過。

    但現在，看到眼前的場景，她不得不信。

    鬼蜮氣息已經可以濃到凝結成霧了，能見度不足一手之距，足以知曉，不久前鬼蜮石裏釋放出來的氣息，有多麼的龐大與厚重。

    如果繼續釋放，恐怕還真的會如拿坡裏所說的那般，形成鬼蜮災禍。

    “……對不起。”

    持鏡女妖走在最前面，站在樓梯口，低緩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啊？”拿坡裏愣了一下：“你剛纔在說……”

    他是聽錯了嗎？怎麼好像聽到了持鏡女妖的道歉？持鏡女妖也會道歉？！

    持鏡女妖沒有繼續吭聲，只是操控鏡中紅脣，淡淡道：“沒什麼，這裏的鬼蜮之霧，我會處理。你們……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話畢，持鏡女妖直接踏入了濃霧之中。

    而隨着她的進入，周圍的濃霧就像是燒開的水一般，開始沸騰起來。

    只見濃霧化爲了一條條的細長龍捲，宛如觸手一般，被持鏡女妖收入了鏡面中。

    她走到哪，鏡面就吞到哪。

    濃霧就像是撲火的飛蛾，全往她手持的鏡子裏鑽。

    她只往前走了三百米，來到表層的正中心，四面八方的濃霧全都襲了過來。她就像是漩渦的中心，無限制的、海量的吸收着周圍的濃霧。

    動靜之大，哪怕是拿坡裏都有些心驚膽戰：“她這樣吸收，不會再次被影響，失去理智吧？”

    拿坡裏只是在自言自語，並沒有想過會有人知道答案。

    然而……還真有人開口回答了。

    說話的是拉普拉斯，她也注視着持鏡女妖，不過比起拿坡裏和孔塔長老的擔憂，她的眼神卻是很平靜。

    “她暫時不會失去理智。”

    拿坡裏疑惑的看向拉普拉斯。

    拉普拉斯淡淡道：“吸收鬼蜮氣息的並不是她本體，而是鏡子裏的女妖幻身。”

    換言之，只要她不從女妖幻身體內，將那些鬼蜮氣息吸進自己體內，她就不會受到鬼蜮氣息的影響。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真的吸收了那些鬼蜮氣息，只要量不超額，也不用擔心瘋癲。

    畢竟，她是只鏡鬼，鬼蜮氣息本身就是她賴以生存的食糧。

    拿坡裏雖然不知道拉普拉斯是怎麼判斷的，但……他相信拉普拉斯。本來有些懸吊吊的心情，此時也慢慢的回落。

    大約三分鐘左右，整個表層的濃霧便消失不見。

    重歸清晰的視野，也讓拿坡裏清楚的看到，持鏡女妖手中那面鏡子裏的紅脣，在吞完最後一縷白霧時，伸出舌頭舔了舔脣周。

    這也再次證明，拉普拉斯的判斷是正確的。

    吞噬完濃霧後，持鏡女妖便站定在了原地，久久未動。

    衆人互覷一眼，默契的朝着持鏡女妖走去，很快，他們便來到了持鏡女妖的附近。

    此時，他們能清楚的看到。

    一道幽深的絲線，從持鏡女妖雙手持的那面菱鏡裏飄了出來，並連接在持鏡女妖的眉心。

    絲線裏有漆黑的能量在往持鏡女妖身體裏輸送。

    這股漆黑的能量，正是鬼蜮之力。

    持鏡女妖顯然是在通過這種方法，補充着身體裏的能量。

    沒過多久，持鏡女妖似乎“充電”差不多了，這才緩緩睜眼：“我已經……好了。”

    “你們，是來帶我走的？”

    雖然是在詢問，但語氣卻是很篤定。

    拿坡裏：“啊？什麼？”

    持鏡女妖操控鏡面裏的紅脣：“我會離開的，不過，請等我將冷卻池裏剩下的器胚凝結完。”

    看着持鏡女妖那平靜的表情，拿坡裏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們並沒有趕伱離開。”

    持鏡女妖擡眼，深幽的瞳孔定睛望着拿坡裏：“我犯了錯，你不打算懲罰我嗎？”

    “不是所有錯，都需要懲罰。”

    拿坡裏：“而且，看你的樣子，這件事也不是你的本意，對吧？”

    持鏡女妖沉吟片刻，輕輕點頭：“我並不知道鬼蜮石會出意外，它之前在我手上，沒有這樣過。”

    拿坡裏：“果然。”

    持鏡女妖雖然一直面無表情，但其實她的情緒並未隱藏，通過眼神就能看出來。

    拿坡裏之前就發現，持鏡女妖在聽到鬼蜮石是禍源時，明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所以，他判斷持鏡女妖對此並不知曉。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如今，白日鏡域的所有生靈都在鋼索上跳舞，一不慎就會跌落深淵。而器胚轉化的登錄器，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我可不希望在這個時間點，還損失一員大將。”拿坡裏頓了頓，目光鄭重的看向持鏡女妖：“你如果硬要討懲罰的話，那我的懲罰就是，用盡全力煉製器胚，在我們墜落深淵前，儘可能的去抓住那唯一的生路。”

    在拿坡裏的注視下，持鏡女妖慢慢垂下眼眉，數秒後，方纔輕輕點頭。

    “……好。”

    持鏡女妖的回答，也讓拿坡裏稍微鬆了一口氣，他剛纔說的都是真心話。而且，這番話也不止是說給持鏡女妖的，同樣也是說給孔塔長老的。

    孔塔長老之前的表現，明顯是不喜持鏡女妖。

    但拿坡裏卻依舊認爲，在這即將沉淪的災厄輪渡上，任何一份力量都是可利用的，哪怕這份力量是來自鬼蜮的妖風，可只要用得好，也能讓輪渡揚起風帆，駛向光明。

    拿坡裏用餘光，偷偷看了眼旁邊的孔塔長老。

    孔塔長老並沒有吭聲，保持着沉默。

    而這，在拿坡裏看來，就已經夠了。

    沒有出言反對，也沒有出言諷刺，一向口無遮攔、熱愛罵戰的孔塔長老能保持沉默，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了。

    拿坡裏放下心中的擔憂後，說話也變得利索起來：“雖然鬼蜮石的禍端，目前暫告結束，但該釐清的疑問，還是要釐清。”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聊聊吧。”

    持鏡女妖點點頭，她也想要搞清楚這件事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我的工坊裏……沒有坐的地方，去材料倉庫吧，那裏的箱子可以當成座椅。”

    持鏡女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明顯小了很多，眼神帶着心虛。

    拿坡里正待揮手，表示無所謂。

    安格爾卻是先一步道：“我來吧。”

    話音落下，安格爾直接打了個響指，幻術節點迅速飄散而出，凝結成了一個幻術小屋。

    幻術小屋的樣子類似山間木屋，帶花草院落的。

    之所以在這個平地廣場上構建“山間”木屋。

    是因爲這種木屋樣式安格爾構建的比較順手，就類似於……遊戲裏的模板化，揮手就成。

    隨手打開木門，裏面是寬敞的客廳。

    有沙發、有地毯、有隔間、也有壁爐。

    安格爾已經將小屋構建好了，拿坡裏自然也無所謂，衆人隨之落坐。

    坐定之後，持鏡女妖目光看向安格爾與拉普拉斯，對他們的身份很是好奇。——拿坡裏已經是器胚工廠的負責人了，爲何感覺是以對方爲主？

    拿坡裏也看出了持鏡女妖的疑惑，用眼神徵求了安格爾和拉普拉斯同意後，他主動介紹起了他們的身份。

    當聽到安格爾是登錄器的創始人時，持鏡女妖的眼瞳明顯震動了一下。

    她似乎想表達些什麼，可最後卻只是輕聲道：“……謝謝。”

    如果沒有安格爾分享出登錄器，或許整個白日鏡域連一絲一毫的希望都看不到。

    哪怕她是個情緒寡淡的鏡鬼，她也對永恆的沉眠感到畏懼。

    安格爾不僅給了白日鏡域以希望，也給了她以希望。

    持鏡女妖明明是沒有來由的道謝，但衆人都聽懂了她暗藏的意思。孔塔長老此時看持鏡女妖的表情，也多了幾分讚賞。

    因爲，他在得知安格爾身份的那一刻，也是這樣的想法。

    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不用謝。”安格爾從善如流道：“你去過夢之晶原了嗎？”

    持鏡女妖搖搖頭：“還……沒有。”

    安格爾：“有時間可以去看看，或許在那裏，能延長你的理智時間。”

    持鏡女妖怔了一秒，並沒有多想，輕輕點頭：“好。”

    簡單的寒暄過後，安格爾將目光看向了拿坡裏。

    拿坡裏立刻會意，看向持鏡女妖：“能說說鬼蜮石嗎？它是誰給你的？爲何會帶到器胚工廠來？”

    拿坡裏的問話，顯然是在懷疑鬼蜮石是被刻意帶入器胚工廠，專門搞破壞的。

    持鏡女妖也聽懂了他的意思，她搖搖頭：“鬼蜮石不是別人給我的，它一直在我身上，是我從幽暗鏡域帶過來的。”

    持鏡女妖，或者說絕大多數在白日鏡域的鏡鬼，都是無意間穿過空間節點，從幽暗鏡域流落到這裏的。

    持鏡女妖也是如此。

    而這塊鬼蜮石是她在幽暗鏡域時，就帶在身上的。

    她流落到白日鏡域已經百年有餘，這塊鬼蜮石就跟了她百年。

    所以，並非有人故意交給她，這本身就是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