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0節 雪山背後

    “這一次的展示冊的確很難借，但有一個族羣肯定有多的。”路易吉對安格爾眨巴眨巴眼：“你懂吧？”

    安格爾偏過頭思索了片刻：“你是指……舉辦方？”

    也即是晶目族。

    路易吉點點頭：“沒錯。”

    雖然這次聚會的支持者是皮魯修，展示冊也是皮卡賢者改造的，但名義上的舉辦方還是晶目族。自然，所有的展示冊也是從水晶城往外面發出的。

    如果真的有哪個族羣存在展示冊富餘，那也只有晶目族了。

    “格來普尼爾在晶目族還有關係？”安格爾有些好奇問道。

    路易吉點點頭：“有的。自從幼龍事件後，格來普尼爾的名聲也傳的更遠了，因此經常受邀去各地占卜，與晶目族也有幾次占卜之緣。”

    所以，如果格來普尼爾真想要借展示冊，晶目族大概率是不會拒絕的。

    安格爾聽到這個消息後，在感慨格來普尼爾那廣泛的人脈時，也對展示冊生出了一絲期待。——在近距離看過皮皮城堡後，安格爾還挺好奇皮魯修的發明技術的，尤其是在造物手段上，與巫師的鍊金術有哪些聯結或者區別之處呢？

    安格爾在遙想着時，一旁的路易吉突然開口道：“這個平臺還挺空曠的，除了我們外，一個人也沒有……這裏應該不算是城門吧？”

    路易吉雖然能和其他時身進行心靈共享，但全方位共享的時候很少，更多的是通過心靈同步和拉普拉斯、格來普尼爾進行一些畫面共享，或者“羣聊”。

    在之前的“羣聊”中，路易吉只知道拉普拉斯讓他們來這裏，但這個亭子，以及亭子背後的通道通往何處，他還沒來得及問。

    拉普拉斯：“這裏算是一個出入口，但並不作爲此次聚會的城門使用。”

    簡單來說，這裏屬於一個私人通道，大概率是晶目族自己使用。

    至於說爲何拉普拉斯能使用這裏？不用問也知道，要麼是人脈通達，要麼是實力崇拜，二選一，或者兩者皆有。

    拉普拉斯：“你說這裏一個人也沒有，這可不對……那邊不就是人。”

    拉普拉斯轉過頭，朝着亭子背後的通道撇了一眼。安格爾和路易吉循聲望去，黑黢黢的通道深處，一個更加暗澹的拐角口處，不知什麼時候探出來一個小腦袋，向外面張望。

    而隨着衆人的目光看過來，正暗中觀察的他，也被嚇了一跳，勐地把頭縮了回去。

    雖然他的動作很迅速，但之前那驚鴻一瞥，也足以讓安格爾看清他的面龐。

    對方長着一隻眼，並且皮膚如琉璃，臉上也無血色，而是近乎於無色的澹白色，圓圓的腦袋正中央，有一簇豎起的晶線，這或許就是對方的頭髮？

    毫無疑問，對方肯定是晶目族。

    從其皮膚的平滑度、眼神的光亮度、臉皮的厚度——字面意思上的厚度——來看，這應該是一個晶目族的孩子，或者說是童年初長成、少年將行的年紀。

    因爲晶目族實在難以判斷真實年齡，暫且分類到“少年”組。

    “他什麼時候來的？”路易吉疑惑的看向那條深幽狹窄的通道：“我怎麼沒感覺到他的氣息。”

    路易吉這話是向拉普拉斯詢問的，但回答他的卻是一道蒼老的聲音。

    “在到處都是聖屍結晶的水晶城，你要察覺到晶目族的氣息，需要更精確的感知力，也就是說，你需要一直外放感知……”一道拄着柺杖的句僂身影，從通道深處緩緩走了出來：“但在這裏肆無忌憚的釋放感知，而且感知的對象還是晶目族的少年，這等於是在對晶目族挑釁……”

    說話的老婦人走出通道後，一邊數落着路易吉，一邊向安格爾、格來普尼爾輕輕點頭致意。

    毫無疑問，這位老婦人正是格來普尼爾。

    雖然路易吉是在被格來普尼爾數落，但他完全不在意，目光也沒有放在格來普尼爾身上，而是看向了她的身後。

    不僅僅路易吉，安格爾此時也是如此。

    因爲，格來普尼爾並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她的身後還跟着之前偷偷窺探他們的那位晶目族少年。

    對方怯生生的躲在格來普尼爾身後，只露出個側面往外看。

    這個晶目族少年是男是女目前看不出來，或者說，安格爾就沒看出來過任何一個晶目族人的性別。

    他外面罩着一個邊緣已經起了毛邊的麻布袍，遮住了他的雙手與腳，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他是……”安格爾看向格來普尼爾，疑惑道。

    格來普尼爾：“他叫做力塔，我剛纔過來時，看到他在通道裏張望，就順道帶出來了。”

    原本安格爾還以爲這個晶目族少年是跟着格來普尼爾一起來的，但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

    格來普尼爾繼續說道：“我認識他的祖母，他的祖母曾經是晶目族長老會的人，叫做希露妲。不過，後來她好像去了邊際之外，到現在也沒有再回來。”

    頓了頓，格來普尼爾低頭看向力塔：“至於力塔，我聽晶目族的人說，他每天都會來這裏，就是爲了等待希露妲回來。”

    格來普尼爾話音剛落，名爲力塔的少年，低聲反駁道：“希露妲祖母並沒有去邊際外，而是去了鬼蜮……我，我平時是要等祖母，但今天我是有其他事……”

    說到最後，力塔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埋了下來，似乎陷入了心事。

    格來普尼爾拍了拍力塔的肩膀，轉頭看向衆人：“總之，他也不是在暗中窺視你們，他每天都來，應該是有自己的事。”

    “讓他留在這裏吧，我先帶你們進去。”

    格來普尼爾一邊說着，一邊示意衆人跟着他進入水晶城。

    不過，就在這時，力塔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占卜婆婆……祖母說過，婆婆是能信任的人，你…你能帶我離開這裏嗎？”

    衆人的腳步頓住，格來普尼爾也轉過頭，疑惑看向力塔：“你要離開這裏？離開水……”

    剛說到一半，格來普尼爾似乎意識到什麼，瞥了一眼旁邊巍峨的水晶城，默默的召喚出一個星光點點的穹頂，罩住衆人，也將力塔罩住。

    格來普尼爾聽過一個傳聞：水晶城是有意識的。

    這個傳聞一直甚囂塵上，但沒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她也曾問過希露妲，希露妲對於這個問題，只是微笑帶過，從不給出正面回答。

    縱然希露妲什麼都沒說，但她的“避而不答”，其實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回答”。

    不管水晶城有沒有意識，但格來普尼爾還是決定當成“有意識”來對待。水晶城真有意識的話，那麼，它很有可能監聽城堡內所有生靈的話。

    尤其是，晶目族的。

    故而，她召喚出了星光穹頂，覆蓋住了他們，避免被窺探偷聽。

    “你是想說，你要離開水晶城？爲什麼要離開？離開了你要去哪？”格來普尼爾看着身高還不足一米五的力塔：“你是想要去找希露妲？希露妲無論是在邊際外，還是去了鬼蜮，都不是你現在能去的。”

    格來普尼爾一下子就丟出了一大堆詢問，言語中看似有打擊之意，但又何嘗不是一種關心。

    從這也可以看出，格來普尼爾和那位希露妲的關係，應該還不錯。

    愛屋所以及烏。

    力塔：“是的，我想要離開水晶城，我今天來這裏也是想要找機會趁亂離開。我離開也不是去找祖母，是因爲……因爲……”

    力塔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在格來普尼爾的目光中，輕聲道出了真相：“母親，昨天去了雪山後面。”

    雪山後面？

    聽到力塔的話，格來普尼爾皺着眉，似乎想到了什麼。

    另一邊，安格爾則是一臉懵逼，雪山後面怎麼了？

    他知道雪山，水晶城的背後就是連綿不絕的雪山。但雪山後面有什麼深刻涵義，安格爾並不知道。

    或許，雪山後面是一種隱喻，隱喻着埋葬於雪山？力塔的意思是，他母親死了，埋在雪山？安格爾開始不着邊際的猜測起來。

    不過沒等安格爾深入猜想，便聽到了拉普拉斯的傳聲。

    拉普拉斯似乎看出安格爾的疑惑，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所謂“雪山後面”的涵義。

    經過釋疑，安格爾才發現，他剛纔的猜測完全是錯的，甚至於說，是截然相反的。

    晶目族去往雪山後面，並不意味着死亡與消逝；反而代表着一種新生與期望。

    晶目族，並沒有生理意義上的性別，他們的性別是在出生之前就定下來的。至於如何定性別，這就與雪山背後有關了。

    在水晶城背後的那一片延綿雪山中，存在着兩座外形像是眼睛，並且相抱相環的湖泊。這兩個湖泊，一個呈現出深邃的天藍色，其名雄湖；另一座湖泊則是幽寂的黑色，其名雌湖。

    雄湖和雌湖的存在，決定了晶目族後代的性別。

    當晶目族的後代出生前，母親如果去雄湖沐浴，那麼生下來的孩子就是雄性；反之，母親去雌湖洗澡，生下來的孩子就是雌性。

    但實際上，生下來的晶目族小孩是沒有任何外在性徵的，所謂的雌雄、或者男女，不過是一種叫法。

    唯一的區別是名字：男性晶目族，名字中必然帶“塔”；而女性晶目族，名字中必然帶“妲”。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區別了。

    以安格爾的理解，晶目族就是一個單性的族羣，也無外乎此前他一直分辨不出晶目族的性別，因爲無論男女都一樣。

    而他們區分性別的方法，就是母親生他們前，是在雄湖泡澡，還是在雌湖泡澡。

    聽上去很潦草的就定了性別。

    這讓安格爾頗爲疑惑，爲何要這麼定性別？還有，你本身就是單性的族羣，爲何一定要有性別之分？最重要的是，作爲單性別怎麼繁衍後代？

    安格爾不太理解，但他也知道，以人類的世界觀與認知觀去定義異族、異文明，這顯然太偏頗。不理解也罷，尊重即可，就當是漲見識了。

    明白了“雪山之後”所代表的涵義，安格爾大概也猜到了力塔的心思。

    他大概是覺得母親有了新的孩子，就不再疼愛自己？這就是所謂的“二胎綜合症”？

    在安格爾默默猜測時，格來普尼爾與力塔也繼續聊了不少內容。

    安格爾也慢慢瞭解了個中情況。

    力塔，的確擔心母親會忽視自己；但這種擔心不是無端而來的，以往母親是很愛力塔的，那種愛是溢於言表的，能清楚的讓力塔感覺到。

    但在祖母希露妲離開一年後，也就是去年，力塔發現母親對他越來越冷澹，常常注視着他並久久恍神。

    正因爲得到過“愛”，所以在失去時，他才會顯得如此的無措，甚至覺得是“二胎”帶來的這種怨。

    力塔的母親其實並沒有告訴他，自己即將誕下新的孩子。力塔是從祖母希露妲的一位忠誠僕從口中，得知的這個消息，也是這個僕從告訴力塔，留在這裏徒增傷感，或許離開水晶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晶目族的孩子很少有獨自離開的機會。

    力塔之所以出現在這，也是想藉着多族例行聚會的檔口，找到離開契機。

    只是，還沒等力塔找機會離開，他便遇到了格來普尼爾。

    祖母希露妲曾經說過，格來普尼爾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於是才有了今日今時的對話。

    ……

    聽完力塔的講述，在場所有人其實心中都生出了疑惑。

    因爲力塔講述的故事裏，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爲何他的母親會突然對他冷澹？

    還有，祖母希露妲的忠僕，爲何要建議力塔離開水晶城？從整個故事來看，“選擇離開”這個選項有點太突兀了，可以矯枉，但沒必要過正。

    而力塔也不去深思，就真的選擇離開水晶城，甚至還打算偷偷離開。這也有點怪……

    安格爾將心中的疑惑，用傳音之術說給了拉普拉斯聽。

    拉普拉斯沉默了片刻，澹澹道：“剛纔格來普尼爾通過心靈同步告訴我，這件事的背後，或許藏有一些隱祕。”